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笔尖下的伦敦》译后记
(杨楠)
《笔尖下的伦敦》是我参与译言古登堡计划协作翻译的第一本书,因此我对这本书本身以及翻译过程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甚至可以说,若是我今后选择翻译作为一条人生路,无论是主干道还是众多岔路之一,《笔尖下的伦敦》一定是它的起始点,而且,颇为幸运的是,虽说万事开头难,但这样一个开始却令我享受其中,回味无穷。
说来惭愧,我从未系统、专业地研习过文学史——它恰似卷帙浩繁的书海,而《笔尖下的伦敦》竟是我翻开的第一页。对我来说,翻译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而由于《笔尖下的伦敦》这本书本身的知识性较强,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我的八卦心理,因此阅读和翻译都给我带来了相当丰厚的收获,而学习知识的过程,偶有苦痛——对于自身的无知、倦怠——对自身吸收与理解能力的考验,却自始至终都是幸福且充实的。当完成译文的最后一个字时,我的感想简单却又执着:深邃的文学,我要尽可能地与你更多地交谈,让这个以原创为终身大业却在起步于翻译的人能够好不心虚地成为属于你的一份子;美妙的伦敦,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带上已经在翻译的过程中深入脑海的地图,与你约定在未来的某日,亲身感受你那销魂的气质,文学的、艺术的,以及其他。
负责人郭欣是我最想感谢的人,如果当初没有被选为译者,我想我未必会执着地把“译言古登堡计划”的网址收藏在浏览器里,每天习惯性地刷——这俨然已成为一种强迫症,也正因如此,我没有漏掉此后的每一期选题、每一本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名参加了几乎所有感兴趣的项目,并且陆续加入了另外几本书的翻译工作,这是后话了。在翻译的过程中,郭欣的敬业和认真让我觉得非常踏实。我本身是个敏感且多疑的人,自己的译文总有自觉不妥之处,而有了郭欣为全书把关,我简直是卸下了心头所有的负担。还有最后的格式调整,特别是译注的部分,我望着自己占全书篇幅四分之一的内容,就已经在心里生出高不可攀之感,而郭欣一个人完成了后期所有我甚至不敢想象的工作,我对此心生敬意的同时,也为和这样一位优秀的负责人合作而倍感荣幸。
当然也要感谢三位合作译者王京琼、戴婧和刘梦星。三位译者的译文我全部校对过,校对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能够从她们身上学到的东西远远超出了我能够为她们改正的东西。阅读她们的文字,常能拍案叫绝,某些处理方式简直令我感到惊艳!特别要感谢王京琼,她负责校对我的译文,细心地改正了那些令我“不堪回首”的错误,并且在语言风格和文字准确性方面给我提供了相当详尽、丰富的改进办法和参考意见,使我受益匪浅。
此外还要感谢推出和运行“译言古登堡计划”的所有译言人。文字无法表达我邂逅“译言古登堡计划”时的惊喜,参与并被接纳的快乐,以及看到自己的译作第一次出版的成就与满足感。“译言古登堡计划”是2012年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们将一直走下去。
译者简介:杨楠,学的是英语专业,走的是术业不专而爱好广泛的跑偏路线,对几乎所有与文艺相关的东西怀有浓厚兴趣,音乐是人生挚爱,英语则是“我能读懂好庆幸”这样的存在。
《笔尖下的伦敦》译后记(郭欣)
这是一篇小文章,关于一部沉重的文学史,怎样在几位女孩子的纤纤玉手中变得鲜活灵动。
作家珀西·波恩顿,用一本书的时间挖掘史料,激扬文字,遍观伦敦千年,并铺开一张日益壮大的城市地图。第一次翻开《London in English Literature》1913年版纸页泛黄的扫描本时,看见的是一位野心勃勃作家的面孔。阅读是与他对视的过程,编书一念划过时,虽有片刻惧意,却分明已被其幻魅之眼牢牢攫获。我在想,怎样的一种气质能够得上此书,岂不无过于互补、精妙的笔法,与交融、丰腴的思想?而数名译者的合作,也许恰恰能联合史学与文学两路之人。那便索性野心到底,随译言将这本书做下去。
王京琼,之前是中国日报的记者,文字精准从容,担起了开篇乔叟与莎士比亚两章的大任。开篇年代最远,词汇也最琐碎,而她就是有办法,从那些晦涩古名交织之段落中,呈现给我们一个活色生香的古伦敦街市。“歧路风光”“日落余晖”这样的优美词语她信手拈来,而长篇累牍介绍伦敦旧酒馆的段落也译得不差毫厘。
值得一提的是,京琼将文中的莎士比亚之笔也自己操刀:没有用朱生豪,也没有用梁实秋。交付出版前,精评人曾经指出该改,而我仍坚持保留了她的版本:“人是如此了不起的东西!理性高贵,能力无穷!仪表和举动多么端庄、多么美妙!行动犹如天使,智慧堪比神邸!人真是世间至美,万物之灵!”她如此求真地去体会原作每一句,从戏院极尽华美的布置,到宗教界的反戏剧运动,再到形形色色的观戏人与诗文,将整个莎士比亚的年代在手下描绘得气象万千。
京琼曾称,翻译这本书,也算是回报英国文学对她多年的滋养,这个理由如此动人。
戴婧,弥尔顿、德莱顿与艾迪生三章的译者,于我是个更饱满的形象。她研习英国文学多年,整个通史熟捻于心,诗书读多也会带着一股率真的戾气。与她商量前文插图“环球剧院”是否加英语原文时她答,怎会有人不知道环球剧院?她翻译,却又时时回顾,当她觉得作者描写弥尔顿之搬迁一段欠妥,“语焉不详”时,她甚至另开辟一篇文章,将弥尔顿之搬迁一段重写。惊奇的是,你真会觉得她的写法更合理。她是一名潜心做事的译者,却同时是一名剑走偏锋的批判家。
戴婧的文字中弥漫着浓浓的人情味。从弥尔顿笔下的力士雄鹰,到笛福勾画的大疫年与依夫林记录的大火,再到咖啡馆人们手中的《旁观者》报,这一部分起伏跌宕,诗歌颇多,时刻让我陶醉。正如她笔下的一句诗歌译文:
只因才智就像酒精,会灌醉大脑/对柔弱的女性而言,它度数太高。
杨楠,英语文学科班出身,队伍中“最可爱”的人。她挑选了自己最喜爱的一章维多利亚,加上约翰逊、兰姆与拜伦,她手下描绘的时代,是伦敦迅速扩张,蒸蒸日上的时代,正符合她字里行间散发着的热情,阅读她的段落,全身心都是欢愉的。“想要登上花名册,下列样样都要有;名气、财富、时尚、情人和朋友。”伦敦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了放浪形骸之地,好戏连台。兰姆社交广泛,对伦敦抱着“喜极而泣”之感,拜伦挥金如土,在女人粉臂中耗尽精力,华兹华斯在隐居中,竟被波澜不惊的生活和空空如也的街道感动。杨楠将这些情感传达出来,让读者见到英国文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杨楠该是最勤勉也最高效的译者,我这里因着时差,会在国内午夜发信,而几次,她在凌晨两点半左右发还给我。我不接受的改动,只要她认为仍有错,会用巨大的批注泡再次倔强标明。如无她的帮助,编书过程不会如此顺利与安心。
刘梦星笔下的狄更斯与当代伦敦,是我偏爱的部分。她工作繁忙,少能找到交流的时间,而她的文风大气瑰丽,说是天资也好,说是北大人气质也好,总之,她该是为本书收尾最恰当之人。“沿泰晤士河顺流而下,就像是一页一页翻开英格兰这本史书。”“你踏上了本次旅程的第三段,伦敦交响曲雄壮的最后乐章。你已经见到伦敦的整个旧秩序被湮没。而在这段路上,伦敦大桥带着各种工厂向你压倒性的袭来,起重机挥舞着沉重的手臂,海鸥在你头上盘旋着,大型的轮船停在灯光下……”在她的引导下,大幕徐徐落下,读过如此具有画面性文字的人,合上书页该会默默出神。
我和她们共同拥有了一个计划,一本书,一个夏天,我没有见过这些女孩子们,但是,在回想起那一段日子时,我总好像能看见,与她们在同一张书桌前,挑灯夜读,切磋琢磨的样子。几年前我曾站在泰晤士河边,被眼前铺开的无穷的可能性所震撼,并想到,人之最高意义,该是丰富。那时做一本书曾是我的愿望,而《笔尖下的伦敦》后,今日又着手新的译本,我面前,与四位女孩子面前无穷的可能性,则将给我们的人生一次无比丰富的航行。
木心先生说过,你爱文学,将来文学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