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幕 怀璧之罪
纯澈的茶水如一面小小的镜子似地将头顶那片琉璃穹顶给收纳在内，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粉色小礼服裙的女士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惬意的闭上双眸又睁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屑的看着下方那坐了将近整个礼堂的学生，然后慢悠悠的说道：
“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你们还没有那个本事。”
坐在被临时征用成了考场的礼堂里，一到四年级的所有学生都在埋头苦写。
伊诺芙这门课程简直是所有学生的噩梦，用赵明飞和琉安的话来说，他们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所有学科加起来的内容都没有伊诺芙那一本书上的内容多，不说他们能不能把书上每一页的内容都看完，就说他们每次小测那赶着命去默写的理论题都已经让他们手指颤抖，更别说最后能不能达到及格这个分数线。
这头一回大测的前一天晚上，一到四年级的所有学生都快疯了，宿舍里复习的，交流区里复习的，礼堂里吃饭复习的，甚至是别的老师的课堂上复习的同学一大堆，一般老师就算了，就连出了名的狠人蓝颜也忍俊不禁的将课堂留给学生们复习，但厚厚的一本书再怎么抱佛脚也是不实际的。
“带小抄也没用，抄不完。”
“背下来不就好了吗？”
“这怎么可能！”
在伊诺芙的监考下是没有作弊的可能，这在他们第一场小测的时候就深刻体会到，可耐不住学生为了不挂科而各显神通的手段。夜无月一群人里选择死记硬背的有三个，其中绲天绫展现的就是超人的记忆力，一字不漏的将书上的答案搬到试卷上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次是沚水，但死记硬背的不是她而是洛络格，最后的则是邪君天，可通宵复习的结果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怎么友好。
“你这个技术很作弊。”
“那是当然，被发现了怎么叫作弊？”
“……”
上村水月和玖君临用的是术式，相比于上村水月在伊诺芙眼皮底下使用术式，利用影子去偷看绲天绫的答案而险些几次被伊诺芙发现，玖君临的方法则是更安全可靠。——谁也不知道玖君临到底用的是什么办法，在还没公布考场座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考号并找到对应的考桌然后设下术式，虽然方法老套，但在几个高年级以同样的做法却被伊诺芙发现的时候，就显得她那个术式有点厉害了。
“我就不信你没点小动作。”
“还真没有。”
“我不信。”
在用记忆去作弊以及物理式作弊的情况下，夜无月倒是他们一群人里最轻松的那个，他凭借左眼的那点特殊的能力，通过观摩坐在斜对面的绲天绫写字时笔头的路线去读对方的答案，这点倒是和坐在他不远处的顾瞑晨有些许相似。顾瞑晨是通过微弱的空气流动去判断答案，这还是让库洛伊普斯给训练出来的结果。
“那你自己猜。”
”猜不到，快说！”
实战空间里，两个人日常对练，说的话题却是今天早上伊诺芙的那场考试，在二人身边的一群小孩心不在焉八卦着，不时还要注意距离不要被他们的术式又或者物理攻击给波及，完全是痛并快乐着的节奏。
“…当面对敌人的进攻而你却手无寸铁的时候，元素凝聚的元素之刃就是我们的自卫的道具。元素，是自然的力量，它来自于生灵万物，天地间充斥着各种元素，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它们凝聚出来，就像你们使用的元素攻击——”
声音停顿的那一刹那，一道风刃就是从人群中飞出，轰的一下将众人面前那堆被停止动作的虚拟人炸飞。红发少女慢吞吞的从学生中走出，抬手虚空一握，随着一把水属性的长枪出现在她手中的那瞬，她猛的退了一步然后凌空一划！那一刹那，所有人只觉得寒风扑面而来，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然出现一道足足有近百米范围的玄冰痕。
“……”
“从元素凝聚到元素转换，这考验的不止是你们的脉的力量，还有对精神力的控制，等什么时候你们能做到这个程度，在战场上也不怕被人欺负。你们有多少人学过这个我不管，这两天你们都给我练习元素凝聚，凝聚什么随你们便…”玖君临在专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她的神情会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压迫和服从的感觉。一群人认真地听着她说道：“天绫和上村水月你们几个照旧指导，沚水，顾瞑晨，还有夜无月你们三个过来，元素转换这个我给你们说一下。”
日常的开小灶，一二年级的一群小孩早就看习惯了，毕竟他们倒不是真的一穷二白的来到元素之国，从零开始学习。
“水月，玖君临说的那些你都会？”
负责指导的学生有几个，其中上村水月和绲天绫则是被一年级给选出来的，纯火属性与纯暗属性，纵然学生与学生之间存在着种族分阶的意识，但追求强大向往强者的他们，也是不得不为这二人的实力所屈服。上村水月对暗属性的运用掌控是他们一群少年人里望尘莫及的对象，那完全是超越了种族之间的分歧，用来自精灵族的令狐臻的话来说，那怕是放暗夜精灵族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很难吗？”少年收过看那四个人的目光，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眼前的舍友，微笑道：“其实一点也不难啊。”
少年右手抬起，黑暗从他掌心上凝聚成球形然后形态慢慢的变化，黑色的外壳开始变得皱褶，随着温度的慢慢上升，黑色的球体渐渐化作燃烧的火焰。一群自带暗属性的少年们好奇地观望着，盯看着对方掌心上那团燃烧的越来越旺盛同时也越来越透明的火焰，面露惊讶之余，就见人朝他们一甩手，随着一阵炽热的微风扑面而来的同时，也带走了少年那轻飘飘的声音：
“只要不画地为牢。”
沚水对玖君临的感觉一直都很奇怪，她羡慕，羡慕这个女生开朗乐观的性格，她惊讶，惊讶这个女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像生来的全能。
但没有人生来就是全能的。
“…去调动身边的元素，调取你所需要的的元素，就算没有，你也可以通过一回回的转换去得到。比如风属性和水属性得到的是冰属性，风属性和木属性得到土属性——”
在对方的引导下，掌控的水元素渐渐凝成散发着寒气的冰锥，然后形态转变，变成一把冰属性的匕首。精灵少女看着手中那把刀面薄如蝉翼的匕首，又看看一旁天马行空地将风属性转变成土属性的魔族少年，只见他人正控制着那只土属性的巨人之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似乎为了更加灵活。
“…为什么到你就不行了？！”
“不知道。”
沚水转过目光，只见红发少女正有些崩溃的看着眼前的人类少年，而人类少年则一脸无辜：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
“信你个鬼，你以为我会信吗？”
“不然你要怎样才信？”少年笑的无奈，手中那团紫色的电光跳得噼里啪啦的，欢快的很，和红发少女那略微崩溃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你再示范一次？”
“已经第六次了。”
“你不试试——”
少年话音未落，忽然，他们脚下的地面就是陡然一震，这震动有点大，以至于一群刚摸索到诀窍的小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给差点来了个人仰马翻。沚水也是一个趔趄，但她好歹是做过训练的守护者，迅速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正巧望见人类少年一把扶住身前的红发少女，然后抬头望向一个地方。
那里有什么吗？沚水奇怪的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方虚无的空间平平无奇，可也就在她注视的下一秒，那空间就是被一股莫明力量给扭曲了？！
扭曲的空间范围渐渐扩散，以上村水月为首的几个暗属性和雷属性的小孩也陆续感应到，他们奇怪地看着那片不知道被什么扭曲的空间，只觉得脚下的震动愈来愈烈。
“怎么回事？”
“这是自带的还是出问题了？”
有几个小孩反应到，但夜无月却是比谁都更清楚这个实战空间里没有设定‘地震’这个选项，他迎上上村水月看过来的目光，然后摇了摇头。一分一秒过去，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那扭曲的空间渐渐塌陷，随着些许不属于这个实战空间里光亮从那塌陷的地方析出，众人才发觉那竟然是一个小小小的洞！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近乎是肉眼难以察觉的变化，就见诸葛千鸟和令狐臻两个少年就是壮这胆子，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朝着那里走去，结果这两个少年人还未走到头，忽然就是听见一个细小如蚊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术式，爆破。”
那真真是千钧一发之际，诸葛千鸟和令狐臻二人只来得及望见那空间如玻璃般在眼前碎裂的那一刹那，黑暗从身后汹涌而来将他们给往后扯去的同时两个身影也是迅速从一旁切入！
“都退开！”
“术式，爆破！”
“术式，封雷！”
两方术式一前一后的狠狠撞上，随之而来轰的一声巨响在这实战空间里炸开！实战空间里的学生近乎是本能反应的筑起防御术式，却还是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被天翻地覆的同时，数到绚丽的强光更是刺痛了他们的眼睛。紫蓝色的防御术式大范围的将一众学生给笼罩在内，在整个实战空间被悉数瓦解成碎碎星光融入火焰中的时候，那保护他们的紫蓝色防御术式也是逐渐崩裂——
“挨千刀的这群——”
“别冲动！”
修为之间的差距让术式的魔法阵难以再维持而反噬到施术者身上，当防御术式破碎瓦解的那一刹，人类少年闷哼一声险些站不稳的同时还是一把拉住那企图从身旁冲出去的红发少女，他没去看身旁的人，而是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那火光后的浓烟之下，那个从外头击破实战空间的人，——一个身穿粉色连衣裙，头戴大礼帽的中年女人。
“糟糕透了真是。”
他说道。
“…大人，这事情请您一定要彻查，我们的怀疑不无道理，现在三院利用学生私下里组建军队，动摇的是我们校董会甚至是光明之都的地位与安危。学生或许是无辜的，但作为校长的昂德安甚至是其余教员都是有责任的，我们必须立刻对三院进行整顿。”
偌大的办公室里古董书籍堆满了半边，日落黄昏的余晖从被遮挡的窗户缝隙间透入，斜斜的一缕缕落在那尘封的书籍上，落在那大理石的地板上，落在那摆满了学生的稿纸的办公桌上。中年女人一张圆圆的脸蛋上一副言义正辞，边毕恭毕敬地对眼前这个一袭白袍的男人说着，不时还得意的瞄了眼那坐在办公桌后的昂德安：
“教唆学生违反校董会的规定，私下里学习违禁术式，幸亏我们发现得早还没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不然这么优秀的一批学生人才就此被这些自私，制造恐慌的人给毁掉，甚至是威胁我们元素之国的安危。”
身着一袭白袍的男人没说话，他双手负在身后，一双浅色的眸子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眼那两个被伊诺芙带回来的学生。一男一女，其中不得不让他在意的还是那个红发女生，毕竟上层走漏的那点风声里就有红发这个关键词，…他们在排查一切关于红发的人，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我敬你是院长，昂德安。”男人收过在学生身上目光，看向办公桌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你有什么话要说，还是直接认罪？”
“何罪之有？”
昂德安的声音淡若止水的在这个房间里响起，那被伊诺芙给带来的少年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眸子瞧了眼昂德安，才缓缓落在那个白袍男人身上，从他的侧颜到他身上的那袭白袍，再到他手中握着的那卷羊皮卷。少年微微皱眉。
“你这是老糊涂了吗昂德安？不说社团三天两头的高经费输出和建筑毁坏，光是违背校董会的旨意，怂恿学生私下组建军队，这点就足够让你上神庭！”
校长办公室里回荡着女人的声音，红发少女缓缓抬起头，玫红的双眸看着那伊诺芙他们几个人然后往身后的书架子上一靠，随着那束缚在她手上的锁魂链发出哗啦的声响，那和伊诺芙站一块的守门大爷也是朝他们这方向看了眼。
“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卡奥南学院这一届学生里有两名封印者，要他们被教坏了被祸害的还是蓝照。”伊诺芙尖锐的声音说道：“大人，我申请立刻撤去昂德安校长的职位，同时为了两位封印者能够得到最好最妥善的管理，这个学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事情是我们学生自己组织的，和先生完全扯不上关系。”声音被打断，伊诺芙微微一怔，才发觉说话的人是被她带过来的两个学生里的男生。少年站直身躯，黑眸淡淡的看着伊诺芙，说道：“至于是什么，把我们学生逼到做出被您判定为组建军队的行为，原因女士您心里不是比谁都更清楚吗？”
玖君临抬头，看着身前少年的背影。
“你！闭嘴！”伊诺芙哽住，看着那少年人瞪圆了眼睛眼看就要发飙，可几秒后她却是那么的诡异的冷静下来，将矛头指回昂德安：“好啊昂德安，没想到你这么卑鄙，就连学生也不放过，唆使他替你顶罪！我们可是清明得很！”
白袍男人看了眼伊诺芙，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学生，就听伊诺芙对自己说道:
“大人如果担心证据不足，可先将昂德安移交往瓦塞卡——”
“昂德安，你就没话要说？”
“要我说什么？就如我的学生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们都认定我昂德安有罪，”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头发花白的男人慢慢站起来，那双饱经风霜却不曾磨去锐利的眼睛看着男人和伊诺芙几个人，突然儒雅的笑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那岂不是对不住校董会和上层各位大人的期望？”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这杂乱的校长室里头荡开，所有人都看着昂德安，看着这个在卡奥南学院任职校长一位近百年有多老男人微笑着张开双臂，让夕阳的余晖从他身上穿透而过，落在在场的每个人的眼里。
“昂德安·塞利克拉！”
伊诺芙尖叫的声音中，玖君临望着那个老男人，那个劳妮丝科口中对她们有恩的男人，只见在那金色的余晖中，星星碎碎的火光从他身上亮起，然后是片片灰烬从对方那满是岁月痕迹的皮肤上剥夺而出，仿佛有一阵无形的力量，正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这位校长给吹散，微微的火焰伴着燃烧的灰烬散在这夕阳的余晖里。
“他跑了大人！请准许派人去追捕这个人——”
女人的声音不依不饶的在耳边响起，然后是乱糟糟的脚步声走入房间。少女抬起头望着那漫天飞舞的灰烬，看着它们在空气中飘舞打转着，目光随着它们的落下而落下，星星碎碎的，落在染了黄昏的书籍上，落在尚带有余温的椅子上，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落在满是皱褶的校服上，…落在少年人的肩头上。
“去！快去搜！那老家伙一定还没跑远——”
被锁魂链束缚的双手手指微微动了动，少女忽然倾身上前，将头轻轻靠在身前那少年人的后背上，然后闭上了双眸。
昂德安·塞利克拉，一名主修火属性的十一环骑士。
再更遥远的时候，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或者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