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谶州历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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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小了。萧月明从桥洞里出来,往北走到沿江西路上。路上行人匆匆,那场景让他想起了一首老歌——“哗啦啦啦啦下雨了,看到大家们都在跑……”没过多时,雨点又密集起来。他躲到一家商店的廊檐底下,把手提包当座位,靠着墙壁坐下来,望着雾气濛濛的江面出神。
远处,一艘江轮缓缓地驶了过来。萧月明一直看着它穿过大桥,又慢慢消失在茫茫的雨雾里。“怎么办?跳江吗?”他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以前,他想不通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自杀,而如今,他竟然也走到了这一步。可是,生命是庄严而神圣的!他曾经用最热烈的语言来盛赞它,又怎么能轻易地将它扼杀?或许他只是想,如果跨过栏杆跳到水里,那么多行人一定有人替他喊救命,然后会有人救他上岸,再了解了他的难处,定会伸手相助;也可能被江水冲走,刚好被撑着小船的打渔女郎救起,带他回家,为他疗伤,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便从此拉开序幕……
想到这里,他暗暗嘲笑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怎么办?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背包没了,手表被骗走了,穷人家的孩子,又没有什么金银饰品拿去变卖。“血!”他猛然想到了身上流淌的热血还可以卖钱,这念头着实让他兴奋了一会儿。到哪儿卖血呢?他想到了医院。按常识来推测,医院要为失血者输血,自然对血液有需求。他曾在新港路看到有两家医院,便即刻动身往虹桥路方向走。
可是,萧月明从中医二院走到荣军医院,再到虹桥路的新村门诊,走了大半天,得到的结果是:三家医院都没有血库,不接受献血。不过有位医生告诉他,谶州血站是专门采集血液的地方,建议他去那里问问。他在路边的一个指引地图上找到了血站的位置,估计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那里。
下午五时许,萧月明来到虹桥东路和江南大道的交汇处,在中医二院的外墙边靠着墙根蹲下来。他实在走不动了,饥饿的感觉象飓风掀起的巨浪,此起彼伏。
“血站只能明天再去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弄点东西填一下肚子。”他想。乞讨吗?这好象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说句玩笑话——这里人流量比较多,倒是个讨饭的好地方。可是,他真的要做乞丐了吗?他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从小时候起,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太腼腆”。他怕见生人,见了街坊邻里都会躲着;在女孩子面前,说不了两句话就会脸红;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从不敢在人群里做出稍微引人注目的举动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面对来来往往的行人,伸出双手去乞讨呢?然而,在饥饿的威逼下,填饱肚子的欲望最终战胜了羞耻感。
萧月明犹豫着打开手提包,拿出纸笔,用尽可能大的字体写道:“独自一人来谶州打工,无处收留,身无分文。恳请救助,将永生不忘!”写完,他将几页纸摆在地上,低下头去,局促不安地盯着行人的脚后跟。他内心里充满了屈辱的感觉——曾经自比青竹,宁折而不弯,如今却要低下头颅,迎接众人鄙夷的目光!
他见过很多乞丐——有无人赡养的老人,有无力维生的残疾人,有无家可归的孤儿,当然还有好吃懒做的社会寄生虫。老人、残疾人和孤儿,他们沦落街头行乞,除了让人感叹世态炎凉之外,本无可厚非;可是他萧月明四肢健全,不疯不迷,跑了几千里路来谶州街头做了乞丐,这究竟又是为什么?他看着穿着各式各样鞋子的男女在他面前驻足,须臾又离去,就象电影里的镜头,虚幻而迷离。
值得庆贺的是,到天擦黑的时候,萧月明竟然讨到了二十多块钱。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妇女塞给他十块钱,说:“快去吃点东西吧!”他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爬起身来,拎了手提包去找吃的。
萧月明找到一个快餐店,花六块钱吃了碗肉丝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霍村立交桥下那块空地上,在石凳上躺下来,盘算着明天如何去血站。显然,他把这里当成了根据地。其实就因为这里有一些石凳,平时供人们歇脚坐的,对他来说,倒成了不错的“睡床”了。也是因为这些石凳,这里成了流浪汉的大本营,每天晚上,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浪者在这里“安营扎寨”。
人有时候犯了倔,就会一根筋戳到底。假如他现在内心充满了恐惧,赶紧想办法与家里联系,也能支撑着等到救援到来;回去以后,认个错,下决心痛改前非,未尝不会应了那个“塞翁失马”的典故,因祸得福。可是,他还没想到回头。下了那么大决心,逃到这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打道回府”呢?“卖血卖到钱,就有更多时间去找工作了。如果不是老天存心害我,一定会活下去的!”想到这里,他内心又升腾起一股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