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得还给我
洗漱后,沈忻月准备换衣裳。
一回里屋就见上官宇站在榻边歪歪倒倒,摇摇欲坠。
她惊呼一声,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王爷你怎么站起来了?!太危险!你先别动!我支着你!巧锦,快让瑞云他们进来。”
“不用!”
上官宇一声高呵阻止了正要出门的巧锦。
“王妃,放开本王。你再如此抱着,本王真要倒了。”
沈忻月闻言将脸从上官宇胸前抬起,看了下他的神色。
见他气定神闲。
她不禁蹙眉,埋头看了一会,有些犹豫。
上官宇的腿本就有毛病,现下看起来实在是勉强硬撑。榻边又没有任何支撑,自己真要脱手,若他直挺挺倒下去,该如何是好?
“本王要真倒下去,你这身子是支不住的。”
上官宇似乎看穿了她脑袋里的考量,及时打消她还要支着的念头。
也是,不说是她,就是瑞云或是余虎,也支不住。
八尺身高,虽病了几年,骨头没变。肉少了些,筋肌退了点,但也没掉彻底。
“怎么?舍不得?”
见沈忻月复又抬着脸,没动,上官宇再次出击。
沈忻月抬眼一瞧,上官宇的眸子里几分揶揄,她连忙放开了他的腰,往后退了一小步,耳尖一点点发红。
怪噌道:“王爷,说什么呢!”
“你不是说站不起吗?怎又可以了?”
沈忻月脸上满是疑问。她说着话,双手还高抬着,跟时刻准备着要接住坠落的物体一般。
不过,好在他虽然颤巍巍,但确实是站定了。
“往旁去些,本王走几步试试。”
上官宇双手放在大腿两侧,提着中衣的裤子,向前挪动。
右脚挪了一寸,换左脚挪了一寸。
“哎,真可以走了?”
眼里放光的沈忻月话刚说完,上官宇便一个趔趄。
沈忻月眼疾手快去搂住他,所幸支住了。
见人没歪了,沈忻月从他腰上再次退回来身子,抬头问上官宇:“我扶着你总行吧?你再慢些。”
“好。不太习惯而已。”
上官宇算是应了她要扶的请求,由着她抓住自己的胳膊。
其实除了她能安心一些,并没什么实际用处。
上官宇又走了两步,往轮椅上一撑,颤颤地坐下,“今日就这样吧。”
沈忻月才没认为“就这样”是个遗憾,简直跟得了奇迹一样欣喜,她高呼道:“王爷,你可以走啦!”
心里和眼里都是笑,仿佛盛满星辰的明媚眸子晃了一下上官宇的眼。
“嗯。本王早说了,腿没病。”
沈忻月嘟嘴斜睨他:“哼,没病?那你之前站不起是何故?”
上官宇没回她,心里自己有些嘀咕。
沈忻月见他不语,只顾着兴高采烈,她开怀地笑着说道:“不管啦!你能走就好。没想到魏太医的药还挺有用,就泡了一次。若是能加上按摩,你不是很快就能健步如飞了?晚上我回来就给你捏,保准好地更快。”
上官宇嘴角又轻微抽了抽。心道:“这人真是能自说自话,自圆其说。”
等坐在妆台边的沈忻月稍微平静了点,哼着小曲的面容收敛了点,上官宇沉声向她的背影出了声:“本王今日同你回门。”
沈忻月从妆台转身,先是满眼疑惑,后又满是担忧,“王爷,我确实是想你陪我。可是外头风大雪飞,你经不起折腾。虽然腿有好转,你的咳症可不是能折磨的。”
上官宇:“无妨。多穿些。”
沈忻月一怔,随即欣喜地问道:“你说真的?”
上官宇桃花眸微眯,语气强硬:“自然当真。”
沈忻月第一次见上官宇严肃的表情,不觉心里一抖。他虽然还是坐在那里,却有种难言的不怒自威,气势无端凌人。
她闪着睫羽,看了一眼他,低声怯怯地道:“好吧。那我们带着药去熬。”
——
马车里的上官宇被裹得严严实实。
中衣和深紫色锦袍之间硬是被沈忻月多塞了一件长袄,锦袍外还捂着极为厚实的玄色大氅。
眼见着沈忻月还要往他手里塞几个银霜炭手炉,上官宇连忙拒绝:“太热,过会恐要出汗。”
沈忻月一边放他手里,一边反驳:“热什么热?等会冷了又要咳了。学学我,多捂几个暖和。我最怕冷了,哦,也不是,热也怕。”
上官宇勉强接了一个手炉,车里萦绕着莫名好闻的花香,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上红唇一张一阖,他心神有些混乱。
沈忻月抬眸冲他微微一笑,不知为何,上官宇突然心跳漏了一拍,这奇怪的感觉,最近接二连三出现了好几次,他有些难解。
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他撇开看着沈忻月的眼,轻咳一声,问道:“后面车里是何物?”
今日奴仆们抱他上马车时他已看见,小厮们往后方车上一箱一箱搬了东西,还系了大红绣球。
婚礼不是已经过了几日,为何还要红绸?
“王爷,回门礼。本是王府送的,可府里一无所有,我就自己备了些。以后王府有钱了,你可要记得还给我啊!”
上官宇嘴角微勾。
几个回门礼而已,还要指望他还给她?若以后王府有钱,不都还是她使唤吗?左右口袋一倒而已。
看来这人脑子不太好,还财迷。
他轻嗤一声,朝她道:“好。”
见他回应,沈忻月朝他又笑了一笑,随即叮嘱道:“过会去沈府,你就端好你的王爷架子,没事不用跟他们废话。别人说什么你都别放心里。他们想跪就让他们跪,别轻易让他们起。若是你不高兴呆,告诉我,我们随时回去。”
上官宇心中不解,回门的礼仪不就是去装个吃饭的样子,怎么还能说走就走?
他问:“午膳也不吃?”
沈忻月说话的认真模样,仿佛是关照媳妇上门拜见公婆一般。这话里的内容却又诡异地处处透着“以你高兴为主”。
还有,“别轻易让他们起”是何道理?
沈忻月摇摇头:“你要不高兴,我们就不吃。反正沈家的饭不好吃。饭做好吃的奴婢我也带走了。”
可不是嘛,李婆子的手艺祖传的优秀。
李婆子的外公是都城有名的宴席大厨,李婆子的娘嫁人前也是学了许久,学了几层。
本是凭手艺可以活地潇洒的一家人,不料李婆子外公因某官家的宴席喝酒死人,被构陷落了罪,一同帮办宴席的女儿女婿也受了牵连。
这才使得李婆子被卖了奴婢,辗转几家,被沈忻月娘亲买回了府,做了厨房管事。
李婆子不仅手艺精湛,为人还大方良善,从小沈忻月就在厨房被塞各种好吃的。
亲娘咽气,继母持家,沈忻月常吃不饱穿不暖,菜饭不仅寡淡,量还少的可怜。
多亏厨房的李婆子隔三差五送给些吃的,她才健康地养到十岁,舅舅找来变成有钱吃饭的人。
“王婆子后来可有受你安排?”
上官宇想起前日他召见过那个厨房地头蛇,不知有没些作用。
沈忻月立刻回应:“有的,有的!终于肯给李婆子腾地方了,不然我们可能连肉汤都喝不上。”
上官宇抱臂在胸前,冷淡地道:“那便好。”
沈忻月蹙眉不解地问道:“王爷你先前与她说什么了?回了厨房简直换了个人。”
上官宇见那王婆子时沈忻月正在厨房给他看药,也没见王婆子出去多久,回来厨房就恭恭敬敬请王妃安,让她安排活。
上官宇:“没说什么,无非是本王母妃一些叮嘱。”
沈忻月满目惊讶:“王婆子是辰妃娘娘找来的?”
上官宇点点头。
沈忻月气呼呼道:“哼!都是娘亲找的,差别也太大了。”
上官宇:“?”
沈忻月解释道:“我那个李婆子从小就待我亲闺女似的,你家这个怎么这么凶?我入府第一日就恨我了,还跑到王府门口破口大骂。门口的人说了,路上那些人帮着骂,说我第一日就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气死我了!”
上官宇一听“孤儿寡母”,心里一惊。
他是“孤儿”,但并没有“寡母”,母妃早就去了。
那王婆子还想当“寡母”?要不是她曾经伺候过母妃,凭她多次冒犯,恐怕早被他一刀斩杀了。居然能大言不惭称寡母。
可是说到人“凶”,谁能比眼前这个整日絮絮叨叨的人凶?
瞧瞧那一脸华而不实的怒气!
“你娘亲何时去世的?”上官宇问道。
“你不知道?跟辰妃娘娘同一年,春初。”沈忻月答道。
呵,还好意思问!
要不是我娘去了,你娘还不立那个遗诏,你也没有我这个便宜王妃了。
“不知。”
上官宇顺势抬眸,看了一眼车里也将自己捂成粽子、密不透风的沈忻月。
白脂之肤,黛墨之眉,杏仁之眼,朱色之唇,发丝细软,鼻梁高挺。
若是娘亲身边长成的,应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女子。
与母妃同年,那就是十二年前,那时候她才……三岁。
比自己还小不少。
那失母之痛如何排解?
瞧她长成一副开怀样,必定比自己幸运,应是姊妹亲热,父亲爱护。
比自己幸运。
“王爷我们到了,你坐着先别动,我带人先去屋里看看热不热,不热先点了火你再进。”
马车将停,沈忻月掀开了车帘瞧了一眼,关照完上官宇便自顾自下了车。
再次见到沈家大门,她心里有些堵。
一切恍如昨日,一切又如隔千年。
——
如悦宫内。
郦妃正挑着一簪子香料往香炉里放,宫女进来传话道:“娘娘,华宁宫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郦妃丹凤眼斜睨了一眼传话之人,不客气道:“她又要兴什么妖?害的我还不够?”
宫女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我的娘娘嗳,小声一些,话可不可乱讲。看在咱们老爷公子的命上,不要顶撞那位主子。咱们去听听看,若是小事,从了便是了。”
郦妃往边上一扔手中的物件,等着宫女给她披上斗篷。
穿戴整齐后,她朝着面前宫女苦涩一笑,自嘲道:“是我没用。夏芙,如今我一家性命都在人手中握着,我还能如何?她那好儿子也是一脉相传,就是他日他登极,我们苏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夏芙从门外宫女处取来大伞,撑在郦妃头顶,扶着郦妃出了如悦宫往华宁宫走。
她轻声安慰道:“娘娘,将军虽然被砭黜,但只要命还在,苏家便还有转圜余地。况且公子现在还在朝任职,早晚会有重新爬起来的一日。”
郦妃停足,抬头望了望天,雨雪纷飞而下,天昏暗雾蒙,阴沉冷冽。
半晌后,她道:“哥哥那只是个小官而已,干这么多年了还只是殿前副都指挥使,上面还有二皇子手下的殿前都指挥使压着,这辈子还有出头之日?翊王如今是醒了,赵家不过要借刀杀人罢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