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苏州童谣
大军就要出城了，一团黑云却蓦地挡住了圆月，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李秀成往城门外随眼一瞟，外面竟是一片光亮，延绵数里。
定睛一看，原来，这连成片的亮光却是由一只只灯笼拼缀而成。
夜虽然已是三更，大道两旁却依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
原来，当酥州百姓得知忠王要受命离开时，百姓都不愿让他离开，可是，这并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
于是，他们就决定在忠王离去之时送他一程。
冷风依旧吹着，百姓手中灯笼里的火焰也在不停地摇曳着，而捧着灯笼的百姓却是立在那儿纹丝也不动，只有一双双含着热泪的眼睛随着忠王的身影慢慢移动着。
默默地，目送心中的英雄离去。
李秀成牵着马走完了这一程，走到亮光的尽头，他翻身上马，又回眸凝望了一眼面前这些深爱着自己的子民，没有做声。
他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鞭未落，耳畔忽然随风飘来了一阵孩子的歌声。
鞭子在手中凝住了，李秀成凝神聆听，听——这童稚的歌声之中透着股不可动摇的信念：
宁可在家喝清水，
莫让儿女当清兵。
清兵杀人不眨眼，
剥了人皮还抽筋；
送儿去当太平军，
为咱穷人打不平。
只要打得清兵败，
清水当餐也心甜！
……
五日后，李秀成自苏南赶到天京城下。
一时间，天京城下大军云集。
太平军号称四十万，实数也不下于十五万。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第一次天京解围战匆匆打响了。
根据事先约定，侍王李侍贤和辅王杨辅清两支侧翼部队首先采取行动。
随后，李秀成一路也开始向天京城下曾国荃的营垒发动了猛攻。
李秀成把部队分成两部分，昼夜不停地轮番冲击湘军阵地，不给曾国荃丝毫的喘息机会。
战斗打得非常激烈，隆隆的炮声，成串成串哒哒的枪声，双方展开白刃战时高亢的拼杀声交织在一起，让听者不寒而栗。
曾国荃欲速战速决，一次性把人马全都压了上去，不给手下兵将片刻的休息时间。
两天下来，湘军伤亡惨重，死伤一万多人，曾国荃本人也被流弹击中了脸颊。
弹头从他的左脸穿入，击碎了四颗牙齿后，又从右脸穿了出来，血流满腮，把他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要不是临行前曾国藩给他带了几个洋医，他早就丧命了。
但是由于湘军的顽抗，太平军也有近万人的伤亡。
战斗进入了激烈的相持阶段。围绕着每一道壕沟，每一座堡垒，双方都投入大量兵力进行反复争夺。
一层厚厚的硝烟弥漫在阵地上空，风吹也不散。
透过硝烟凝望战场，李秀成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湘军躲在营垒里以攻为守，而我军则是以进攻为主，如果再这样永无休止地打下去，形势对我军肯定不利，必须要改变策略！
一场激战过后，李秀成叫来了李侍贤。
“贤弟你看，你觉得我的这个计策如何？”李秀成指着地图对李侍贤说，“如今我们和湘军主力相接，一时难分胜负。湘军有坚墙固垒且武器精良，打长久攻坚战，我们必定会吃亏。我认为我们应把全线进攻改为重点进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击敌人。我已派人打探清楚湘军营垒虚实，他们东路营垒防守最为薄弱，我们就先从这里下手如何？”
李侍贤双目紧盯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这路营垒靠近江边，万一他们调来水师助攻怎么办？”
“这个倒不必担心，此处水流缓慢，泥沙淤积很厚，他们的火轮体型庞大，吃水很深，在江中行动极易搁浅。我们还巴不得他们调来火轮主助战呢！”
“他们火轮上有快炮，恐怕到时候会给我们造成严重威胁……”
“呵呵……”李秀成会心一笑，胸有成竹地说：“贤弟放心好了，保准这次让你看一场好戏！”
为了不引起曾国荃的怀疑，李秀成一面命部队继续进攻曾国荃营垒，一面暗调精兵一万，与李侍贤合力攻打东路营垒。
李秀成下令集中所有炮火压制东路湘军的反攻，掩护一部分将士掘地道埋雷。
终于，将士们把地道挖到了东路营垒的两座堡垒下。
“轰！……嗵！……”
只听两声震撼大地的巨响，湘军东路的两座堡垒轰然倒塌。
堡垒里的守军完全被砖瓦石块埋在了里面，霎时间，垒中的枪炮全都哑巴了。太平将士趁机冲了上来，很快便占领了这个地方。
果然，太平军前脚刚迈进营垒，湘军水师的两艘火轮便拖着滚滚浓烟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
“还真把你们给等来了！”
李秀成立即命令掉转所有炮口朝江中开炮，火轮上的湘军见罢也迅速进行排炮还击。
虽然岸上太平军的枪多炮多，可是这些似乎并未对“身穿”一寸多厚铁皮的火轮构成什么威胁。太平军手中用的多是抬炮，射程短、瞄准度极差，炮弹夹着怪声脱膛而出，却十有八九都落在了江中，炸起一串串丈高的水柱溅在火轮上。
子弹更不用说了，火轮上的湘军水手全都躲在两尺多高的铁皮船舷内侧，岸上的太平军没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虽然子弹像骤雨般打向火轮，却都与厚厚的铁甲相撞，溅出点点火花。
相反，曾国藩花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购置的两艘火轮，虽然每艘上只有八尊轻炮，可这些炮个个都是速射，而且威力很大。
一颗颗“开花”炮弹从天而降，落在太平军的阵地上，旋即便是将士们成片成片地倒下……
这一幕，李侍贤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禁不住跺脚朝李秀成说道：“大哥，你看看……”
李秀成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一直都锁在正前方这两艘火轮上。看着这两艘火轮正慢条斯理地向浅水区开来，他转身对旅帅说了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