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澳新军团的伤心地——加利波利半岛
放弃单纯使用海军的方案后,协约国决定采用陆海军联合作战:由陆军攻占加利波利半岛和达达尼尔海峡地区的工事,保护舰队进入马尔马拉海。但英法远征军准备工作既暴露又进展迟缓,洞悉对手战略意图的土耳其统帅部在德国军事顾问冯·桑德斯的帮助下,火速抽调军队至战区,并集结炮兵部队,严阵以待。
一支匆忙集结的英国远征军在汉密尔顿将军的指挥下正在从英国和埃及到加利波利半岛的途中,而汉密尔顿本人这时正在一艘英国战舰上观战。1915年3月中旬,当第一批部队抵达利姆诺斯岛的穆德罗斯湾时,从英国来的先遣队被发现没有按规定装载,火炮和弹药不在同一条船上。1915年3月25日,该舰队不得不到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在那里重新进行战斗装载,将人员、枪炮、弹药等装于同一条船上。这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与此同时,土军完全警觉到即将迫近的登陆行动,开始完善其防御部署。德军的冯·桑德斯负责全面指挥,他以大约6万名守军在半岛上构成弹性防御体系。
在突破达达尼尔海峡的战役中,加利波利半岛登陆战役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大规模的登陆作战,在战法运用、武器和兵种投入上,都具有了现代意义上的登陆作战的特色,被誉为“最具现代意义萌芽的登陆作战”。丘吉尔的想法不可谓不美妙,可是在实际实行中,却忽视了作战细节,结果这场战役导致了英国的一场大失败。
协约国在埃及和希腊群岛仓促中集结了一支近8万人的远征军,其主力由当时在埃及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军队组成,即“澳新军团”,英国任命有“诗人将军”之称的英国陆军上将伊恩·汉密尔顿负责指挥这次战役。但这次作战计划一直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之感:向加利波利派去的地面部队从未受过任何水陆两栖作战的训练,连最简单的问题也还未搞清,如那里有水岸吗?有公路吗?土耳其防御的力量所在和弱点各是什么?汉密尔顿在伦敦受命时,对加利波利半岛的情况更是几乎一点也不了解。英法远征军在亚历山大向登陆地域出发的准备工作既暴露又进展迟缓,致使敌军得以判明战役意图,并采取措施加强了达达尼尔海峡地区的防御。
在海军炮火的支援下,协约国军队于白天实施两路攻击。一个登陆点选在半岛一端的赫勒斯角;另一点选在阿勒角,该点位于半岛的西南,在第一点北边约24公里处。两点的攻击不能相互支援。与此同时,法军一个师在海峡的亚洲海岸实施佯动性登陆的同时,一部分海军在布莱尔实施佯动,该点位于半岛的脖颈处,在赫勒斯东北80公里,以吸引冯·桑德斯的注意力。澳新军团在达达尼尔海峡附近的安扎克海湾的沙滩上登陆,完全是由于幸运,这次水陆两栖的攻击恰好发生在土耳其人认为不具什么战略重要性的地区,所以他们没有派遣重兵防御。然而,俯视着那片沙滩的那些断崖解释了土耳其人信心的依据——在土耳其人来到这里防卫它们之前,安扎克人是不可能攀上那些高地的。协约国3月18日的海上进攻流产后,土耳其政府就把加利波利半岛的指挥权交给了德国驻土耳其的军事使团头目冯·桑德斯将军,冯·桑德斯接受指挥权的条件是把所有能用的火炮都调到加利波利半岛,并在现有的5个师之外再加1个步兵师。当协约国部队在4月25日抵达时,兵力已被对方超过,土军居高临下,火力又占压倒性优势,协约国军队成了名副其实的活靶子。
4月25日夜,在掩护舰队实施炮火准备后,由汉密尔顿指挥的澳新军团主力在加利波利半岛南端登陆,汉密尔顿对怎样登陆并没有周密的打算,只是把登陆地点划定在半岛南端两边的32公里内,至于滩头阵地的选择,由现场指挥官自行决定。远征军中弥漫着一股盲目自信的情绪,但是,海军的大炮并没能压制住土耳其人的抵抗,英军最终被迫在大白天冒险登陆赫勒斯角的五个海岸,并不幸地成为土耳其炮手们的绝佳靶子。澳新军团虽然建立了滩头阵地,但登陆军队根本无法把部队有效展开,土耳其军队在冯·桑德斯的指挥下,随即进行了猛烈的还击,经过一夜的混战,双方死伤惨重,已登陆的1.6万名澳新军团士兵在土耳其军队炮火的压制下,被困在临时掩体中动弹不得,接下来的几天,双方又陷入了僵持局面。形势令人绝望,尽管汉密尔顿收到来自澳新军团的信息,告知“士气极度低迷,如果明天部队还要面对这样的炮火袭击,很可能会以大败收场”,他仍然毫不妥协,回电道:“除了挖土把自己像鸵鸟一样地埋起来,暂时别无他法,现在你们就只管挖吧,直挖到你们安全为止。”
悬崖和峡谷是最有加利波利半岛特色的地形,而这种地形中的绝壁则是设置防空壕的极佳地点。图为新澳军团在其中一个防空壕内。
登陆是已经成功了,但是其目标却未能达到,于是战争进入了第二阶段,即一连串的徒劳的正面攻击。5月1日,土军第五集团军向滩头阵地发动反攻,经过三天激战,汉密尔顿的部队死伤近半,但第五集团军也只能控制高地,无法赶走已经登陆的澳新军团。到5月底,狭小的战场上布满了双方的8000多具尸体,空气中充满了恶臭,在医务人员的敦促下,英军指挥官与土军商定,双方实行9小时的安葬休战。登陆最终以要命的僵局告终,现代武器高效的杀伤能力使双方都不可能冲破这个死结,土耳其人占据着高地,协约国军队拥有海岸,任何一方都不能将其敌手从其防御阵地撼动半步。正午的太阳十分炽热,几乎找不到一点树荫,在堑壕中的饮水供给很少,几乎不够解渴。无人地带中的死尸臭味,散布在整个地区之中,尘土结成了浓雾。尽管有了医师的预防措施,到处还是布满巨型的苍蝇,只要打开一听罐头,马上就会围满了苍蝇,在吃饭时和睡觉时,若能有一小块纱帐掩护着,那在堑壕中简直就是天堂了。
这场战役拖了好几个月,但是头几天就决定了它的结局,处于敌人制高点控制下的滩头遭到火力扫荡,旨在摆脱西线式的僵局而采取的翼侧迂回行动也陷入了堑壕战的困境,双方一再发起进攻,但战果甚微,而伤亡巨大。随着地中海炎夏的到来,疟疾和痢疾导致大批人员丧生。在5月间,一艘土耳其驱逐舰用鱼雷击沉英国战列舰“巨人”号,一艘德国潜艇用鱼雷击沉“凯旋”号和“威严”号,达达尼尔海峡变成了英国人逐渐扩大的伤口。直到此时,英国政府仍然不肯改变策略,约3万多枚炸弹被送往加利波利,3支英国军团也于8月被派往前线增援。到8月初,联军已增至12个师,8月6日夜,联军在苏弗拉湾登陆并随即转入地面进攻,遭土新编第五集团军14个师顽强抵抗,进展甚微。8月6日,新一轮的登陆战在澳新军团登陆场西北面的苏弗拉湾拉开,由于土耳其人在苏弗拉湾的防守比较薄弱,英军在登陆时未遇到太多抵抗,只是部队上岸后未能及时向内陆推进占领制高点,宝贵的战机再次被错过了。
冯·桑德斯紧急从其他防线抽调了近2万土耳其军队抵达苏弗拉湾,抢先在萨里巴依尔山脊设置了一道临时防线,成功遏制了协约国军队前进的步伐。9月战事开始又陷入僵局,至年底,因巴尔干战线形势不利,联军被迫停止达达尼尔海峡战役,于次年1月撤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英国人进行的这次撤退,比这次战役的任何其他阶段都要出色,在撤退中没有出现任何伤亡。此役,英法联军伤亡14.6万人,土军损失18.6万人。
战役计划不周、准备不足、陆海军协同不力、低估土军战斗力和未达成战役突然性等,是英法联军失败的主要原因,战役的直接后果是保加利亚加入同盟国,丘吉尔被调离内阁。事实上,假如有更雄厚的财力和更细致的战略部署,这次两栖登陆袭击计划便有可能顺利实施,协约国军队便有机会在欧洲东南部开辟新战场。因为在后来的战争中,这种战略被证明是完全可取的,成攻与失败,其实仅一线之隔,达达尼尔远征的想法是很好的,但实施的结果是可悲的。加利波利半岛战役也是声誉的创造者和破坏者——基钦纳无懈可击的名声被玷污,费希尔爵士于5月辞职,接着不久丘吉尔下台,汉密尔顿除写回忆录之外永远与军人生涯绝缘。然而在这次战役中指挥土耳其军队的凯末尔则福星高照,被欢呼为“加利波利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