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孩子们

奈特美美地睡着了，他睡的时间还挺长的，趁着这个时间，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其他的男孩子吧。

弗朗茨是个十六岁的高个子男孩，典型的德国人，健壮的体格，金发碧眼，书卷气，关爱家庭，和蔼可亲，喜欢音乐。他的叔叔正在栽培他，想让他上大学；婶婶悉心教育，想让他温文尔雅，喜爱小孩，尊重女性，乐于助人，以后能有个幸福的家庭。他可靠、温和、又有耐心，在这个学校里，方方面面都是得力的助手。在他眼里，婶婶就是母亲，而他的婶婶也力争如此。

埃米尔就截然相反，他脾气大，不安于现状，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出海，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维京人[3]的血液，桀骜不驯。他的叔叔给他说好了，等他十六岁就让出海去，现在让他学习航海知识，让他看商船队长和英雄的故事，他喜欢像个青蛙一样待在湖里、河里、池塘里，他叔叔也随着他，只要功课做完了就行。他的房间布置得就像军舰的船舱，每一件东西都和航海军队相关，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他喜欢船长基德[4]，最喜欢的娱乐就是装扮成这位绅士版的海盗，扯着嗓门吼着粗狂的海盗之歌。除了船员的号笛舞曲，他什么舞都不肯跳，就是同叔叔说话，他也是尽可能地船员派头。孩子们都叫他“船队队长”。

至于德米，一看就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家庭里，受到了关爱长大的孩子，身心和谐健康。只有家庭的熏陶才能培育出这样自然的文雅气质，他待人接物自然大方：他的母亲很宝贝他要有一颗单纯友爱的心；他的父亲关注于他体格的发展，要求他不挑食、注意锻炼和睡眠，保持强健的体魄，而玛奇祖母则是春风细雨般地培养着他的现代理性思维，一点也没有那种枯燥严厉的机械式学习。他当然也不是个完美的孩子，他也有缺点，都是小缺点啦。从小就学会了自我控制，所以他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暴饮暴食，也不会乱发脾气。德米是个安静的孩子，身上有一种古朴之风，他虽然严肃却不失活泼，他非常聪明英俊，自己却浑然不觉，他能够敏捷地看到别的小孩身上的聪慧或是优点，还能加以欣赏。他很喜欢书，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再加上他生来就富有想象力，乐于精神世界的思考，这一来他的父母就开始担心他成了那种早熟苍白的孩子，只不过是家人一时的欣慰。要知道年轻人的心灵过早绽放出花朵，而没有在真实的世界里扎下深根，茁壮成长，那会像温室的花朵那样凋谢掉，所以家人就想他多学点实用的知识，待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中。

有了这样的打算，家人就把德米转到了梅子园。他非常喜欢这里的生活，他的妈妈梅格、爸爸约翰，还有祖母都很满意，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同其他男孩待在一起，他的现实意识发展起来了，精神也好了，自己小脑瓜子的蜘蛛网也没了。当然了，他回家的时候，他妈妈吓得不轻，儿子把门敲得震天响，满口的“我的老天爷”，还要求穿上“像爸爸那样走路重重的”高厚靴子。看到儿子的变化，约翰倒是很高兴，儿子说话粗糙了，他还笑呢；他给儿子拿来了厚靴子，满意地说道：

“他现在很好；让他重重地走路好了。我想我的儿子成为一个有男子气概的人，现在粗糙一点没关系。慢慢就好了，至于学习方面，他会像鸽子啄豌豆一样一点点来的。不必着急。”

黛西还是像以前那样阳光，有魅力，已经开始有女人味了，她和自己温柔的妈妈一个样，喜欢居家生活。她有好多玩偶，个个都是她亲自养育，她堪称典范；到哪儿她都带着针线篮子，只要有空她就做针线，她做得很好。德米经常抽出自己的手绢，展示妹妹利落的针脚。她还给自己的小妹妹若西做了一件漂亮的法兰绒衬裙。她喜欢摆好餐具、准备好盐瓶，在把勺子摆好；每天她都拿着刷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给桌子椅子掸灰尘。德米叫她“贝蒂[5]”，还是喜欢让妹妹来帮自己收拾东西，或是帮他做事情，还有功课哦，说到学习，他们俩是旗鼓相当，彼此之间却没有较劲的感觉。

兄妹两个的感情一如既往地深厚。德米毫不避讳自己对妹妹的感情，不管别人怎么嘲笑他，他也不管。他就是爱自己的妹妹，为此，他勇敢地与人打架，他就是不明白男孩子们怎么会羞于说表达对姐姐妹妹的爱。黛西崇拜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觉得“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棒的男孩子，每天早上，她都罩着晨衣，一路小跑来到哥哥门口，敲着门，像一位妈妈那样说道“亲爱的，起床了，吃早餐的时间咯；干净衣领在这儿哦。”

罗博是个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他本人就像是个永动机一样，就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好在，他还不是那么调皮捣蛋，也不是那么勇敢；所以他也不惹祸，就像是个可爱的钟摆一样，滴滴答答地摇摆于父亲和母亲之间，他真是个话匣子呀。

泰迪还太小了，不能真正参与到梅子园的活动中，但他也有自己的领地，而且大放异彩哦。大家都有想要宠物，这个时候泰迪就派上用场了，他最喜欢别人亲吻拥抱他了。一般说来，拜尔夫人到哪儿，泰迪就上哪儿，什么事情泰迪都要插上一手，但大家都喜欢泰迪参与进来，他们都喜欢他。

迪克·布朗，还有阿道弗斯·彭廷吉尔，是两个八岁的男孩。阿道弗斯，大家都叫他多利，他口吃得厉害，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所有的人都不准嘲笑多利的口吃，拜尔先生让多利慢慢说话，帮他矫正这个问题。多利是个好孩子，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很平常，但在学校里待得很高兴，每天做着日常的职责，平静得体，快乐满足。

迪克·布朗很不幸，是个驼背的孩子，虽然如此，但他依然是个快乐的孩子。有一次，德米问道，他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是不是驼背的人都是好性格呀？如果是这样，我也想长个驼背。”迪克总是那么开心，他不想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他虚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不屈不饶的精神。他刚来的时候，对自己的驼背很敏感，但很快，他就忘记了自己的不幸，有个孩子嘲笑过他，拜尔先生惩罚了那个孩子，之后就没人敢这样做了。

“上帝都不在意。我的背是弯曲的，但我的灵魂依然挺拔。”那个男孩嘲弄迪克时，迪克抽泣着说了这样的话。拜尔夫妇觉得他说得太好了，他们觉得他应该认识到别人也珍爱他的灵魂，不会在意他的肉体，大家只会同情他，帮助他忍受身体上的不幸。

有一次，大家一起玩动物展览的游戏，一个孩子说道。

“迪克，你要当什么动物？”

“哦，我当单峰骆驼好了。我背上正好有个驼峰呢！”他笑着回答道。

“好的，那你就当单峰骆驼，不需要背东西，你和大象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吧。”德米说道，他当时负责安排。

“可怜的孩子，真希望其他人也像我们学校的孩子们一样对他，孩子们都学会了友善。”看到自己的教导有了成效，拜尔夫人很满意。迪克从容地经过她的面前，看上去真像一头骆驼，一头快乐瘦弱的小骆驼，旁边就是胖墩儿科尔，像一头大象一样沉稳地迈着步子。

杰克·福特是机灵的小家伙，有些滑头，他是因为这所学校收费便宜，才来这里上学。许多人都会认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拜尔夫人不怎么赞许他这种聪明的方式，在拜尔夫人看来，他这种非孩子似的精明，同多利的结巴一样，是应该纠正的。

内德·巴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四岁男孩，高高的个子，笨手笨脚，老是跌跌撞撞，总是怒气冲冲的。大家都叫他“摔跤大王”，他不是撞上椅子，就是踢了桌子，要么就是打翻了旁边的小物件。他总是吹牛，说自己什么都能干，但很少有真正办到的时候，他不勇敢，还有点喜欢说闲话。他见到小男孩，就想欺负，看到大孩子，就想巴结，但他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很容易就会被引入歧途的那种。

乔治·科尔的妈妈非常宠爱他，总是给很多糖果给他吃，吃得他身体都出毛病了，他妈妈又觉得他身体太弱不适合学习，结果呢，他十二岁的时候，成了一个脸色苍白的虚胖孩子，他反应迟钝，脾气暴躁，还懒惰。在朋友的劝说下，他妈妈把他送到了梅子园，很快他就活跃了起来，学校里也不让他吃糖果了，还让他多锻炼，学习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徐徐善诱之下，胖墩儿科尔进步了，焦虑不安的妈妈看到了他的变化，可惊奇了，觉得梅子园的空气肯定是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利·沃德正是苏格兰人亲昵地称为“小呆瓜”的人，他十三岁了，可还像个六岁的孩子。他以前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的爸爸急于看到他有所成，拼命地让他学习各种很难的功课，一天有六个小时都在读书，填鸭似地逼着他学习，有一次他发烧了，休息了一阵，等到康复后，他劳累的大脑就变得一片空白，就像是海绵擦过的写字板，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对于雄心勃勃的父亲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看到原本大有前途的孩子变成了弱智，他受不了了，就把孩子送到了梅子园，压根儿没想过孩子会有什么起色，但他知道孩子肯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比利很温顺，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看到他那么认真地学习，真是让人伤心，他就是像在一片迷雾中摸索失去的知识，他为那些知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日复一日，他都在学习字母，他骄傲地说出A和B，他觉得自己认识了，但第二天他又忘记了，一切重新来过。拜尔先生对他有着无比的耐心，虽然毫无希望，还是继续教他，但并不是想让他学到什么。他的心智暗淡下来了，拜尔先生只是想要温柔地吹散笼罩在上面的云雾，想要唤醒他的心智，让他不再成为一个负担，不是一个痛苦。

拜尔夫人想尽了办法增强他的体质，孩子们都同情他，对他很友好。他不喜欢其他孩子们激烈的活动，他坐在那儿看鸽子，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泰德喜欢挖坑，他就给泰德挖坑，直到泰德满意为止，要不他就是跟着塞拉斯从这儿走到那儿，看着他工作，塞拉斯很诚恳，对他非常好。比利记不起字母了，但他还记得友好的面孔。

汤姆·班斯是这个学校的捣蛋鬼，最费人心思的大捣蛋鬼。他成天捣蛋，就像个猴子一样，但他心肠特别好，所以大家忍不住要原谅他的淘气。他说话不过脑子，说完就忘，做了错事，马上就承认，还说要改，他每次都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改正，或是想出各种花样百出的惩罚方案，看到他那副样子，大家也没法板着脸教训他。拜尔夫妇成天忧心忡忡，大到担心汤米摔断自己脖子，小到发愁他用火药把整栋房子都掀掉。保姆有个专门的抽屉，里面有绷带、胶带和药膏，就是专门为汤米准备的，他经常都把自己折腾得半死。到现在为止，他还活着，每次闯祸之后，他总是活力加倍地折腾回来。

他来的第一天，就在摆弄干草叉的时候把指甲盖给切了下来；那个星期，他还从小窝棚的屋顶上摔了下来，原因就是他跑去观察小鸡仔，惹毛了母鸡，母鸡跟着他追，啄他。后来他又偷了半个馅饼，放到一锅奶油里漂来漂去，结果让艾因给抓住了，猛地给了他两耳光。可是失败或是责骂都不能挫败这位少年，他无所畏惧、不屈不饶，继续着各种自娱自乐的把戏，没有一个人人觉得他的把戏是安全的。要是他功课没做好，他总是有滑稽的理由；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读书没问题，不知道答案，他也能现编一个，脑子可灵光了，总之，他学得还挺不错的。但一到了外面，他就闹得鸡飞狗跳，玩得不亦乐乎。

星期一上午忙得要死，他用晾衣绳把胖艾因绑在了柱子上，她又叫又骂了一个早上。玛丽·安是个漂亮的女仆，一次家里有客来访，玛丽正在上菜，他给玛丽的背后丢进去一枚滚烫的硬币，可怜的女孩，丢了汤钵，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全家人都还以为她疯了。又有一次，他拎了一桶水，吊在了树上，还在桶把手上系了一条缎带，漂亮的缎带吸引了黛西，她跑过去想把缎带拉下来，结果洗了个冷水澡，干净的裙子也毁了，还大受伤害。他祖母来喝茶的时候，他在糖碗里放上了白色的小石子，可怜的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想，这糖怎么不融化呢，不过她很有修养，一个字儿也没说。他在教堂里让大家吸鼻烟，结果五个男孩都大打喷嚏，不得不出去。冬天的时候，他挖出一条条的路来，又悄悄在上面浇上水，想要人人都栽跟头。塞拉斯长了一双好大的脚，他本人深以此为耻，汤米却把塞拉斯的一双大靴子挂在了引人注目的地方。多利告诉他悄悄话，说自己有颗牙松了，汤米就劝多利在牙上绑一根绳子，另一头放在嘴巴外边，这样等多利睡着了，他就可以在多利不知不觉中把这颗牙拔下来；方案实施了，汤米猛地一拉，牙没有拔下来，可怜的多利疼得醒了过来，之后再也不肯相信汤米了。

最近的一次恶作剧就是把面包泡在朗姆酒里面，然后又拿给母鸡吃，母鸡个个变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走来走去，东啄食，西叫唤，可怜兮兮的样子，把别的鸡都吓坏了。大家看到它们滑稽的样子，也是笑得前仰后俯，最后还是黛西觉得母鸡好可怜，把它们关进了鸡舍，等它们酒醒了才放出来。

就是这些男孩子们住在学校里，这么一群十来岁的少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一起学习游戏，一起吵架，一起战胜缺点，一起培养美德，就是这么老套，也是这么美好。在别的学校里，孩子们可能会学到更多的书本知识，但在这里，他们能学到更多的智慧，学会怎么成为男子汉。拉丁语、希腊语，还有数学，当然都是好东西，但在拜尔教授的心里，自我认识、自助、自控这样的能力更为重要，他精心传播着这样的理念。有时，即使家长们看到自己的孩子在行为和品德方面大有提高，他们还是不赞同拜尔先生的观点。就像拜尔夫人对奈特说的那样，“这是个奇怪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