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幕 无法传达的意念
傍晚时分，天空就被乌云所笼罩，一片铅云沉沉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伴着压抑的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就听几声沉闷的雷鸣响彻天地后，瓢泼大雨也终于是倾盆而下。雨势大得就像是捅了天窟窿似地，一桶水倒下来也不带歇口气，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第八小队一行人顿时成了落汤鸡不说，眼看这大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来，他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到那古迹里避雨躲上一躲。
树林之外是一处巨石横生的小山涧，范围不大，地势偏低，此时暴雨倾盆而下，湍急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处，形成一汪不知深浅的水塘。莫千离和绲天绫二人看见的古迹，是一处建立在两大块巨石缝隙之间的建筑，建筑藏的地方十分隐匿，不说角度的些许偏差就会完全看不见，就外露的部分爬满了绿色的植被，再加上从巨石上垂下的藤蔓瀑布，不细看的话还是很难发现。
“轰隆隆！——”
头顶雷云滚滚，划过的闪电映亮半边天，顺着垂下来的藤蔓瀑布爬上那石缝间的古迹时，位于下方的水塘水位已经升高了好些。玖君临利落地翻过石栏踩在那有半人高的杂草上，借着先一步扔上来的魔导灯迅速扫了眼这昏暗的环境，才了然这应该是一个小花园。
“有什么问题？”
“没有，一个私人花园。”小花园不大，五六米宽，除了鹅卵石铺出来的小道以及中心处的一张石桌外，其他地方都被野生的杂草所占据。外面大雨倾盆偶有雷鸣作响，大片的藤蔓挡住闪电的苍白，整个露台的环境除了魔导灯的光亮在，往里就是一片未知的黑暗。玖君临莫名觉得有些冒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她还是在少年走到身边时说道：“就在这里休整吧，别进去了。”
花园的另一边虽是隐藏在黑暗中，可在魔导灯的光亮下，还是依稀能看见那尽头处是一片围栏。一切都太诡异了，在这雨夜里。夜无月他们将石栏靠墙附近的杂草给清理出一个范围，在附近撒上驱虫的药粉后，用杂草和先前捡起的干柴树枝给点燃做了个篝火。
“雨势太猛了。”
“希望那些黑眼紫罗蝶没这么快破茧。”
“都早点休息，男生今晚轮流守夜。”冉冉升起的火光驱散了雨夜里的湿寒，让微凉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莫千离看了眼花园另一头那扇石栏门，有那么一瞬间竟是和玖君临一样生出种不太好的感觉，他转头看着小孩们说道：“我负责上半夜，无月和千鸟你们负责下半夜，女生睡觉。”
“好的。”
小孩们纷纷答道。在外头那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作伴下，几人烧了锅开水，凑着速食汤包和备好的一些干菜肉干给弄了口热汤，热汤下肚暖了一身，丝毫不含糊的四个少年人很是默契的没像往时那样围着篝火去睡，而是在靠墙处并排铺开自己的睡袋。
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偶有闷雷响起，却也是作不了多大的威。在外面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中，夜无月朦朦胧地被莫千离唤醒去接替守夜的位置。那时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只听一片风雨呜呼树枝丫被吹得哗啦作响，夜无月静静地坐在篝火前半是瞌睡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抵不住上涌的睡意，一头靠在那石壁上正要闭上眼睛，突然耳边就是隐隐响起了别的声音。
“嗯？”
少年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可入目的除了那鹅卵石的小道就是那半人高的杂草，他微微蹙眉，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来就是往石栏的方向走去。巨石上垂下来的藤蔓瀑布很好地遮挡了这个花园平台，夜无月站在石栏边上拨开那粗壮的藤蔓时，夜里的寒凉夹风带雨地糊了他一脸的那会儿，也让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些许。篝火在一旁燃烧，影子在墙壁上跳动，站在石栏边上的夜无月深吸口冷气转身正要往回走，结果眸光一抬，就是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太暗没能看清楚，花园尽头那道石栏门，…其实是半掩着的。
一瞬间的惊疑不定占据了少年的全副心神，他盯着石栏门的方向好久，在身后的风雨声中，缓缓挪步回到篝火前，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不在那扇石栏门上落下。可也就在他即将坐下的那一瞬，阵阵阴风突然就是拂过少年的后颈。
“……”
少年身体一僵，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任由杂草将自己的目光和那扇门给断开。这不是第一次他们第八小队半夜守夜，夜无月盯着眼前燃烧的篝火，伸手去拨弄了下边上的木头，只是这次他心里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比如…那具石像，拨弄的动作停下，夜无月怔怔地看着火焰半晌，才恍然自己这一路来似乎总是被那个天使石像给影响到心神。
“大祭司，白塔大祭司…”
天使石像…
天使…
一瞬间的失神换来的是更深更大的疑惑，直至火舌亲吻上少年的指尖，少年才如惊弓之鸟般缩回手。丝丝缕缕的凉风轻柔地抚摸着少年人的后颈，无尽的雨声演奏着一场盛大的乐章，…少年坐在篝火前好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奇怪地看向一个方向。夜无月他听见了声音，不是雨水掉落的滴答声，不是冷风吹过的呜呼声，不是同伴熟睡的呼吸声，更不是眼前篝火燃烧木头的噼啪声，…他，听到了歌声。
没有唱出歌词，纯属就是哼调子的那种。
“……”
轻轻的调子在这雨夜中响起，有时轻快而婉转，有时深沉而肃穆，夜无月听不出是什么，可鬼使神差的却能感受到这调子里面，一种属于战争获得胜利，战士平安归来百姓在歌颂赞叹的味道。
陌生而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夜无月已经是站在那道石栏门前，他手里提着魔导灯，里面伽玛晶源的亮光幽幽地穿过那扇石栏门落在门对出去的石壁上，他回头看看花园里那被杂草挡住几分的火光，犹豫了几秒，还是推开了那道石栏门走了进去。
夜无月很冷静，因为比起知道自己不该下来这点，他更清楚地明白，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机会。
花园的那点微光已经从头顶远离了，但耳边的旋律却未曾停止地在这黑暗里回荡着，少年拨开那白蒙蒙的蛛丝看了眼里头的一尊石像，然后收过目光，踩着那宽大的台阶就是继续往下走去。这是一条旋转往下的楼梯，楼梯间隔很高，空间很大，靠里的石壁上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个半米高的格子，格子全是废弃的蛛网或是杂草枯叶，但不难看出里放着的一尊尊黑色的石像，石像各种各样，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们那虔诚信奉的姿态。
【Янемогусмириться】
不着寸缕的女人静静地坐在地上，任由洁白如玉的胴体暴露在晨曦之下，她仰着头迎着光，浅淡的双唇微微张合，哼唱着那刻印在记忆深处的旋律。可是声音没多久就停下了，仿佛是注意到来客，女人稍稍侧头，一双漂亮却是空洞没了光彩的蓝眸看了眼门的方向，然后一摇一晃地站了起来。
少年提着灯静静地站在那看着。
女人生得貌惊天人更是婀娜多姿，泛着紫色光晕的黑色长发成了那白玉肌肤的最后遮羞布，她神色木讷地看着少年的方向，然后迈出被脚铐铐着的玉足。不知道是坐久了腿麻还是别的原因，她的动作生涩而僵硬，连着那双汪蓝无神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如同傀儡般没有灵魂没有生命，…但不可掩饰的是，她身上自带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与优雅，无不昭示着她原来出身的尊贵。
【Янеошибаюсь】
瞥了眼那落在脚边上的一根纯白色羽毛，夜无月再看向女人时，脸上的神情随着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而渐渐凝重。
女人后背生有双翼。一双纯白的羽翼随着女人每一步的落下而缓缓舒展开，她那双汪蓝如海般的蓝眸开始带上光彩，明亮而动人得就像冬日里被照耀的蓝宝石，哪怕里面夹带着让人看不懂说不明的色彩。她向着少年走来，伸出手，却止于两人之间那道冰冷的金属栏杆前，她双唇微动，最终是所有情绪都变成一句哽塞的言语。
【Вынедолжныизгонятьменя】
一声惊雷响彻雨夜时，那雨声中微弱的沙沙声响还是惊醒了熟睡的玖君临，她睁开眼睛，望着渐渐弱下的篝火，也看到那提着灯缓缓离去的少年背影。她觉得很奇怪，但她还是悄无声息地从睡袋里爬出并跟到石栏门前往里看去，正是看到魔导灯的亮光从拐角处渐渐消失。
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藏住什么，玖君临胆敢说，可当面对夜无月时，她总能知道对方在光明正大地隐藏着什么，哪怕自己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少年身后，若非玖君临她刻意隐藏，以少年那超出正常五环脉师的实力来说还是能察觉到的，可一路下来直至抵达旋转楼梯尽头处的铁栏门前，那少年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玖君临看着那提灯站在铁栏门前的背影微微皱眉，想到先前尸墙之后少年对自己的询问，她走下两个阶梯站到少年身后，借着那光亮微弱的魔导灯往铁栏门里看了眼，突然就是开口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哐啷！——”
开口的瞬间，哐啷的一声响也是在这漆黑的楼道里传开。魔导灯咕咚咕咚地滚落下台阶，随着光照重心转移，这楼道里的最后几层台阶也是陷入了昏暗中。
少年的反应速度超乎于相处这些年的敏感，楞是玖君临再快的本能也不及对方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她才抬起手想格挡，对方的匕首就已经抵在她的颈脖上。
那一瞬，二人之间的距离贴的很近，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略微失神，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漏跳了一拍，然后她整个人就是被紧紧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夜无月你！！”
她能感受到少年身体的紧绷，她能听见对方胸膛里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及那呼在颈侧皮肤上的气息。她罕见的有些慌乱，想找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哪怕她也不知道慌乱从何而来，然后目光就很偶然地落在那滚落到铁栏门旁的魔导灯上。
魔导灯耐摔，里面的伽玛晶源隔着没有破裂的玻璃灯罩继续发光发热着，但借着那光亮还是不难看到铁栏门另一边其实是一处神龛。神龛这种东西通常是用来祭祀的，只见这神龛和现在的区别不大，光线昏暗的情况下还能依稀判别到里头供奉的石像长得是什么模样。
玖君临一看，脸顿时黑了。
白塔大祭司，一个提起就能联想到圣剑时代的人物称呼，不说作为外来者能成功掌控整个时代成为引导人，就当时魔法与法则并未盛行而对方掌握先进文明这点就足以胜过无数人。她是上天派来的神女，她是引领时代的圣人，她是那个时代的一切制高点，甚至是当时的欧希里斯，也对这个人放下戒心对其宽容地尽地主之谊。
尽管后来这个人破坏了欧希里斯制定好的一切。
“夜无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想起什么的玖君临有些气急败坏，正要挣脱人的怀抱，却突然感到脚下的台阶陡然一颤，伴着头顶细碎的沙石落下，轰隆隆的闷响也是隔着石壁回荡在这条漆黑的楼道中，她暗觉不妙：
“这又怎么回事？！”
“大祭司…”
“你说什么？！”
“嘶…我说了什么？”
听见声音的玖君临猛抬头看向对方，到嘴边的话却因为对方眼中的茫然逐渐褪去变得清明而噎住，她没回应也不吭声，在脚下的震动中扶着墙壁盯着人，然后慢慢和人拉开一段小距离。以前没怎么觉得，可现在却莫名在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你到底…”
“先上去。”
这不是一般的地震，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硌脚地移动着。玖君临皱眉，一时间也不想去弄懂先前夜无月到底是陷入了怎样一个状态，就见他飞快的捡起地上的魔导灯拉过自己就是沿着楼梯往上跑。
雷属性的人就是快，连个她缩手的时间都没有。
漆黑一片的楼道眼下抖的跟筛子似地，小心翼翼也顾不上更别说是照明。黑暗中，楼道内侧的石像在震动中被抖出，一骨碌地沿着楼梯滚了下去成了要上来的人的最大拦路虎，二人一路向上跑，因为不时要躲开那些滚下来的石像和头顶掉落的碎石，他们用了比下去还要多点的时间才能看到那属于花园的那点亮光。
彼时二人还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转弯过后才见到石栏门另一边的伙伴朝他们招手着，却不想一条巨大的裂缝从脚底下追赶而来，将他们即将跑过的楼梯给从中间撕裂开。
“别过来！停下！”
同伴的呼喊夹在轰隆隆的闷响声中，那仿佛是千斤巨石从身边滚滚而过似地，直至楼道被从中间断开，狂风暴雨从裂缝中灌入，一块巨大的黑影也是顶着暴风雨夜从那断口处撞入，那重达千斤的力量狠狠地砸在小小的楼道上，就见那巨大的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眨眼间整个楼道的内侧连带着下半截的楼梯就是被彻底崩毁！
“无月他们怎么办！”
“会没事的。”
整条楼道被摧毁，同伴的踪迹在坠落中消失不见，就连那一方小小的花园平台也变得摇摇欲坠，无数的碎石从天而降，这挡风避雨的地方下一秒就成了掩埋的现场。莫千离带着两个小孩冲入雨幕的那一刹那，身后的花园平台终于是难以支撑在滂沱大雨下坍塌，苍白的闪电照的夜空一片青灰，也就在这时，他们才得以看到破坏花园平台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这闹得是什么，无月他们怎么跑下面去了…”
身边的人嘀嘀咕咕，冰山女王绲天绫瞥了眼那傻愣愣的某人，最后嘴角忍无可忍地抽了抽，按下想把人揍一顿的冲动。——能真正倒头就睡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诸葛千鸟不像一直警醒的莫千离和绲天绫，只见他碎碎念念地拨手运过土元素挡下砸落的碎石，在瞧见那纵横交错的闪电之下，一个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在他们面前缓缓站起时，他差点没舌头打结：
“卧槽…这是石头成精了？”
“是玛姆石灵。”
如山峦一样高大的身躯，如磐石一样坚固的躯壳，动作迟缓却是地动山摇，夜色茫茫里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存在。此时二人陷在了几个玛姆石灵之间，亲眼目睹着这些山一样的家伙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作一团，卡在一个玛姆石灵身上的凹口处的二人只能尽量不让自己被甩出去。
“玛姆石灵生性平稳，只怕是有什么影响了它们。”
话毕后的玖君临不动声色地轻咬下唇，往身旁看去的时候就发现少年正盯着自己看：
“你看什么？”
“你还行？”
旧伤在身的她也不是矫情人，她摇摇头，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突然凑过来就是一把掳起自己！拒绝的话语没能说出，被抱着凌空而起的瞬间身后也是传来一声巨响，她回头看了眼被玛姆石灵给一拳捶爆的躲藏之地，才想说话，忽然就是注意到距离他们不远处那片青灰色的天空…
“夜无月…”
迎面砸来的风雨夹带着令人压抑的能量波动，陌生却也熟悉地唤醒骨子里的惶然，她紧抓着少年的衣襟想让人尽快离开，就见大片黑压压的阴影从那天空的下方飞起，说时迟那时快，也就是那一刹那，一股蛮横霸道的能量余波就是以那为中心点向外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