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芳草王孙
李鸿章被派往上Hai后,曾国藩一本奏折送到紫禁城,呈到了宝座帘子后面的“女皇”手中:
谨报圣上,圣母皇太后。
圣母懿旨,命微臣赴江浙剿贼,微臣湘系淮军已于数日之前奔赴上Hai。微臣弟子李少荃正值壮年,有勇有谋,此人定能将贼兵拒于上Hai门外。另有英法等友邦协助,我朝苏南浙北所失之地,不日必能索回。微臣斗胆抗命一回,望圣母收回臣举众东下之命。观此语,还请圣母莫要动怒,缘由且听微臣细言。
自贼兵作乱,定伪都于江宁,迄今已近十载。然朝廷率派重兵围剿,皆未成功,以致贼兵得寸进尺,越发猖獗。其因究何?——以微臣鄙见,江宁之所以久攻未下,其因赖于李秀成经营苏南,陈玉成经营淮南。
苏南之事,少荃与列国友兵同时坐镇,尚且不谈。陈玉成辟道于苏皖之间,屡挫官兵,以致我朝淮南之地尽失。陈玉成据淮南为江宁后方,苏皖遂连为一体。贼兵作乱之地可喻为一烧饼,一口吃尽,谈何容易?若将其撕作数块,块块隔断,逐个击破,则可轻易灭之。
安庆乃苏皖咽喉,占此地则扼其咽,苏皖通道遂断。至时,皖地贼兵则如断线纸鸢,灭之甚易。皖地若平,则贼兵立足之地仅余苏南一隅。步步紧逼,稳扎稳打,置江宁之敌于绝境。终极灭之,则如探囊取物。
由是观之,安庆得失,关乎我朝剿贼之大计。微臣叩请圣母三思,切不可因一时大意,铸成千古之错!细思臣言,慎之切切!
愚臣曾伯涵敬上。
看了曾国藩的奏折,垂帘听政的慈禧沉吟半响,点了一下头。
宝座上七岁的同治皇帝费力地捧起玉玺,在奏章上戳了一下,意为:准奏。
于是,曾国藩坐守老营祁门,立命湘军各路倾巢而出,压向安庆。
……
安庆的安危牵动了全局,李秀成撤出上Hai后,天王命陈玉成立即出师再次西征,命李秀成随后赴援。
临行前一天下午,天王在天王府召见了刚从建城回来的陈玉成,向他详细说明了这次西征的重大战略意义。
天王说:“武汉、九江、安庆,此三镇乃是我天京上游的三道屏障。如今武汉和九江我已俱失,仅存安庆一镇。而曾剃头深知安庆之重,又倾巢而出进攻安庆。安庆如果再丢,恐怕天京就很难保全了,只能坐以待毙。若直接出兵去救安庆,那曾剃头肯定会全力拒战,这恐怕难以成功。
湖北是曾剃头湘军的后方阵地,如今曾剃头倾巢出动,其后方必定空虚。陈弟可以从长江北侧直接攻打武昌以北;侍贤一师横过江西,攻取武昌以西一线;秀成一军兵分两路横渡鄱阳湖,进攻武昌南面和东面。然后四路人马合力围城,料定此城可一举拿下。一旦武昌被我军占领,曾剃头必定会方寸大乱,挥师回救后方。
如此一来,安庆之围当不战自解。陈弟,此役直接关系我天国存亡,还望陈弟务必要谨慎行事,千万不可大意。切记,安庆一日无恙,则天京一日无险!”
缺月静静地爬上柳梢,在荷花池中倒映出一个残影。夜已经深了,只有英王府后花园的石舫里,还不时传来阵阵私语。
陈玉成坐在石凳上,背倚着栏杆,昭嬅依偎在他怀中。
“今天早上才刚回来,明天一早,你又要走了……”昭嬅轻声说着,脸上蓦然现出黯然的神色。
陈玉成没有作声,微蹙的眉头下,一双有神的眼睛呆呆地凝望着池中残月的影儿;眼虽有神,但眼神之中却透着一股愧疚。
“你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陈玉成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把怀中的妻子搂得更紧了。
昭嬅莞尔一笑,说:“陈玉成,我吟首词给你听吧……
萋萋芳草忆王孙。
柳外楼高空断魂。
杜宇声声不忍闻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陈玉成,你知道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吗?”
陈玉成勉强笑笑,轻轻地摇着头说::“不明白,你也知道,我只读过三年私塾,要说那些大家之作,比如李杜、苏辛我多少还知道一些。可如此柔婉的词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好,我解释给你听……
茂密的青草呵,使我想起久去未归的郎君。
柳树外楼阁高耸,我终日徒劳地伫望伤身。
杜鹃鸟儿一声声啼叫,那声音悲凉而凄惨,令人不忍听闻。
眼见着,又到了黄昏;
暮雨打得梨花零落,我深深地闭紧了闺门……
陈玉成,你我结发两年了,你整日里忙于征战,我们一次也没有同床共枕过。我……我想要个孩子……”
陈玉成的眼睛湿润了,他伸出双手,怜惜地捧着妻子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安慰说:“你放心,等这次西征回来,我们就要孩子。我要你给我生一屋子的孩子,等他们长大了,和他们的爹一起去杀妖兵和鬼子。到时候,你可得做好准备……”
昭嬅羞涩地捏起拳头,轻轻锤了陈玉成胸口一下:“你说话可得算数,可不能让我独守空房,望穿秋水……还有,你得答应我,这次出征回来,你不许让我看到你身上有一道伤疤。”
“整日里冲锋陷阵,哪有不受伤……”
“嘘,”昭嬅伸手捂住了陈玉成的嘴,撅着嘴唇抱怨道:“去……不许胡说。”
陈玉成小心拿开妻子的手,很不在乎地笑着说:“你放心好了,妖兵那里能杀了我陈玉成的兵器还没造出来呢。”
昭嬅轻轻嫣然一笑,眼睛里闪着一层薄薄的泪花:“明天你出征的时候,我到太平门外去送你好吗?”
“这还用问,当然可以!”
世事茫茫难自料,谁曾料想,那日的一别——竟成此生永诀……
率师离开天京后,经过两天日夜兼程,陈玉成的十多万大军犹如天兵天将,突然出现在了武昌城下。
当时,清兵在武昌城外仅仅部署了九千老弱病残,而在武昌城内,也只有少量维持秩序的散勇。
当得知陈玉成大军兵临城下时,武昌城内的大小官僚、土豪劣绅、富商大贾纷纷收拾细软,各自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