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三幕 六十一峰
【…以北敬天坠于星空，以南朝圣鸿星向之，福泽恩慧…】
【…司职神通执转星移，圣君诚奉筑塔通天，命大祭司…】
【…那‘大祭司’到底是外族人，所谓通天之能也不过是拥有更先进的文明，凭什么？】
长期的密封环境让这千年前普通的金属得到最好的保存，锈迹斑斑没被侵蚀得太多，卡在那近千年后，它终于是被后来人给拔出而结束自己的使命。木门的沉重是让人意外的，也不晓得当时用的是什么木材造成的，而且门后的那点阻力就像有什么东西挡在那处似地，…随着房间门被慢慢推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也是从门的缝隙中往外涌出。
那是种难以描述的味道，或是陈旧或是腐臭或是已经发酵得不能再发酵的沼气，这通通都不是最好的形容。
房间的大小和玖君临他们盲猜的差不多，没有桌椅床更没有窗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从玻璃窗里看到的尸体，其实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在玻璃窗的视角范围外，房间的另一端，数十来具赤裸的躯体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整一面墙壁，他们身体如麻花似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彼此扭曲纠缠在一块，每张脸上神态各异，喜怒哀乐一应俱全，可让人骇然的，还是在千年之后，他们的样子竟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宛若一件艺术品似地挂在墙壁上，那赤裸出来的皮肤还是肌理分明，细致到毛孔皮肤都好像是昨天才死去的人那般。
“呕——”
在魔导灯的光亮下，看清这一幕的一行人差点没把胃里的东西给吐出来，那场面十足的震撼，哪怕在进来之前他们就试想过他们将要面对什么，可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除了那尸体组成的墙壁和最初从窗外看到的尸体，房门后还有一具腐烂得早已不剩点残渣的白骨，可到底是什么才让那尸墙没有腐烂？
“这些人都是炼术士的前身。”
“墙上的也是吗？”
房间的味道是用湿布蒙着口鼻也能闻到的，玖君临只是瞥了眼那尸墙就没再去看，她走到最先看到的那具尸体旁用长剑挑开对方死前披在身上的布，随着尘埃的扑散，那撑着的白骨也是散落一地。诸葛千鸟又惊又恐地看着，借着魔导灯的光亮，那是放了千年的布料上的花纹竟是流光溢彩的发出淡金色的光辉。
“这就是传送魔法阵吧？”
夜无月站在尸墙不远处观察着，总觉得尸墙上那些脑袋好像在盯着他们看似地。莫千离在夜无月五步内，只见他肉疼地从魔导器里拿出几粒小小的伽玛晶源，撒豆子似地往角落扔去。伽玛晶源看似虽小，但用于照明用途却是实用的很，那几个光粒落边上凑成一片，莫千离很快就从地上的尘埃碎片中看出了隐约模糊的阵法轨迹。
“所以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会是以生命去启动传送魔法阵吧？”
“你说的没错。”玖君临挑起那布抖了抖，竟是往自己的魔导器收了进去，她回头瞧着地上那快要看不见的刻痕，又看了看面前的尸墙：“据历史记载，阵法是白塔大祭司提出并推行的，但当时文明的落后并没有发挥阵法最大的效用，其中就包括传送魔法阵的具体定位，当时的人在不断的改良后，发现人血可以精准定位，才兴起了以血祭阵的方法。”
“怎么这么残忍…”
“虽然残酷，但现在的我们却沿用下来，只是人血换成八阶以上的魂兽心头血而已。”
“既然这是以前的传送魔法阵，那我们要怎么启动？”莫千离皱眉，他看向那已经走到阵法边缘的红发少女，只见人蹲在地上用长剑拨弄着，然后手中长剑一个切换，变成了把黝黑的金属折扇。莫千离愣住，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你要改阵？”
“是补阵。”金属折扇划在那不知是什么质地的地上，随着黝黑的碎屑翻出，少女淡淡然地说道：“这个阵的关键已经被活下的人毁了，我可以把它补回来，在目的地不变的情况下并取消血祭这个要求。”
不止是实力强横更是无所不知，说是行走的教科书也不为过，玖君临在他们那一届甚至是后来的学生眼中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神存在，因为她一直都在刷新人们对种族之间的认知。身后是那尸体交缠而成的尸墙，空气里还弥漫着那难以言说的味道，莫千离干脆席地而坐，看着那跪在地上刻刻画画的背影，他们帮不上忙，只能是自己调整自己的状态。
“无月你走那么近干嘛？不瘆得慌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莫千离听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他队伍里那最乖巧的一个正站在尸墙一米左右的地方上，就像诸葛千鸟说的，莫千离也想问一句你不瘆得慌吗？可他没有，就听见进入变声期的少年说道：
“玖君临，你补阵还要多久时间？”
“十分钟。”
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只见她手起扇落，随着阵法的补全，一道微光也是慢慢点亮了房间的地面
“怎么了？”
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稳定，莫千离也正过脸色，站起来就要往少年的方向过去，忽然，一点微小的颗粒就是迎面糊来。他一愣，下意识的抹了把脸后，看着指腹上那点细细的碎屑捻了捻，触感奇怪之际才想着是哪里飘来的，就见那尸墙边上的少年陡然退了大步，手中青光闪过，匕首握在手里：
“这里有问题。”
浑浊的空气里似乎多了点什么，红发少女手中动作略微停顿然后继续进行。也就是这停顿的瞬间，全场人才得以看见那尸墙上的一条手臂似乎轻微的抖了一下。那瞬间所有人遍体生寒，没人敢说话，骇然的目光一致地看向尸墙的方向。只见那昏暗的环境下，整面尸墙好似活了过来般，细小的皮肤碎屑从尸体上掉落，露出下面已经干瘪的褐色肌理，那数十具纠缠缠绕的赤裸身躯如同蠕虫般在墙上蠕动起来，以微不可闻的速度在慢慢分离。
“这，这这这…”
身后的队友哆嗦成结巴，夜无月更是整个人如入冰窖般，他悚然地看着那逐渐灵活的手臂朝自己伸来，也看到墙上的张张脸庞茫茫然地向着自己，一双双闭合的眼睛胜似睁开。夜无月不敢后退更不敢背过身，他猜到这是阵法补全的后果，但是这种肌理分明的人体扭曲蠕动却是分分秒秒的在挑战他的极限。
那场面已经不是恐怖血腥来说，完全是恐怖画本里描述的剥皮地狱才会有的画面。皮肤如蛇蜕般脱落，可脱落后不是新生而是剥皮后干瘪的肌肉组织，盘在一起，缠在一起，不分身首，如蛇一般缓慢移动，却是要将缠在一起的躯干慢慢解开。
“那是阵眼不能毁掉。”
“快进阵里！夜无月！”
阵法破坏他们死去，阵法补全他们复生。
凭借着记忆里的知识将这个千年前的传送魔法阵给补全，红发少女只觉得握着折扇的手全是冷汗，她听到其他人喊那个少年的声音，也感觉到尸墙上逐渐松脱出来的躯干。杀猪般的惨叫声从魔族少年嘴里嚎叫出来，只见他拉着人类少年几个退步进入阵法中，却仍旧不停歇地叫着，目光惊悚地看着一个扭曲的剥皮人从墙上翻下，以不可能的姿势伏在地上诡异地舒展着：
“玖君临！君临老大你还要多久！！天杀的好恶心啊啊啊啊——”
“三十秒！”
“千鸟你把他们挡一下！”
随着阵法的补全，尸墙上盘成一坨的尸体解体的也越快，已经干瘪却还肌理分明的剥皮人无止境地从墙上摔落，它们连滚带爬，早已变形的身体没有使它们的移动能力降低，反而只要肉体着地，不论只剩下脑袋还是躯干又或者四肢，它们都很竭尽全力地在地上乱摸乱滚乱爬，用超乎想象的速度和力量撞向那土元素筑起的防御壁垒上，层层叠叠不断堆积，竟是有要翻越的架势。时间在倒数，可尸墙上的尸体数量却远不止一行人所见到的。
“挨千刀的这也太恶心了！！！”
“它们要过来了！”
“行了！”
堆叠起来的尸体让后来者顺利攀爬登顶，当百年树皮一样的脑袋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那一刹那，少女的声音也是如降临的救赎般在耳边响起。——刺眼的白光在这昏暗的房间中稍纵即逝，也就那一瞬间，尸潮汹汹被再次定格在永恒之中的同时，也照亮了那尸墙之下的无尽人坑。——但那千年前的肮脏秘密并没有暴露太久的机会，又被黑暗给悄悄地掩埋起来。
整个红心教堂的地下室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仿佛被后人发现，被后人踏足也只是一次历史的旧梦，…唯有那散落在甬道尽头的房间里的光粒，才能证明曾经有人踏足过这里。
临近傍晚的时候山间飘起了朦胧细雨，夹着泛起的山雾，挡住了洒下的霞光朦胧了整个山头，空气里一片潮湿，带着雨后新泥的味道却是清冷的很。当细细的雨丝穿过稀疏的林间落在这片土地上，薄薄的叶片终于是不堪重负，承托不住天赐的恩惠低下了头。
“嘀嗒！”
从天而降的水滴落在细长的睫毛上，少女双眸紧闭却还是不适应那液体滑落脸上的感觉，她想抬手抹走那感觉，可抬手的动作却仿佛被什么禁锢在那似地，动弹不得。身体的反应传回大脑神经，随着睫毛轻颤，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缓慢移动的山林景色，以及…感觉到嘴角上的那点湿腻，她下意识的想要擦嘴，可正要抬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
“醒了醒了，玖君临你可算醒了。”
在那个特意压低说话声的声音下，少女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她努力地睁了睁眼然后打了个大大哈欠，在看清自己的处境后，她嘴角一抽，觉得有些不对。难道是红心教堂的传送魔法阵定位错了？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回事？”
他们是在移动着不错，可也是束手束脚地被移动着。玖君临望着自己身上那粽子似的厚厚茧丝暗觉不妙，这是怎么看怎么像被魂兽给中途截胡的感觉。
“不知道，咱们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莫老师也不知道去哪了。”第八小队的四个队员被捆一块，只听诸葛千鸟压低声音碎碎念念地说道：“…这看起来是蛛丝，也不知道是哪种蛛类魂兽，估计是咱们没醒来的时候就被绑了，现在都不知道往哪里去。话说回来咱们现在是在六十一峰吗？那个老旧的传送魔法阵没把咱们传送到别的地方吧？”
“它们是阵眼走不掉的，而且我设的是一次性传送魔法阵，以后有人发现也不会知道我们去过那。”
“老师扔了几粒伽玛晶源。”绲天绫放不设防地突然开口说道。
“……”
“那种大小应该没多久就能熄了吧…”诸葛千鸟也想起这回事，他仰头看着天呆呆地说完，又低下头：“哎，话说回来，无月你胆子可真够大，那尸墙这么恶心你居然还有勇气站那么近，我和老师叫你也不听，你瞧着上头那尸体不瘆得慌吗？”
“你们有叫我吗？”
“有。”
玖君临听着少年的声音有些疑惑，转过头正要说话，就是看到对方肩头上那片…口水渍，她愣了愣，恍然大悟自己没醒来前时是枕着人肩膀睡着的。有些虚地转过目光，她就听少年的声音说道：
“没听见，但我好像听到那些尸体在说话。”
“什么？你别吓我啊！”诸葛千鸟低呼，完了又好奇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大祭司。”
心虚的某人又转过头看向少年。两人靠的近，她这个角度看去是少年的侧颜，却不想对方话毕后也看向自己这边，于是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了个正着，没等她错开目光，就听人问道：
“白塔大祭司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玖君临你知道吗？”
身上束缚的茧丝坚韧的很，但对于平均水平五环修为的第八小队却不成大碍，只是现在他们估摸是被那茧丝的主人给扛着走，要这时候挣脱也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昏暗，最近的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最远的能听见不远处的魂兽嚎叫声，可偏生的，他们却听不见扛着他们走的魂兽发出的半点声响。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如果非要说的话，白塔大祭司，是一个来自高文明世界的外族人。在那个时代，拥有翻云覆雨执转星移的通天之能都被奉作神明一样的存在，而那个人，就是重中之重的存在。”
“外族人？”
微弱且朦胧的光芒从四人背对的地方照来，落在地上，投出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影子太过于庞大，可四个人还是能看到影子底部那几条大长腿在慢慢走动，是什么蛛类他们还不知道，但是大蜘蛛肯定是没错了。
“你说的外族人是指像神族龙族那些吗？”诸葛千鸟看着那几条腿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再问了一句，结果等了两三秒都没再听人回复自己：“人呢？”
“闭嘴！怎么是这种东西…”
“行了，别说话了。”
空气里飘起一股淡淡的菜汤味，瞥了眼那靠在自己肩头上无声崩溃的少女，夜无月才无奈地说道。此时扛着他们的大蜘蛛大概已经是回到自己的老窝了，虽然有些意外魂兽会自己生火避雨以及…煮汤，可当他们瞧见那架子非架子似地东西时还是震惊了。——然后他们被提起来，放在了那看起来应该是架子的架子上。
‘架子’的斜下方是一口烧沸腾的大锅，锅的另一边，一只不算上脚也有三米大的蜘蛛正攀在巨大的蛛网上。那是一只油光水滑的红毛大蜘蛛，腹部圆润，上面黑色的锯齿纹好像要将它的腹部给撕裂了般，八只单眼在火光下晶亮晶亮的，只见它一边吐丝，一边用几只前足在捣鼓着什么。
“这体型，这毛色，这花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赤玲元蛛又是什么！”
“你闭嘴！”
玖君临无声地骂道。她的位置有点倒霉，不偏不倚的正是对着那口大锅，能看到对面那蛛网上的大蜘蛛不止，还能看到扛着他们回来的另一只蜘蛛以及…一条被当做润滑材料的绿尾蛞蝓。
挨千刀的什么鬼！
红发少女崩溃地只想自己晕过去算了，看着那绿色布满斑点的绿尾蛞蝓就在他们脚下没多远的距离，玖君临浑身紧绷不敢动，生怕摔下去与那黏糊糊的身体来个亲密接触。可大概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这边拼命紧绷保持不动，那边就是感觉捆在身上的那团蛛茧带着自己微微偏移，往外退了退的同时，诸葛千鸟那挨千刀的声音也是传来：
“哎哎，好像不止我们被抓了欸，你们看那边的是谁？”
玖君临一脸窒息，心慌之际却也感觉到被束缚在蛛茧里的手被人小心地握住。她微微一愣，就听身旁人说道：
“是第一小队，顾瞑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