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幕 所期望的未来
“三间卧房两晚共二十个银币，附送午餐服务。”
“好的，谢谢。”
催少萍本想先让人去趟城中心的医苑，可后来莫千离却让直接在旅店附近放下他们。旅店是在出发前就已经联系好的，入住的时候只要把预定的费用给补上就可以入住。魔族少年站在前台旁将表格给填好，就听前台的人员问道：
“请问，您要挂家族账上吗？”
“呃，不用，就现结好了。”
吹砂城大部分的产业都是由八大家族自个儿拥有组成，本家子弟在城里往往能享受到不同的特权。可诸葛千鸟并不喜欢这样，这种特权让他总觉得在亏欠家族什么，做完手续的他转身离开准备上楼，就见到去买夜宵的绲天绫从外面回来。
“我来拿…”
他大步上前去接过对方手中的东西。
一路过来到顺利入住旅店，等一行人缓过气来时间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忙碌了一天，到最后他们才想起原来他们快一天没进食。两人拿着隔壁街买来的熟食往楼上走去。旅店的位置和吹砂城的热闹区域隔了一条街，因为魔族的建筑少有往高处走的，所以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时，从窗户往外望去也能看到那头的一片灯火通明，——魔族少年瞧着窗外的景色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那香料的味道让他肚子在打鼓抗议。
“无月他怎样了？”
“好点了，就是有点低烧。”莫千离打开自己那份饭盒子，瞧着里头那酥炸排骨卤水杂串酸汤粿条，他顿时饿了，在接过绲天绫递来的餐具，刚要动手时还是朝人说道：“玖君临正里面看着，你把她那一份带进去吧。”
“好的，没问题。”
捣腾了一晚上，一行人也疲惫不堪，将买来的夜宵分了下去，诸葛千鸟又拿着一份往房间里走去。没去医苑并不是莫千离的决定而是玖君临。诸葛千鸟走进去的时候正看见那红发的身影趴在床边睡着，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可对方却似乎敏感的很，微微动了动，抬起头，一脸睡眼惺忪地先看了眼床上的人才看向自己：
“恩…好香。”
看的不是人，而是人手上的食物。
“你吃点东西就去休息吧，无月这边我看着，有什么事情我过去叫你。”
从某方面来说，玖君临不仅是第八小队的一名骑士，她还是第八小队里的治愈师，说是治愈术跟劳妮丝科女士学习，但和她亲近点的人都觉得她的治愈术其实还比劳妮丝科女士强大。
“恩，他醒了告诉我。”
少女满脸犯困，那小猫似地模样也就当少年在身边时才会这样流露。当时诸葛千鸟还不明白，只觉得这是她被少年给纵容惯了，可往后很久，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真的被那人纵容惯了。
【莱茵，你喜欢这里吗？】
【…蓝照这么大，总有一个你想去，也适合你的地方。】
【…别怪你的父母，他们是有苦衷的…】
【我们会再见的，莱茵。】
火光冲天，炽热的火舌舔舐着脆弱的皮肤，那一张张熟悉到已经模糊的脸庞在熊熊烈火里一点一点地融化，面皮之下是肌理分明的血肉，血肉之下是森森白骨。他站在烈火之外，望着那黑洞洞的两个窟窿里黝黑一片，他看着他们从火里走来，伸出化为白骨的双手，牵住他，拉住他，挽住他，拥抱他——
“夜无月！”
一声呼喊从身后的黑暗传来，他觉得声音莫名地熟悉，但也只是步伐略微停顿，却没回头看去。他一时间想不起来那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就觉一双稳有力的手从身后覆上了他的双肩，…那一瞬间白骨生花火化清风，火焰和黑暗交融的世界瞬间明亮化作世外桃源。
【停下来，伊里斯。】
灼热的太阳光从厚重的挂帘缝隙里投下，如一把利刃切开这房间里的黑暗，也落在了少年闭上的眼睛上。床上的人不舒服地翻了个身，眼睛是躲过了那太阳光，可耐不住那一层两层三层压在身上的棉被，以及…房间里的另一个打雷似的呼噜声。
“呼…”
深吸口气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除了舒服透气了点，就房间里那分毫不减的温度，差点没让人给汗如雨下。——夜无月在同房间里那不断歇的鼾声如雷下愣神了几秒，踢开被子就是跳下床冲房间配备的洗浴间走去。另一张床上的魔族少年睡得四仰八叉，半边身体裸露在外头，在正对着他床位的洗浴间被关上门的时候也只是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
【醒了呀，你睡了一晚上呢。】
【现在感觉如何。】
“嗯，已经退烧了。”温水从喷头里洒下，少年靠在浴间的门上抹了把脸，又摸摸额头，觉得没什么问题的他干脆把衣服都换下来想着先洗漱一番：“昨天之后发生什么了？”
【无人伤亡，进城后就来此处。】
【小丫头照看了你上半夜呢，最后给诸葛家那小子让回去休息，换他来照顾你，结果就睡着了。】
“……”夜无月沉默，喷头的水淋头浇下，水雾糊了洗手台上的镜子，他缓缓闭上双眼，才哑声道：“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她。”
【她却觉得是连累了你。】
【莱茵，这样继续下去真的好吗…】
夜无月没回答，他关上喷头的开关，披上浴袍走出洗浴间。为了让客人有充足的睡眠，旅店的挂帘做得很厚，外头日头再猛烈，也不会穿透落入房间里。夜无月越过魔族少年那张床返回自己的床前，从魔导器里拿出更换的衣服，目光就是落在那挂帘的缝隙上。
金色的阳光从那点缝隙落入房间，落在旅店纯白的被褥上。他上前去，从挂帘的缝隙往外看去，能看到对面建筑正对的房间窗户，能看到这个旅店宽阔的后院，…也能看到那个站在后院里，正抬头看向他这边的女人。
夜无月愣住，随即抓着挂帘的手松开，将对方的视线隔绝在外。
醒来已经是中午的时候，外面日头高照，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望而却步。想要出去吃饭是不可能的了，纵然是土生土长的魔族，可对这三伏天多少还是不怎么喜欢。莫千离下到旅店一楼吃饭的时候人不怎么多，三三两两的，旅店的老板正和几个熟客聊着今晚的汤壇节，说是为了这次汤壇节准备了多大的酒缸，又准备了什么配料想怎么酿造这次的雪酒等等之类的。
“您的菜。”
旅店的小厮送上几道凉菜，莫千离边听着对面的说话声，边想着今晚的汤壇节要不要回去莫家看一趟，就见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来了个人。
“冻奶茶三分糖，鸭胸肉沙拉。”
“好的，稍等。”
长发随意束起，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眼皮子底下的那点青黑好像是常态，莫千离看着人路过柜台时随口的交代，然后就是往自己这边走来。
“早，莫老师。”
“已经是中午了。”
椅子被拉开的时候和地板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莫千离看着人在自己对面坐下，那随便散漫甚至是有点颓的姿态就像在家里时似地，面对人的打招呼，莫千离很是无奈地提醒到。
有时候他是真的看不懂自己这个队员，从某些时候来看，如果不是对方的相貌，他根本会觉得人是一个年纪和他没差多少却经验比他老道的老油条。
“你去看他怎样了？”
“吃完再上去，饿死了。”
对方点的冻奶茶很快就被送上，只见人拿着叉子把里面的冰块挑出，然后拿过吸管猛喝一口，最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玖君临，”莫千离看着人那模样，终于是将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话给问出来，“昨天那是冲着你来的，对吗？”
“你觉得呢？莫老师。”
“……”莫千离看着少女那双玫红色的眸子，企图从里面瞧出什么，但没有，那双眼睛由始至终都平静得不起半点波澜：“你不说没关系，但夜无月他不会放着你不管，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你就拦着他。”
“客人您的鸭胸肉沙拉。”
一只碟子挡住莫千离的视线，也打断了他喉咙里的声音，莫千离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他问不出来，某种直觉告诉他这个话题要就此打住，不能再继续下去。
诸葛千鸟是被房间的嗯铃声给吵醒的，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但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茫然，好几秒才辨认出这里不是宿舍而是旅店。
“干嘛呢，这么早就过来…”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三小时不到，你说呢？”
房门打开，借着走廊上那昏暗的光照他好久才看清楚外面的人。玖君临没好气地看着整个人快长门上的队友，干脆直接推门而入：
“夜无月呢？我来看看他怎样了…”
“欸？欸！姑奶奶你别这么直接啊，我都没穿——”
“呵，你多少两肉自己还不会掂量。”真真进了不止一次4711宿舍的某人白了眼魔族少年。诸葛千鸟内心叫苦不迭，忙跟在人后面往房间里走，结果还没走到头，就听人问道：“他人呢？醒来了？”
“呃…”
诸葛千鸟愣住，正要绕过去那床看，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你每次进来总让我们宿舍的人措手不及。”
“那怎就不见你措手不及？”
听见声音的玖君临回过头应和着，目光却是落对方手里的纸袋，…她不会说她闻到里面装着的是刚出锅的奶油烤糖豆。
“你觉得呢？”
换了身衣服的少年扬了扬手里的纸袋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玖君临觉得有些…耳熟。
得靠的是玖君临优秀的治愈术，一行人还能赶得及晚上的汤壇节，虽然莫千离的意思是让他们早点休息尽早出发，可少年心性难耐，又碰巧汤壇节这天是——
“生日快乐！夜无月～”
碰巧汤壇节这天是夜无月的生日，虽然寿星本人是没什么感觉，可奈何一群人这三年里被上村水月给荼毒的厉害，但凡生日这事都给过成节日般热闹。用上村水月的话来说，人生每天都是独特的，生日这天的特别，就在于它是证明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夜无月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夜深人静里，那个少年对自己说的话。
意义。
那你呢？
蛋糕上的蜡烛在燃烧着，一如数年前那个燃烧的夜里。他瞧着蛋糕上的蜡烛，看着那双眼里带光的眼睛，心里默默许了个愿，然后深吸口气吹熄了燃烧的蜡烛。
“今年特殊，咱们就从简来庆祝，许个愿来年风调雨顺——”
“你种田呐？还风调雨顺…”
“那就是顺顺利利！祝我们这次考试马到功成！”
许愿，是对未来寄予希望的祷告，纵然一生中没有一帆风顺，但这一刻，他只想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欸？这不是咱们五弟吗？”
毕竟明天还要继续考试，所以小孩们并没有沾酒，在莫千离提前离开说要回去莫家一趟没多久，四人正打算回旅店，就被一个声音给叫住。庆祝的地方是吹砂城一处有名的私房菜，在这里会碰上八大家族的子弟并不罕见，但从包厢里一走出来就被叫住，…绲天绫注意到走在身旁的魔族少年身体微微一僵，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青年快步走上前来，惊喜地叫到：
“我就说我没看错！老四快来，真是五弟！”
“哎？五弟也在这吗？这汤壇节怎么也不回家一趟～”
黑衣青年之后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绲天绫看着，就见一个桃花眼美人痣的男人走入视线范围内。
“这小子在外头玩疯了，怎么可能会着家？”
“我在考试，二哥，只是路过吹砂城而已。”眼见一家子兄弟都要冒头了，诸葛千鸟觉得有些麻烦：“时间紧迫也没空和大家聚聚，父亲那边还要哥哥们帮忙点。”
“只有我们，父亲不在。”
对面包厢的门彻底打开，一个披着披风的男人走出来。男人长相儒雅随和，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不觉然地放松。诸葛千鸟愣住，朝人喊了声：
“大哥。”
“你很久没回去了千鸟，我知道最近你们四年级考试，父亲说，这次考试结束后叫你回家一趟。”
诸葛家是八大家族里排名第五的家族，而诸葛千鸟，则是现任诸葛家家主六个孩子里的第五个孩子。六兄弟之间的关系一般，特别是红月当空后，关系就愈发的紧张，他们明白即将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诸葛千鸟选择了回避。
“这事情还是跑不掉，你们说我借口留任当实习教员可以吗？”
“你有那个本事吗？”
“到底还是血脉同出的兄弟，不会这么冷漠吧？”
“你那是不知道大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利。”面对逃出生天的诸葛千鸟，玖君临毫不留情地嘲讽夜无月对大家族的无知：“在权势面前，是没有血脉亲情的。”
“……”
“所以我就不回去啊，等他们决定好了我再出现也不迟。”魔族少年自以为聪明地摸着下巴说道：“我还想着毕业后当个雇佣兵环游世界呢，说起来你们——哎？人呢？！”
幻想着以后的某人抬头一看，发现四个人里面不见了两个人外，剩下的一个正看着自己。魔族少年顿时有些干巴巴的：
“无月…他们呢？”
“走前面了。”绲天绫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尽管她跟那人有一段时间，但在某方面她还是学不来。她看着人说道：“你怕我？”
“对——哪有！”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差点把自己卖了的诸葛千鸟险些咬舌头，他有些心虚地视线往一旁瞟，就听人说道：
“有家人不好吗？”
“欸？”
“我有个兄长，醒来的比我早，但那个人说我和他不同。”
“什么？”诸葛千鸟听着茫然，可罕见地听绲天绫说起自己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你毕业后是打算回切尔撒冷？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从那里过来。”
“不，这里就是我的终点。”绲天绫抬头看着夜空，只见星光灿烂的夜幕下，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街上的人在欢呼，诸葛千鸟也抬头看向天空，然后冷不丁地听身旁人说道：“我只知道我该回来了。”
这是诸葛千鸟第二次听绲天绫这么说，第一次是三年前第八小队刚认识的时候，第二次是现在。诸葛千鸟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是真的，哪怕很久之后，他懂了，可他们无能为力这点也是真的。
五年一度的汤壇节随着夜深悄然到来。大雪纷飞铺天盖地地将整个卡瓦拉大漠给覆盖，吹砂城里的人们彻夜不眠，搬出早已准备好的酒缸酒坛等等的器皿放在空地上，任由天上落下的雪花将之填满。
“你这是没事找病生吗？”
降雪量在夜深的时候达到巅峰，鹅毛大雪满天飘，不说这里是卡瓦拉大漠还以为是哪里的冬天。旅店的后院放了几缸一米高的酒缸，少女从旅店走出来的时候正是看见那站在酒缸旁的少年。
“白天睡太多睡不着了。你下来干什么？”
“专逮你这个病猫。”她笑道：“睡不着也回去躺着，别回头又烧起来了。”
“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吗？”
少年独有的嗓音低笑道，也没等她回应，就又说到：
“走吧，该回去了。”
露天站了也没多久，雪花就落了一肩头，她看看那大雪纷飞，又转头看那没走多远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朝他喊了一声：
“夜无月！”
这一声打破了夜里的静谧，少年正要回头看去，便被身后那突然扑上来的人给扑了个趔趄。
“你哪来的自信扑那么准。”
“这不是有你接着嘛！”
“啧，要别人都要被你砸死了。”
“我觉得你在说我重。”她抱着人的脖子认真地说完，又想了想：“夜无月，你再哼一次呗，就小黑屋那次的调子～”
不深的雪地上留下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头顶大雪在纷飞，他背着那个很重的她慢慢往旅店的方向走去。
“好。”
他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