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弃京西逃
天刚放亮，李秀成便匆匆赶到了天王府。
前脚刚刚踏进金龙殿，顿时，李秀成愣住了……
他清楚记得几年前上早朝时的情景：宝座上坐着天王，殿下站满文臣武将，他们不论严寒还是酷暑，都无一人无故不到。
可是如今——整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朝臣，只有天王一人颤巍巍地坐在雕龙宝座上，显得异常孤独。
天王身穿绣金龙袍，头上戴着一顶金光四射的金冠。
他面色虽有些苍白，可略微凹陷的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看起来挺神采奕奕。一见李秀成进来，他立即用似责非责的口气说道：“秀成，你可让朕在这儿坐着等了你半个多时辰了……”
李秀成正想开口，天王却忽然用手指着自己头上的金冠问他：“秀成，你看朕命人打制的金冠怎么样？——这可花了那个金匠三十多天的工夫……”
李秀成抬头看去，只见天王那白发居多的的头上顶着一顶沉甸甸、耀眼夺目的金冠，冠身呈圆状，是用极薄的上等赤金片镶成一只虎形，虎身及尾，长大可绕至冠前后；冠两侧还各镶有小禽各一；当中则有展翅凤凰屹立冠顶。
看着天王头上这顶制作精美举世无二的王冠，李秀成的心仿佛针扎了一样痛。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何言以对。
见李秀成呆呆地望着自己，天王又欣喜地说：“秀成，朕也命金匠给你打制了一顶‘伏虎冠’，就还差虎牙上的两排十二个珍珠没镶，估计下午你就能看到了。朕原想等金匠打制好以后派人给你送到酥州去，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直接送到你府中就行了。”
李秀成没有去谢恩，却跪在地上说：“天王，秀成有紧急军情要奏！”
“秀成先别着急，朕给一样东西看。”说着，天王神秘一笑，让女侍官捧着一本打开的《天父诗》呈到李秀成面前。
“这是朕昨日和娘娘们游后花园之时即兴所作，秀成不妨看看。”天王一本正经地说。
李秀成无奈，只好听从天王之命——看诗。诗的题头标着日期：天历十四年三月一日。诗曰：
拉车对面向路行，
有阻回头看兜平。
苑内游行真快活，
百鸟作乐和车声！
这首“诗”犹如一盆冷水，冷不丁从李秀成的头顶浇下，让他心中顿生寒意，天王他……他竟然将自己在后苑之中宣泄玩乐之作拿出来炫耀！
“怎么样秀成？——朕昨日之作可堪比从前？”天王有些洋洋得意地说。
李秀成睖睁着眼睛看着天王，苦笑一声道：“天王好不快活！——前方战事吃紧，我军连连失地，天王你可明晓？！”
天王若无其事地说：“朕的天国四海平定，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哪来什么战事？”
李秀成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天王！——秀成直言相告，现今我浙北一带已全被妖兵夺去，苏南也濒于瓦解，通往天京的粮道已经全然断绝！天京内少粮食，外救不来，已无法再守！……秀成此次来面见天王，便是要请天王立即出京，——让城别走！”
天王已多日未临朝问政，对当前形势一无所知，因此他听着李秀成的一番陈述，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听人讲一段荒诞至极的故事。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秀成你可真会说笑，朕的天国江山金瓯无缺，你为何说出如此悲观泄气之词？”
“秀成所言句句为实，绝无半句虚词！”见天王如此糊涂，李秀成又言辞诚恳地说，“——眼下要想让我们天国大旗不倒，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赶快放弃天京，尽弃苏浙之地，天王御驾亲征，避开妖兵和洋鬼子，杀向江西，率军北上与昔日英王旗下的陈得才一部会师，然后再西进入蜀。
蜀地自古便有天府之称，古人云，长江出蜀后奔流千里，沿江有三大镇，——荆州是上镇，武昌为中镇，九江次之，天京乃是下镇！荆州扼长江上游，控扼陕西河南之要害，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我们若立荆州为都，便可占据中上游，——俯视下游，才能气贯长虹，建瓴而下，控制东南。
蜀地妖兵势力孤弱，更容易我们开疆拓土。等我们占有大片疆土之时，便进可逐鹿中原，退可守住根本，而不是像以往包括现在一样——打永无休止进退两难的运动战。有了强有力的后盾，我们方可放心北伐中原，将满清妖孽一举扫除国门！”
这是一个正视现实的计划，不料，天王听后竟然板起了脸，没好气地嚷道：“纸上谈兵，你这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天王若不依从，则天京全城官民性命定不能保！如今曾九带着妖兵占了雨花台，断了天京南门道路；抢了江东桥，封锁了东门，不能出入；又夺了七桥瓮，在西门外安营扎寨，深掘长壕；还在下关江面囤积了重兵。
我们粮道已经断绝，天京城中兵力不过两万，且文的多武的少，老小多壮力少，女的多壮丁的少，方圆数十里的大城，仅仅靠这点兵力，根本就无法防守。如果我们死守天京，即使妖兵久围不攻，那我们也将会被活活饿死！——请天王务必三思……！”
李秀成话音未落，天王便大发雷霆，严厉斥责道：“秀成何时被妖孽气焰所压服！你要朕三思，——好，朕三思过了。朕奉天父天兄之命，下凡做天下万国独一的真主，何惧之有？
朕铁翁江山，你不扶，自有天父天兄来扶。你说天国无兵，当年立都天京时的百万雄兵都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们俱化作云烟飞了？你说没有粮食，朕的圣库中金银如海，还用愁没有粮食！家是朕的家，国是朕的国，政事与你何干？——谁若敢不遵从朕的旨意，定杀不饶！”
说话间，护王、归王、听王三人也一同来登殿面君。
天王一见此三人来拜，立即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说道：“诸位，秀成说妖兵大举进犯，力主朕弃京西逃入蜀，你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