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穷汉市日渐繁荣,台东镇建立①
《大裳茶》021 导读:
■台东镇的建立,可以视为青岛城镇化进程的起点。
■一百多年来,城镇化进程深刻地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由农业为主的传统乡村社会,向以工业现代城市社会逐渐转变。这一进程,至今仍在持续。
青岛村依山临海,有泉有河,又有小岛作天然屏障,是这片海湾风景最美,交通最便利,位置最优越之所在。
德国人来了之后,征地强迁,当地村民被大面积驱逐出自己世代生活的土地。
丁周氏抱着孙子国毓,章禹莲抱着招弟,带着离别的不舍和困境,跟在大裳茶丁永一的身后。
无数村民的境遇与丁家人一样,背井离乡之后,前方是充满未知的茫然。
苟家去处也没有着落,苟文先打发念弟跟着丁家人,去记个路,看看那边的情形。她牵着章禹莲的衣角,走在丁家人中间,生平第一次离开了青岛村。
德国迫使清政府签订《胶澳租界条约》之后,不到半年,便迫不及待地宣布青岛为自由港。按照青岛城市规划,住宅、别墅、港口、炮台等工程,如火如荼地展开。工程需要大量劳工,德国建筑公司为此开出了比内地工人高得多的工资。不到一年时间,数千劳工涌入。德国人将工人的管理,包给了中间人。工地上的中国工头,在杨家村附近的荒地上,搭建了临时的住处。
(▲杨家村位置示意图)
这些临时住所极为简陋。大多是半人深的土坑,坑底铺了些草,上面用弯成半月形或交叉的竹杆支撑,盖上草编的帘子做屋顶。这样一个地窨子,一般要挤十几到二十人。尽管这样,随着越来越多劳工的涌入,地窨子变得越来越多,但还是人满为患。许多苦力找来木板、工地废弃的空木箱搭起了棚子。于是,劳工区便迅猛扩展开来。
穿过这片劳工的区域,才能到达丁家新建的窝棚。
路,弯曲而陡斜。
章禹莲抱着孩子,吃力地跟在丁周氏的身后,她不得不拉住念弟的小手,免得她跟不上大人们的脚步。
念弟惊惶地跟在章禹莲的身后,她明显地感觉拉着自己的手,越攥越紧。它不住地颤抖着。念弟第一次感觉章禹莲的手变得特别冷。
泪含在眼里,小念弟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可还是得努力跟上大人们。她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个让自己感到害怕的地方。
这里到处是污物,没有青岛村那样房子,也没有平整的路。
光秃秃的野地上,一个席帐紧连着另个窝棚,也有看上去很壮观的大茅棚。所见之人大多衣衫褴褛,很多成年人身上仅挂了几个布片。新来的苦力为了争夺栖身之地在打架,无人照料的小孩子坐在路边哭泣,觅食流浪狗在这里乱窜,拾荒者在垃圾中翻找破烂,饥饿的驴子发出长长的嚎叫……窄窄的水沟已经被严重污染,黏稠的液体鼓着泡,表面泛着诡异着绿色。
丁廷武带着几个后生,把丁家的藏书、家用先运了过来。抵达丁家新建的窝棚时,发现它已经被人占了。
天气已经变冷,占窝棚的人为了防风且住得更暖和些,把窝棚向地下挖了半人深。掘出来的土,取水和了,用泥把竹杆和草帘子厚厚地糊了起来。
(▲窝棚)
占窝棚的人一言不发,不敢看人,只顾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窝棚里黑洞洞的,隐隐传出老人的呻吟声。一个女人见有人来,赶紧钻进窝棚,抱起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堵在门口。她自知理亏,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
丁永一带着家人来到这里时,看见丁廷执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丁廷武虽然心有不甘,但实在无法开口将那家人赶走。
天色已晚。
丁永一看这情形,知道窝棚已经要不回来了。
丁家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没了。
丁周氏和章禹莲抱着孩子走了很远的路,胳膊几乎要断了。她们累极了,把国毓和招弟放下来,婆媳俩靠在一起蹲了,把小念弟也搂了过来,相互安慰着,却无声地哭了。
念弟越过章禹莲的肩头,发现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瘦骨嶙峋,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她吓坏了,拼命地抱紧章禹莲。
那人本是注视着窝棚里的孩子。看到丁家人,他阴森森的目光像饥饿的野狗一样,不住地打量婆媳俩护着的三个孩子。
丁永一发现了,他走了过来,像山一样横在那里。他挡住了那人的视线,将家人护在身后。丁永一一言不发,目光凌厉而威严,用眼神成功地阻退了敌人。那人瑟缩着,避开了灼人的目光,却不肯离开。
丁廷武发现了异常,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那人!别让他跟上来。”丁永一转过身,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低声交待道:“提醒那家人,看好自己的孩子!”
丁永一带着家人,继续向东走去。那边是一大片低洼的沼泽地。
丁廷武赶上来的时候,丁家人已经住下了。
在一坡地上,把书箱子叠垒起来,用衣服、被子、帘子临时搭了避风的棚子。棚子很小,仅能容章禹莲抱着孩子蜷在里面。丁周氏抹着眼泪,找出厚实的衣服盖在孩子们的身上。丁永一脱去长袍,一身短打,上了绑腿,正在开地。
丁廷执不敢吭声,手脚麻利地生起火堆来,让丁廷执再去拾些柴草,自己去抢了丁永一手中的铁锨。
趁着丁永一直腰的工夫,丁周氏扶着他向火堆走过去。
“他爹,咱丁家……现在,大人孩子都跟着遭罪,”丁周氏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更是难过。有些话搁在心里很多久,她试探着道:“不如,咱把参场卖了吧!”
“住口!”丁永一勃然大怒,他说:“参场若卖了,丁家将永无再起之日!”
“这也不能卖,那些不能卖!你看看现在这日子!”丁周氏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再劝。
丁永一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茶厂、熬茶间,是万万不能卖的,那是丁家的百年基业,是数代大裳茶的心血,也是丁永一的命。虽然现在都停了,但丁永一早已留下了茶坯和茶膏,在慢慢地陈化。参场的事,除了丁周氏,连几个孩子都不知道。参场还是丁永一年轻的时候,偶然买下的,一直由一个稳妥的掌柜在经营。去了成本和人工,不进不出的只是在维持,但那是丁永一最后的打算。如果重新启动茶厂、熬茶间,就得要大量现银。假如为了眼前的窘迫,就把参场卖了,那茶厂和熬茶间恐怕再也无法重启了。
风刮过荒草,发出簌簌的声音。
丁周氏的脸上,是祈求、无奈和与郁忿的混合为一的表情,同时还有一种精神上低落和折磨的神态。她最近消瘦得厉害,高耸的颧骨,显得眼眶儿深深地陷了下去。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除了茫茫黑夜,她看不到任何东西。泪,已经模糊她的双眼。
看到丁周氏在一边不住地抹眼泪,丁永一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武!过来歇歇!”丁永一坐在火堆旁边,他又招呼其他家人,“他娘、老二、老二媳妇,你们也都过来!”
章禹莲应了一声,伸手再次摸了摸国毓的额头。还是有点儿低热。小国毓睡着了,眼虽闭微睁,似乎被风吹后受了凉。招弟双手压在身上,已经趴着睡了。章禹莲抱过招弟,让她正着睡,又掖了掖盖在孩子身上的被子。她背对着外面,暗暗擦了擦眼泪,把三个孩子留在了透风的棚子里。
念弟挪了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风,紧挨着国毓。她看着章禹莲走过去,在火堆边坐了下来。那边隐隐传来丁永一的声音。
(▲德属胶澳图)
“德国占领胶澳之后,征地拆村,颠沛流离者何止千万!像咱们家这样苦不堪言者,在这片土地上,比比皆是!刚才,你们的娘说,把参场卖了!”丁永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说:“若卖参场,固然可解眼前之困,但日后咱们丁家,恐怕永无再起之日。眼下胡家虎视眈眈,加上德国人要把青岛建成自由港,以后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所以,我觉得还没到卖参场的时候。眼下咱们丁家虽身陷困境,但还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
丁家人都围坐在火堆旁,静静地听着。
丁永一目光如炬,看着家人。老大不在,老二丁廷执文弱,现在看上去一副可怜相。老三丁廷武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也有些蔫,只是不停地往火堆里加柴草,让大家更暖和些。几个女眷及孩子,则不用看了。全家人都是愁云惨雾的样子。毋庸置疑,他必须给家里人打打气。
丁永一用镇静自若的声音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杨家村以东寻找栖身之地,几乎踏遍了附近的每一寸土地。偶然之间,发现了一眼泉。咱们家世代侍茶,在崂山千辛万苦,先人才寻得几处适合泡茶的山泉水。奈何山高路远,取水艰难,咱们在这儿是用不上的。没想到我丁永一遇上了一眼比崂山泉水还好的泉。久旱逢甘雨,生之幸也。丁家如此艰难之时,有甘泉助我们渡过难关,定是先祖护佑。”
丁家人听了,纷纷转忧为喜。
“它就在我的身后的草稞子里,发现之后,我又用草把它藏好了。那边窝棚被人占了,就带你们来了这里。廷执、廷武,拿上葫芦瓢,去舀些水来,给你们的娘尝尝。”
丁廷武应了一声,马上跳了起来,抄起葫芦瓢,便冲进了丁永一身后那片草稞子。
哥俩找了好一会儿,连草根底都用手摸了,只是湿漉漉的,却没找到泉水。
丁廷武边找边疑惑地大声问:“爹,没有啊!”
丁永一头都没回,凭着声音断了方位,道:“你向前再走五步,左手边!小心那大块石头,很滑!掀了它下面那块长圆的,便看见了。”
丁廷武依言而去,轻触那块石,居然温热。掀开后,果然有一眼泉水,汩汩地从地下冒了出来。
开地辛苦,他早就又累又渴,见泉水哪里还忍得住,立刻丢了瓢,一头扎了下去,却不想那水极浅,几乎撞了鼻子。丁廷武双膝跪在那里,美美地饮了几口,仰起头喘了口气,又趴了下去,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丁廷执拾了他的瓢,敛了衣袖,在浅浅的水中舀了水,将另一只瓢装满。丁廷武见了,夺了瓢,用瓢在水下沙石中刨了个坑儿,舀出更满的一瓢水来。
丁廷武连衣襟都湿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把水送到娘的手中。丁廷执走得慢,双手将自己手中的瓢端给丁永一。
“爹喝过!”丁永一抬抬手,“给禹莲,你们喝。”
“这水……居然是温的!”丁周氏接过瓢,只抿了一小口,忍不住赞道:“这水不软不硬,咱青岛村的那眼井也不如这泉。”
(▲葫芦瓢)
“水以清轻甘洁为美。”章禹莲轻品浅尝,也觉得此水极好。“此水无江河水之鱼鳖腥臭,取用方便无泥泞之污,甘洁无比如深山之泉,当真难得。最奇在于如此甘洌之水,却天然温暖。”
丁周氏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光,她笑道:“这下好了,有水就能活人!刚才我还心里骂你们的爹,怎么把咱们领到这么个荒山野地来,连个人影也瞅不见!”
众人笑,丁永一也笑了,他旋即叮嘱道:“水好泉奇,但须得看住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娘,可千万别像那窝棚,被别人占了去。老二媳妇,这儿不比青岛村,也要看好了孩子。廷武,交待你的事,怎么办的?”
“放心吧!爹!俺心里有数,估摸着你们走得远了,俺才离开的,若不是俺常在山里打猎,练了追踪寻迹的本事,怕也是找不上来。按爹的吩咐,走时特意叮嘱了那家人看好孩子。”丁廷武又对章禹莲道:“二嫂,刚才路过的地方,你也看到了,尽是些闯穷的,人又多又杂。窝棚前那人,八成是个折割采生的,是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就算窝棚没别人占,咱们家有孩子,怕也是住不下。刚才,幸好爹眼睛毒,让俺留下断了捻儿!以后千万要小心。”
章禹莲与丁周氏这才明白刚刚经历的凶险,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好了!日后小心着就是。”丁永一不想吓到了她们,他在火里又投了几段树枝,道:“眼前日子虽苦些,但熬过去就好了。从明天起,把那眼泉再往下挖挖,用石头垒了,出水会更畅快些。咱们想办法,在这儿搭建起房,就可以安家了。”
“再开块地,种上些果菜粮食!”丁周氏拉起章禹莲的手,眼中满是憧憬,“俺咋觉着,这日子又了盼头了呢!等以后日子好了,先给廷武这虎蛋说门亲事。有了媳妇,拴住了心,便不会像现在这么野了。”
丁廷武笑道:“都说俺是虎蛋了,哪儿还有人敢嫁!挖了泉、开了地,家里安顿了之后,俺还外边自在去。免得在家惹爹生气。”
“你这混货,咋老惦记着外边!多大了,你还不想成亲的事儿!”
“等俺成亲,那您和爹得到天边儿等了!”丁廷武大笑道:“娘若想要成亲的喜庆,让咱丁家热闹热闹,还是先给您孙子和孙媳妇办吧!”
经这一提醒,丁周氏想起了生病的孙子,赶紧问:“国毓好点儿没?”
章禹莲面含忧色,轻轻地道:“还是有热,睡得也不安稳……”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远处大声喊。
仔细听,还是不大真切。丁廷武向前去了几十步,用手拢了耳朵,才分辩出,是章禹利扯着嗓子喊姐,还有章老先生的声音。丁周氏赶紧打发丁廷武举了火把去接。人走近,见苟文先也跟着来了。三人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路黑灯下火的,也不知在荒郊野地里摔了几个跟头。
章禹莲一见她爹,眼泪立刻掉了出来。她赶紧抱起国毓,将孩子交给章老先生。诊脉之后,章老先生从随身的药箱里出取了药,让章禹莲去煎。
章老先生本就是揣着主意来的。见外孙病着,丁家人露宿荒野,便直接了当地说了想法。他要把自己的补偿款给丁家,让丁家建房置屋。患难见真情。丁家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却万万不敢承如此大的恩情。
“亲家母,再多说便是见外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章老先生感慨地道:“禹莲嫁到你们丁家,在我那药铺门口支了小食儿的铺面。你们家的人,你们家的米面,卖了钱却帮衬着我们章家爷俩的日子。这么多年,老药渣子心里念着。今儿,也算我们章家爷俩有点儿用处。再说,大人怎么样都成,风里雨里都能过,孩子这么颠沛流离的可不行!现在,孩子已经病了!咱们,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章禹利眼巴巴地等着这笔巨款,一门心思想狠赌几把翻翻身。没想到,一个大子儿也没捞到。
他翻着眼睛,满肚子不乐意。阴阳怪气地道:“我是她弟,你是她爹!还能瞅着咱俩饿死不成?就这么定了!咱爷俩住哪儿?”
章老先生一见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张嘴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丁家的饭,你少吃了?”
章禹利却不服气地道:“我是吃少了!早知道,就长他们家了。”
章老先生拔出烟袋锅要打,章禹利见了,飞快地逃了。
丁永一上前拦住了章老先生。
他正要说话,却被章老先生借着怒气拦住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塞给丁永一。“老茶梗子,什么也别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丁永一拍拍他的肩背,示意他消消气。之后,请章老先生和苟文先来到火堆边坐下。
“章老先生……”
“打住,还是叫我老药渣子舒坦些!若再说些客气的话,你便是不认我这个亲家!”
丁永一心里热腾腾的,但大家都是难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拿亲家的钱,建自己的房。何况,章老先生也没有住的着落。丁永一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主意。
“不如这样!”
说完这几个字,丁永一边思考,一边盯着章老先生。停了好一会儿,他拿出了自己的打算。“亲家的心意,我丁永一领了,钱我也收了,但咱们两家,一起建房。你看……”丁永一随手拾起树枝、石块等,在地上画了个图。他说:“我看过德国人的新市区街市图,在这片劳工区域,住宅用地是免费划拨的。咱青岛村居民搬走之后,德国人大多是一把火烧掉平毁,若是有人去拆,是帮了他们的忙,估计德国人不会反对。也就是说,地不用花钱,砖瓦梁柱也不用花钱。剩下的,就是拆运和重新翻盖的需费。德国人来了之后,工程多,工资又高,咱们这儿就来了许多闯穷的。人力倒是不愁,就是价格高些。现在普通壮工每日工钱,要二角五分,技工得给三到五角银元。这些钱,大约是够了。”丁永一掂了掂手中带着章老先生体温的布袋,眼里闪着让人动容的光,道:“若是谋划得好,咱们俩家,房子能建得和青岛村一样好!”
(▲规划地图)
丁廷武一听,乐了。他撸起袖子道:“那感情好!拆房拆瓦,推车运料,不比建房,有把子力气就能干!俺多找上些弟兄,能给家里省不少钱。”
章老先生听了也是眉花眼笑,连声道:“好好好!还是你老茶梗子主意多。你看着谋划就是,能建咱俩家最好。若是只够一家,也是亲家母带着俺那小外孙去住。俺随便在哪儿搭个棚子,也猫下了后半辈子!”
丁周氏抱着孙子,看着章禹莲在煎药。她听了这话,虽未言语,眼里却闪着泪花。
苟文先原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一直为搬迁之事头痛,听丁章两家联手建房,赶紧道:“也算上我们苟家!咱们那时在天后宫便说好了!你们两家窨子挨着窨子,我在对面搭一窝棚!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又都是亲家,住惯了的!”
章老先生更高兴了,嘴里只剩下一个好字。
“老茶梗子长于谋划张罗,把钱都给他,咱们俩也省心了,擎现成的就是!”
苟文先藏了个心眼儿,拆迁补偿款少说了五十块。青岛村每户的补偿都在丁永一心里,他没有说破,边思量着边细化了自己的打算。所有人都聚了过来。丁周氏抱着招弟,章禹莲怀里坐着国毓,招弟帮她端着药碗站在一边。
“这是杨家村河,这是玉皇庙。”丁永一指着地上的一小段树杆和石块说。“西起杨家村玉皇庙,东到劳工区的破烂市,南止这条马路。我们就在这片区域,寻址建房。抛开德国人的规划地图,只看咱们往这儿来时经过的这条路,虽然狭窄且不规则,但它通往四方、沧口。我盘算着,这条路迟早会发展成为一条主路。玉皇庙主祀玉皇,每年阴历元月,都会有热热闹闹的萝卜会,多的时候可达数万人。咱们在这儿住下,除了离海远点儿,与青岛村差不多,有路有河,也有庙的香火。以后,这里的人气儿,应该不比青岛村的行街差。等咱们在这儿建好了房,章老先生继续开药铺,掌柜还做馅饼和粥的生意。到那时候,我们丁家也看情形寻个营生……”
那天夜里,火彻夜未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