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原，孤儿院，拯救
“安静点，亚伯，神父在祈祷。”德丽莎的声音，布洛妮娅和该隐都听过，该隐的名字依旧被念错了。布洛妮娅试图睁开眼睛，但风像刀割般刮擦着眼皮，让她睁不开双眼。同时，还有什么比呼啸的风更疼，更刺眼。
“孩子啊，你先去了，为了预备先行的道路。”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完全没有受该隐的影响。布洛妮娅的视觉在慢慢恢复，她使劲睁开眼睛，但一下又闭上了。泪水汩汩流下。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她看到了。那刺眼的，令人流泪的，是阳光。只有雪原上的阳光，会让人感觉如此刺痛。该隐由于是人造人的关系，身体各部分都很强，可以快速适应这个环境并且没有什么过强的反应。
布洛妮娅又试了一次，这次她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声音的来源，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金色的长发挽在一侧。压抑的抽泣声传入耳中，几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围在墓碑旁。该隐是其中最显眼的，因为他还穿着那身装甲，而且他是这些站着的人中最高的。
“我的孩子们，如果你们问我为什么有的人早早离世……”那个男人又开始说话了，“因为死亡先过去了，也不再有悲伤、哭嚎、恐怖，因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
布洛妮娅很快认出，这个人就是天命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站在旁边的除了该隐，还有德丽莎和约阿希姆，她确定这里就是第二个世界。对于该隐而言，这是第二个幻境，也是第二关。一只手悄悄握住布洛妮娅的手，布洛妮娅回过头，发现希儿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安心下来，回应般地握了握希儿的手。
奥托站起来，转身对众人说：“孩子们，我们回去吧。你们还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么？”德丽莎走上前，将一个小巧的木车放在一个墓碑前，“卡雷尔，你最喜欢的玩具车我拿过来了。掉漆的地方，我和约阿希姆用蜡笔补了色，希望你不要介意。”
“死人介意个毛线，反正他收不到。”该隐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在心里想想。他记得迪米特利之前告诉过他，每一个灵魂都会在现实游离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固定，但最终，灵魂还是会进入轮回，只有神才有本事从轮回里拉人，而且必须牺牲其所转生的新身体。不过这是幻境，约阿希姆不可能创造这么多真正的灵魂，所以这里所有的NPC——幻境中原生的人物，都只是提线木偶而已。
其他孩子也各自和石碑说了些悄悄话，然后一起离开了。他们向山坡上走去，进入幻境的三人有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走在队伍的最后。
“他们在举办葬礼，一个孩子的葬礼。没有鲜花，也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大人和一群孩子再向他告别。奇怪的景象，但对我和希儿来说……并不陌生。”布洛妮娅说。
“你们也穷过？”该隐以为她们一直在大城市里，应该不会穷才对。希儿回答：“不……这是孤儿院，这些孩子和以前的我们一样，都生活在孤儿院里。”这时他们翻过了一个坡，看见了一栋木屋，奥托和孩子们应该都进去了，外面只有他们三个。
“这关的突破口一定也在约阿希姆身上，我们得接近他，那样才可能触发后续剧情。”说着，该隐带着两人走进屋子，奥托已经不见了踪影。孩子们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一声不吭。
德丽莎拿着饭勺从厨房走过来，“大家肚子都饿了吧，猜猜今天的午饭是什么？”没有人回应她。见大家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德丽莎的眼神也有些黯淡。
迪米特利告诉了该隐答案：“土豆炖牛肉。”该隐没什么好说的，迪米特利的神目还是这么好用，他对德丽莎说出了答案。“猜对了，亚伯你真棒，今天在葬礼上大叫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德丽莎有意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想让气氛活跃起来，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那你觉得汤里是土豆多还是牛肉多呢？”
“牛肉多。”迪米特利又一次告诉他答案，该隐也同样把答案说出。德丽莎看起来很高兴，“又猜对了！奖励你多吃点牛肉！”
“德丽莎……”这时约阿希姆小声开口了。“怎么了，约阿希姆？”
“我知道你希望我们打起精神，但你不用强迫自己去负起安慰我们的责任。卡雷尔走了。大家都需要一点时间，你也是。”该隐很明显不需要，在他看来，面前出现一两个死人几乎是家常便饭，长年的战争生涯已经让他感到麻木了。
不过德丽莎明显很受影响，她放下饭勺，低垂下了脑袋。
“约阿希姆，你真的……不再考虑下那件事吗？”
“我明白，但我已经决定了。”
“那件事？”该隐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不过德丽莎说：“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先吃饭吧。”这时奥托走了进来，看见大家全部坐在座位上，“嗯？大家在吃饭吗。”他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神父？你换了衣服，是要去镇子里吗？”
“马上就入冬了，我想去杂货店多采购一些食材。”奥托回答，然后他又问：“德丽莎，想吃苦瓜饼吗？”
“想吃想吃！我想吃热乎乎的苦瓜饼，最喜欢神父了！”德丽莎显得很兴奋，看来她很喜欢吃苦瓜饼，该隐把这个记了下来，他估计回头白离可能用得上。
“呵，我多买几个回来，大家一起分着吃吧。”奥托提议，不过约阿希姆说：“神父，苦瓜饼可没法分着吃。没有人下得了口，最后都会进了德丽莎的肚子。”该隐觉得无所谓，反正他的味觉并不怎么灵敏。
“哈哈……对了，约阿希姆，丽瑟尔夫人明天就要来接你了，行李收拾好了么？”
“……还没有。”
“快去准备吧。今天好好和大家道个别，不要留下遗憾。”说完，奥托便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出门了，家务就麻烦你了，德丽莎。”
“路上小心，神父。”德丽莎说着，给年幼的孩子们一一盛上饭，随后开始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玩具。
吃完了饭，布洛妮娅问：“德丽莎，有什么能帮忙的吗？”该隐也凑过来，这是一个接任务的机会。
“我想想……衣服还有五篮没洗，账本也还没核对，最里面靠北的房间屋顶也漏了，要补一补……对了，木材也不够了。能麻烦你们去对面的山坡上砍点木头吗？趁着天气还不太冷，我想多准备一点。”
“行，那我就先走了。”该隐显得很积极，因为这是在这个幻境里的第一个任务，约阿希姆的事似乎需要刷一定的好感度才能问，暂时可以先放一放。
“麻烦你了，记得在太阳下山前回来。我大概……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该隐一个人出去了，只拿了一把斧头，他还是不想暴露，所以拿个斧头装装样子。没走出多远，就出现了几个量子之影，他把斧头抛向天空，开启推进器，拿着大剑在敌群中穿行，然后回到最初的位置。他接住天上掉下来的斧头，继续向前走，面前的量子之影已经变成了碎块消散了。
一路上，除了量子之影他没有遇到任何敌人，甚至连肉食性的动物都没有。“明明是荒无人烟的雪原……”该隐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继续向前走，看见了一片小树丛。
他不敢用激光大剑砍，否则绝对会引燃，他突然觉得自己带一个斧头出来是明智的决定。他迅速地收割了许多小树枝，然后收起带走回去了。
他拿着一捆木材进入孤儿院的大门，德丽莎已经在客厅等着了。她接过木材，放在一旁分拣起来，又顺手给火炉添了点火，很明显，她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熟练得让人心疼。“虽然生活很艰苦，但是只要有神父和大家在，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德丽莎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该隐不能直接问约阿希姆的事，只能先从别的地方切入话题，德丽莎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也没有认真听，因为这都是德丽莎在讲她自己的往事。
“那约阿希姆呢？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他明天就要走了，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实在受不了德丽莎继续讲自己的往事，直接切入正题。
“……也不该瞒着你们。”德丽莎开始说约阿希姆的事情了，“不是我和他有什么矛盾，而是神父和他之间的问题。”
“约阿希姆的父亲，是神父杀死的。据我所知，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一直在研究如何唤回约阿希姆因病去世的母亲。他触犯了禁忌的知识……”
“一开始，约阿希姆的父亲用小白鼠做实验，后来变成了小猫小狗。最后，当被神父发现时，他已经把手伸向了流浪的孤儿……”
“纯粹的自作孽不可活，没有神明的力量也妄想复活死人？简直做梦。”该隐做出了如此的评价，德丽莎继续说：“真的有神明么？不过不管有没有，神父最终都杀死了约阿希姆的父亲。然后约阿希姆，也成为了孤儿。”
“所以呢？约阿希姆想报仇？”该隐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德丽莎也坐下了，“如果他真的心怀憎恨，那反而是种解脱。约阿希姆知道自己父亲犯下的罪，他也想阻止父亲，但无能为力。所以，他并没有记恨神父。他来到孤儿院里，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其他孩子，有什么事也都冲在最前面。那段时间，我还以为他忘记过去的事了……”
“然后？肯定发生了点什么吧？”
“约阿希姆很聪明，也很擅长摆弄工具，交给他的事，他都能做得很好。所以，神父打算让他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哈哈哈哈！杀了他爹还想让他当继承人！你们神父真想得出来，那孩子肯定不高兴。”
“但他确实是所有孩子你最优秀的，不过正如你所说，从那天开始，他就变得阴沉了起来。那时我才意识到，他其实永远都不可能忘了那件事。”
“废话，这可是杀父之仇，是我直接跟神父拼命了。”
“但约阿希姆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在害怕。害怕某一天，自己会站在和神父一样的立场，面临和他一样的选择。害怕自己会将曾经的痛苦，施加到另一个孩子身上。毕竟，那是他无法忘却的阴影。”
“果断面对不就好了，前人的经验都有了，没什么好怕的吧。还有为什么要怕把自己的痛苦施加给别人，有一个和自己共患难的人不好吗？”
“那之后不久，邻镇的丽瑟尔夫人提出要收养约阿希姆。……他同意了。”
“想跑就不能直说吗？”
“或许离开这里，全新的生活能让他重新开始吧。”
“那家伙不想解开心结了吗？还是想早点死？一直抑郁可对身体不好。”
“很多时候我们都明白道理，但心中就是有一些难以放下的东西。换作是你或我，也没办法一下子就释怀。”
“我想我可以。”
“……那是你，除了你，我们每个人都不行。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想看到约阿希姆阴沉的样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想帮帮他，毕竟他是我们的家人。”
“没问题，交给我吧。”该隐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我想我得去找一下神父，这么久没回来，估计出事了。”他刚才听见迪米特利在他脑中说了一句：“神父出事了。”
他和德丽莎冲出木屋，顺着迪米特利指引的方向奔去。
“前面再左拐三次就到了。”该隐听着迪米特利的话，在原地绕了一个圈。
“……你逗我呢？！”
“没逗你，就在石头后面。”
这时该隐才发现，在他左边有一块大石头，他绕过这块石头，果然看见了倒在石头边上的奥托。
“神父！”德丽莎立刻扑过去把奥托扶起来，但奥托已经昏过去了。“我们先把他带回孤儿院再说。”该隐反应很迅速，他将奥托扛在肩上，便和德丽莎一起往孤儿院赶。
路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崩坏兽，阻断了他们回去的道路。“该死，之前不出来现在全出来，德丽莎！扶着奥托，我来解决它们。”该隐把奥托扔下，拿出激光大剑，他不敢用天火圣裁，子弹无眼，误伤到德丽莎就不好了。
他直接杀入敌群中，一下斩杀了数十只崩坏兽，但崩坏兽的数量很多，源源不断，杀了一只，冒出十只。
“啧，越看越多，要用那个了吗？”该隐把手放在装有神血罐的收纳层装甲外，准备利用神明的力量突出重围。这时，崩坏兽的动作一下停滞了。紧接着，像被什么操纵一般，它们迟钝地转过身，向着雪原的深处返回。
该隐很惊讶，但现在明显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再次扛起奥托，和德丽莎一道向孤儿院赶去。
到达孤儿院门口，他一下撞开大门，直奔奥托的房间，将奥托放在他自己的床上。不过一会儿，奥托醒来了。
“德丽莎，还有亚伯……我，这是？”奥托这时已经清醒过来了，可还是很虚弱，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袋子递给德丽莎，“让你们担心了。给，你爱吃的苦瓜饼。对不起……已经冷掉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德丽莎把袋子放在一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倒在雪地里？你身上的那些伤又是……”德丽莎还想问什么，但奥托打断了她：“没事，只是小病，睡一晚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重的伤，睡一晚就能好？这一觉睡下去，你估计命都没了！”该隐清楚得很，倒不是因为他经验有多丰富，而是迪米特利都告诉他了，这个男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使用神力，就绝对救不了他。
这时，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约阿希姆焦急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神父……！”约阿希姆紧张地向房间里探望，在确认了神父无恙后，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布洛妮娅和希儿也进来了，还有其他的孩子，他们都站在神父床边。
“你没事就好……”约阿希姆小声道。
“约阿希姆，你的行李都整理好了？”
“都收拾好了。”约阿希姆低着头站在床边。神父试图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他却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神父收回手，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
“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今晚早点休息吧。这个十字架，我希望由你来替我保管。”神父把十字架摘了下来，但约阿希姆没有伸手去接。
“我今天去村子里，想替你挑一份饯别礼。最后我觉得，还是这个十字架最适合。他替我挡了很多灾祸，我希望你也能收到神的庇护。”在说到神的庇护时，该隐笑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正常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