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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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九十一幕 宴客八方

“请你再把话说一遍。”

“……”

“是我上年纪了耳朵不灵光,还是你脑子进水了不清醒?”

一室灯火通明,摇曳的烛光落入顾瞿姬深色的瞳眸当中,他坐在宽大的花梨木古董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站房间中央的年轻人,一句言语不轻不重,可那话里的压迫感,却逼得对方目光闪躲不敢直视。

“…钥匙丢了。”那年轻人似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支吾地说道:“前两月的一个晚上,…有帮盗墓贼闯进第十八层,我们的人没拦住,让对方破了阵,将钥匙带走了。”

“我们有去追查的!可,可对方形迹诡谲,所有线索不是中断就是不了了之,…后来城中感染者暴乱,我们忙着去回收,所以——”

“所以你们就选择把事情给瞒着。”

顾瞿姬在对方的解释中不耐地捏了捏眉心,头疼道,他边是用余光往身后侧的屏风瞄了眼,又与同样被邀请前来的阴阳洵里两眼相看半秒,最后微微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让你过来,双子门是打算把事情给一直捂着不说,是吧。”

“没有,我们只是…”

那年轻人猛地抬头几欲辩解,却在看清与自己说话的人时,整个人给直接愣了愣。但对方显然没给他失神与辩解的时间,从屏风后绕出来,走进烛光笼罩的房间中,目光径直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似笑非笑道:

“你们双子门,可真真是给本座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铜锣鼓声阵阵响,琵琶琴声铮铮亮,就在太阳沉入大地的那一刻起,燃烧的焰火点亮会场的昏暗,筑起的高台晃起了憧憧人影。只见那高台上光影明灭间,一双俏丽佳人突然凭空而至,她们身披彩衣羽裳,脚扣金玉双响环,一人怀抱琵琶琴戚戚弹奏,一人随声乐鸣奏翩然起舞,琴声高昂激烈,舞姿狂野婀娜,在密集如雨的鼓声中,似是带着千军万马落入到人间。

成人礼开始了。

粉末随同尘埃碾碎散在晚风中,登高远望,是把不远处高台上正在举行的仪式活动给一览无遗。赵明飞边是往中区看着,边是甩了甩手,然后拢过身上那被晚风给来个透心凉的家服,最后泄气地把自己挂在栏杆上。——临近中区的建筑都在成人礼当天被清场的七七八八,再由各家族人员选派,来负责看守在会场四周。

“戴哥,你好了没?离岗太久被发现可是会被骂的。”

赵明飞所处的是一幢挨着中区会场的酒楼,此时他正站在走廊拐角处,身后一扇紧闭的木门后正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才传出一个无力的声音:

“…很快,我这就出来!”

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和赵明飞穿着一样家服的男人边束着裤腰带边往外走出。赵明飞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结果人在他面前还没站定两秒,就忽然面色一紧,二话不说拉开门又回去了。

“你这状况不太好啊戴哥?这才进行到仪式呢,等会儿晚宴怎么办?”

“那还早着呢!”

隔着门板,赵明飞甚至能看到戴哥那咬牙切齿又痛苦扭曲的脸,他听着对方说道:

“你小子想谋我差事?想得美!今晚晚宴是多少大人物来的,你,就你这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屁孩,唔…就想拿到上场的资格?!”

“我没有啊戴哥!”赵明飞嘴角微扬,边是委屈:“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意外嘛,要知道这次光明之都的人都到场了,咱们代表段家丢人可不能丢脸啊!”

“你!——”

“我是刚来不久的上不了台面,但戴哥您好歹姓段,要出事了还不得一战成名?”赵明飞循循善诱,对着那在门里一泻千里的人说道:“不然这样好了,要等会儿你还是状态不好,就提点我几句我替你上,要我一个外姓人出错被罚罢了,你一个段家人被罚那多丢脸。”

“……”

戴哥并不晓得赵明飞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一个表情,但他却清楚那话里意味着什么,此礼非彼礼,来的宾客不再局限于魔族自己人,还多有关系错综复杂的精灵族鲛人族,不说光明之都罕有的来了人,就顾家的那位独子,也邀请来兽人族与精灵族的封印者来说,就绝对是一场交际盛宴。

毕竟,谁也不想错过这种出人头地的场合,可要有什么差池,那却是得不偿失。

成人礼的开幕表演进行得很顺利,在热烈的掌声中,参演了这次活动的表演者们鞠躬退场后,就见以顾家独子顾瞑晨为首的一众年轻小辈,陆续登上高台,站在各家家族旗帜下方。只见他们妆容色彩鲜艳,穿着一身传统且繁琐的服饰,男子半露胸膛配以弯刀,女子纱布裹胸腰佩长鞭,二者外露的皮肤上皆是绘满与家族图腾近似的文身图案,此时正随着天色渐暗,文身微光亮起,是属于家族旗帜上的色彩光芒。

“呀!五哥出来了~”

身旁的小娃娃突然一声欢呼,夜无月顺着其目光往高台上看的时候,正巧,竟是与往诸葛家这边看来的顾瞑晨给撞上了目光。此时八大家族的各家主们也是先后登上高台,于是夜无月就看见一个与顾瞑晨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走到顾家的家族旗帜下方。

“那是顾家家主顾瞿姬。”一个声音忽然说道,夜无月低头看去,只见是坐他前面的诸葛墨缡侧过身,正一手搭在椅背上与他说道:“说起来你们与千鸟,好像是与那顾家小少爷是同期学员不是?你们熟吗?”

夜无月不知道诸葛千鸟把话给说了多少,就听一旁的绲天绫比他更快地回答道:

“我们不同班。”

真真与顾瞑晨同一班级的上村水月在一旁默不作声,怀抱双手背靠座椅整得是一脸惹不起的样。诸葛墨缡自是注意到这一幕,却不说,只当对方不适罢了,便又问道:

“那后来呢?我记得以前小队制建立后,是整个年级所有班级整合在一起上课的吧?”

“小队制建立后,虽然课堂上偶尔有交涉,但肯定不比一个小队的人熟稔。”夜无月开口道:“不过,真没想到四公子你,也会关心这位顾家小少爷?”

成人礼仪式,多是沿用旧时的一套来进行。参礼人在行礼当天,由家中老嬷边诵咏经文,边用特制的药汁,将属于家族图腾的文身绘制在上半身的皮肤上,然后穿戴经由熏香熏陶过的传统礼服饰后,依次与家中长辈敬茶敬礼,再与兄弟姐妹招待四方而至的宾客,待吉时点至,由族中有威望的长辈做主持,在观礼人的见证下,行‘点睛’之礼,寓意道别过去展望将来,功成名就岁岁平安,是以礼成。

“这不…他身份特别嘛,我们都知道,所以有点好奇。”

礼童捧着装有金粉墨的托盘登上高台,站在各位家主的身后侧方,低着头垂着眼。诸葛墨缡没想夜无月会这么说,他干笑两声,一时不知该将自己的目光落往何处时,就听对方轻轻啊了一声,与他说道:

“点睛礼要开始了。”

魔族八大家族的图腾是以各态的莽兽作为标志,但这不是由久远的风俗演化来,而是魔族各族本身所拥有的本我形态。与以魂兽为基础进化而来的兽人族不同,魔族形态各异无标准划分,不以类群聚却慕强好战,八大家族以此定夺而出,以强者的姿态整顿散乱的族群,最后迁居沙漠建立城邦。

【所谓点睛,就是唤醒沉睡的本我形态。】

“有请各家主执笔,行点睛礼!”

由八大家族中推举出来的长老做主持,只见各家家主分别从礼童捧着的托盘里拿起狼毫笔,醮上金粉墨,然后执笔往虚空落下,——那一瞬间,光芒自笔下绽放,独属家族间传承的力量被牵引而出,澎湃而发,将整个吹砂城给笼罩在内,在城市上空萦绕盘旋,最后凝做几道庞然大物的虚影,立于中区会场上空。

“你觉得像什么?”

几道虚影的高大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说是与魂兽毫无干系,可它们身上各处都有属于魂兽的特征,有貌似虎形似牛,也有鹿首蛇身鱼尾,形不似形奇形怪状的,更有阴阳家以卦象做本我姿态,模样标新立异各有春秋,还带来从血脉上的镇压,叫在场一众的魔族成员无一不低下头,不敢直视。

“穷奇。”

只见是落笔生花,传承的色彩点亮了那沉默的图腾文身,有如活灵再现般,从那些个年轻紧实的皮肉上奔腾而出,姿态绚烂自由,化作一点星光融汇于在场年轻人们的臂膀、胸膛或锁骨上,直至光芒消散,形成独一无二的专属刻印。

印成,礼成。

得到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夜无月看向身旁人时,对方才收过往高台上看的目光,似乎对自己方才说的话不甚在意,身体坐直,就是等着接下来的成人礼晚宴。夜无月感到些许奇怪,但并未追问下去,因而也就没注意到绲天绫那一瞬了然的神情。

成人礼后,是主人家安排的一场晚宴,以宴客受邀而来的观礼人们,以感谢他们的到来,感谢他们的见证,也感谢他们的祝福。——几十围桌大摆宴席,传菜的下人早已忙得脚不沾地,角落里热起的灶头就再未凉下,只听鼓声声乐忽然奏响,就见那筑起用来行礼的高台被点燃做篝火,随着晚风轻拂,火焰以燎原之势乘风而起,将这个夜晚给燃烧,十余名穿着夸张艳丽的舞者在篝火下跳起舞来,在晚风中,在篝火前,以他们独属魔族的方式去庆祝这节日的喜庆。

“瑞年?”

与那热火朝天的宴客会场只差条过道,一旁还是那临时搭建的简易厨房,厨子厨娘的颠锅炒菜,传菜的下人进进出出,隐隐能听见场外的一片欢呼吆喝,也能听见节奏紧快的咚咚鼓声。夜无月从宴席上下来的时候,厨房外临时圈起来的羊圈里正在往外赶羊,他看了眼挂在羊圈上晾晒的羊皮,也就看了眼,就匆匆绕过去走进厨房后面的一条长廊中。

“怎么了?”

简易厨房后是一条长廊,长廊连接的是通往吹砂城中各个区域的大街小巷,夜无月进去没走两步,便是看见那站在廊下阴影里等待的兽人男子。

“没,我这不是到老顾那吃席去嘛?你也知道那都有什么人,带着这丫头不怎么方便,就想你刚巧在附近就顺便给送过来了。”

隔壁炉火旺盛地轰轰作响着,夜无月看见了那站在瑞年身旁的小孩。小孩还是分别时那套装束,站在那垂着眸走着神,只是在夜无月看过来时,眼皮微动分了道余光给对方,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夜无月身旁,好似断定对方就一定会答应似地。

而瑞年还在一旁信誓旦旦:“就带一下,惹不了事!”

“……”

这话听着就像开了光的乌鸦嘴。

夜无月想着,才要把话给应下来,却忽闻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于是便直接揽过身旁的小孩与瑞年颔首示意,然后从厨房的位置走了出去。

【谁都不好打招呼呢…】

往这走来的是谁,夜无月借着转身的瞬间当然是看了个清楚,按理来说是认识的长辈他还要上前去打声招呼,可这里眼睛太多了,谁和谁有些许接触,都或许会被怀疑上一二。

“顾家主,您怎么过来了?”

错过一段距离,又是光线不明亮,瑞年不知道对方看到了多少,于是迎上前去主动开口问道。

对方不是谁,正是顾瞑晨的父亲顾瞿姬,只见人从仪式之后便去换了套衣裳,这会儿经过油烟重地,不禁眉头微蹙,许是他那距离上瞧见了什么,在瑞年走近的时候,还不由往一处看去,看得瑞年眉心一跳,就听顾瞿姬说道:

“方才我好像还看见这儿有其他人?”

诸葛千鸟因为是本家人,所以并未能与夜无月他们坐在一块,但因为每家邀请的参礼人有限,说是不一起坐,其实也就隔上张围桌罢了。一桌子坐着的人都彼此不认识,故而夜无月带着一个孩子回到宴席上时,也不怎么引起他人的注意,除却上村水月当即沉了脸的模样,以及绲天绫那走神的瞬间。

“吃点什么我帮你夹?”

“又不是行动不便,用得着吗?”

“略~”

这两人能看出点什么夜无月并不稀奇,他无视身旁那互掐意味明显的一大一小,让传菜的下人帮忙在身旁加了位置后,又要了副新的餐具。此时他们这围桌的菜才陆续盛上,以盆菜为主的菜式丰盛且量多,且因节庆关系,往往都会准备哺乳期的整羊做宰杀来庆祝,——羊只被剥了整皮放了血,内脏掏出分开放入备好的陶罐里,然后一起送进燃烧的篝火中。但这时候的羊只并未彻底死去,于是在送入篝火后,会在高温中发生起死回生的惊悚模样,在猛火之下,在那些抹了它们尚存余温的血液来作为装饰而跳舞的舞者背影下。

没有人觉得这一幕会有所不适,不论是精灵族还是鲛人族,又或是远道而来,那几个光明之都的代表人。

因为这是属于魔族,属于蓝照历史上传承下来的民族风俗。

“请垂听吾请愿——”

席间只听鼓声声调骤变,迎着低沉的歌声从燃烧的篝火中传来,是高低起伏地与吹拂的晚风融作一起吟唱声:“愿大火燎原于荒芜,愿大水击垮长堤之约!烈日长虹,黄沙百战,勇士挥洒的鲜血,终将填满岁月的长河——”

战吧!战吧!

别再把眼泪留给懦弱,因为黄沙会将我等吞噬。

战吧!战吧!

我将聆听着命运的号角,将爪牙打磨得锋利,向着自由发起冲锋。

烈日长虹,黄沙百战,流淌的鲜血,终将填平岁月对我们的不公!

当古井旁的老朽凝视着少年的我,当归来的战士凝视着襁褓中的婴孩。

是谁向着谁倾诉,是谁向着谁长叹。

那站在你面前的我,曾经也和你现在一样。

然而我不再虔诚,然而我不再信奉,而是用自己的双手,亲自去将世界点燃…

歌声荡气回肠,唱的不再只是舞者与歌者,而是在座的每一个魔族,他们在大鱼大肉、美酒佳肴间,把自己的声音加入到其中,这或许参差不齐有所瑕疵,但在旁人听来,声音高高低低的连成一片,却是令人强大而震撼。

【居然在精灵族面前唱长堤之约?】

除了公用的语言,每个种族都有属于自己的语言,旁人或许听不懂这合唱里的词意,可在精通音律的精灵族面前,却不一定。长堤之约,指的是魔族与精灵族之间曾经的一场大战役,可追溯时间遥远,可查阅文籍数少,却从深刻程度上,深深影响两族好几十辈的后人。

“长堤之约吗?”

夜无月不晓得魔族这番举动是有意无意,他在合唱声中放下餐具,边是摩挲着手腕上的金属护腕,边是目光一掠而过,往家主们所在的那张宴席看了眼,然后收过目光,在注意到上村水月身上的通讯水晶微微闪烁两下的那瞬间,不想一声尖叫亦跟着划破整个宴席会场。

“卧槽谁在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