第66章 谶州历险（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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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明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饿了整整三天了，昨晚他竟然梦到了母亲，梦到了奶奶，梦到了屋后的香椿树，还有香气浓郁的洋槐花……可是所有的梦境，都忽然被水泥地面阴冷的触觉所代替。他一骨碌爬起身来，用手摩搓着冰凉的大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富裕村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也将继续他的流浪。

萧月明从富裕村走到霍村，在一张招工广告和“殷勤”的箭头标志的指引下，来到一个名为“兴达”的“制衣厂”。说是制衣厂，不过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单元房，客厅里摆了几台电动缝纫机而已。几天前他来过这里，但自称姓牛的老板告诉他，要交二百元培训费才能在那里“做工”。明知道没有希望，搞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他又来到了这里。

见了牛老板，萧月明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恳请对方留下他，只要给他一碗饭吃，要他做什么都行。说话的时候，他声音都颤抖起来了。牛老板犹豫片刻，要了他的身份证过去，看了一阵子，开始提问他身份证号码和户籍地址，确认无误后，脸色温和了许多。

“饿了几天了？”

“三天。”

“听说你们那里净出绿林好汉，你怎么不去偷、不去抢？”牛老板和他开起了玩笑。

“我可做不了那些！”萧月明窘迫地说。

“看你饿得够呛——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牛老板起身去了厨房，炒了一碗米饭给他吃，随后又塞给他五块钱教他买了一些洗刷用品回来，算是收留了他。

中午，出去贴广告的小峰回来时，牛老板已经做好了饭。牛老板的女人这才从卧室里走出来，披散着头发，象是刚睡醒的样子。那女人皮肤白白的，和刚蒸熟的糯米的颜色差不多，鸭蛋脸，模样儿倒有几分姿色。等她洗漱完毕，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饭自然是米饭；菜呢，不过是一盘炒苦瓜，里面夹杂着几根肉丝。对他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丰盛了。他第一次吃这苦味的菜，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有些难以下咽，可米饭却吃了三碗，最后把锅底的粑都吃干净了，总算是这些天来对饱受苦难的胃肠的最大的一次安慰。

吃完饭，牛老板问萧月明会不会写毛笔字，他点点头。于是牛老板拿来一叠红纸，让他帮他们抄招聘广告。整个下午，萧月明屁股都没挪动一下，一口气抄了二十多张，弄得手上、衬衣上全是红颜色。他这么卖力，也是有报“一饭之恩”的意思，牛老板在一旁看着也是欢喜。

晚饭后，萧月明坐在一边看三个人“斗地主”。大约十点钟，牛老板的女人说累了，于是大家起身准备休息。牛老板吩咐他明天一早跟小峰一起出去贴广告，然后拿了张草席给他。牛老板和女人进了卧室；小峰爬到了厨房顶上，揭开铺盖，挂起了蚊帐；萧月明就把草席随手往地上一铺，躺了下来。睡惯了石凳，睡地板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他倒是一直悬着一颗心，思量着以后该何去何从。

傍晚时分，小峰把萧月明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跟他说过一番话。小峰告诉他，牛老板的制衣厂不过是一个幌子，招工的目的就是为了骗取应聘者的培训费。“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帮他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坏事，是要下地狱的！”小峰表情阴郁，自责地说。萧月明听了小峰的话，有些震惊，心里想：做坏事的是不是都象小峰那样，偶尔也会良心发现，心里内疚不安、忏悔自责，更多时候呢，却仍旧大摇大摆地做着坏事，一点都不打折扣？尽管他心里也很矛盾，可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再饿两天，他真的会死掉的！古人云：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又说什么“孔子不饮盗泉之水”。他自讨是达不到那个高度了。眼下的境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都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

萧月明闭上眼睛，想好好睡一觉，可牛老板家的蚊子也象是饿了多少天似的，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没命似的往他身上撞，他只有挥舞着双手招架。半夜里，牛老板的女人开门出来，扔给他一条床单。他蜷缩着身子，将床单紧紧裹在身上，总算躲过了蚊子大军的狂轰滥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