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阿嫚 阿嫚
沈筠说的的这段故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东宫众人的谈资,在东宫解禁过后,还在整个宫廷里都流传了好长一段日子,最后终于传入坊间,真的被写成戏本子,刊印了出来。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那日萧琮喝完了汤药,陈景行便过来诊脉,沈筠替萧琮擦过唇边的药渍,就见陈景行起身对一旁的徐渊道:“你也来看看”。
她顿时有些紧张,以为萧琮的病又有什么变化,拿着绢巾的手也顿在空中,却被萧琮伸手握住,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怕。
徐渊诊过脉后,与陈景行对了一下眼神,两人同时摘下掩面的白纱,交给旁边的医女,对萧琮长揖道:“殿下,东宫可以解除封禁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高启年率先反应过来,也解下自己脸上的白纱,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
萧琮与沈筠对视良久,眼底皆闪出泪光。
他伸手,想去揭下她脸上的白纱,手却被她轻轻握住,道:“殿下,妾今日还没涂胭脂呢。”
萧琮失笑,便只隔着白纱,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沈筠又道:“殿下先休息一会儿,容妾去匀面梳头。”
萧琮笑着点点头,由她去了。
这边陈景行嘱咐道:“殿下之疾虽已尽去,但始终大病一场,伤了根本,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可大意,需得静心调养才行。”
见萧琮含笑颔首,陈景行又对旁边的人嘱咐了一番,便由高启年陪着出来,准备进宫复命,哪知刚行至殿外,就见落英双目含泪,神色惊慌地从偏殿出来,匆匆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良娣不大好,烦请大人进去看看吧。”
陈景行与高启年对视一眼,便都跟着落英匆匆进入偏殿,只见沈筠坐在妆奁前,一手撑在案几上,一手扶着额头,浑身上下虚汗淋漓,像在水中浸过一般,旁边地上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此时她已将白纱解下,陈景行观其面色,探其脉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高启年见他这副模样,就知不好,刚要问,却听沈筠道:“殿下尚未大好,陈大人不必多言,我这边,按病开方就好。”
陈景行只得拱手道:“臣回去就为良娣拟方子,稍后与殿下的调养药方一同送过来。”见沈筠点点头,便行礼告辞了。
沈筠便对高启年道:“公公,我此时实在没有力气再去侍奉殿下,烦请公公去殿下面前时,就说...就说我梳头的时候睡着了。”
高启年连声叹气:“良娣安心休息,老奴知道殿下面前如何应付。”
沈筠点点头,见高启年走了,才对落英道:“我起不来,你过来扶我去榻上躺一会儿。”
内殿中,萧琮正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以为是沈筠,笑道:“怎么梳个头要这么久。”睁开眼才见站在面前的是满脸堆笑的高启年,不禁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是公公,良娣呢?”
高启年道:“自殿下病倒以来,良娣衣不解带地守了殿下两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今日大概是听到御医说殿下的身子无碍了,心里的那口气松了...殿下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萧琮闻言,无奈地笑笑,又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确,沈筠的身体状况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当然知道她一天到晚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其实没有几分是真的,只是她装得那样辛苦,自己怎么舍得揭穿,此番应当确如高启年所说,是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忽然松了,精神就跟着垮了,既然如此,便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因此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却说沈筠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幽幽醒转,刚醒来,就被落英灌了一大碗苦药汤,还在恶心时,就听有内侍来报,说太子妃殿下和诸位娘娘一起过来看望殿下了,正在外殿坐着呢。
沈筠楞了一下,问落英道:“娘娘?娘娘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上午一说东宫解禁,娘娘们今日午时就都回宫了。”
沈筠想了想,微微惊讶道:“我竟睡了这么久?”
落英笑道:“可不是嘛,殿下都遣人来看了好几回了,可来的人去回说见良娣您睡得正香,殿下又叫不要打扰。您就一觉睡到现在。”
二人说话间,沈筠已梳洗完毕,就赶忙带了落英从偏殿出来,路过内殿,见高启年站在榻边对她摆了摆手,便知萧琮正睡着,于是轻手轻脚地往外殿中来,刚跨进门,李静宜就迎了上来,也不让她行礼,只拉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孤方才进去看过了,你将殿下照顾得很好。”
沈筠只是淡淡笑道:“殿下言重了,这是妾应尽之责。”
李静宜闻言,拉着她到众人中间坐下,细细问了萧琮卧病以来的一些情况,沈筠正微笑着一一作答,众人忽闻内殿萧琮的两声惊叫:“阿嫚!阿嫚!”
沈筠唇边的笑意凝固在当场,所有人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当做没听到,李静宜尴尬笑着,想要岔开话题,赵悦也站起来道:“妾进去看看殿下,一定是梦魇了,惊诧诧的,也没听清喊的什么。”
沈筠闻言敛起笑容,眼中忽露苍茫之色,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妾正要跟殿下禀报,妾这些日子,看顾东宫,确实累了,殿下既回来了,妾也可以功成身退,烦请殿下,即刻就安排人来接替妾吧。”
言毕,也不管众人反应如何,吩咐了一声让落英收拾东西,便自顾自回竹舍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静宜不料会出此状况,也是苦恼万分,当即对刘氏道:“罢了,孤和太子嫔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回去收拾收拾,暂且代替沈良娣为殿下侍疾吧。”
见刘氏应喏而去,她便起身进了内殿,就见萧琮正抓着榻边赵悦的手喃喃唤着:“卿卿...卿卿...”。
二人对视了一下,俱是无奈叹息。
不多时,萧琮大概从梦魇中挣脱了,呼吸渐渐平稳,赵悦小声道:“怎么办?”
李静宜想了想道:“殿下还病着,这事就先不要提起吧,大家装作不知道,或许过段时间沈良娣自己也就想通了。”
赵悦看了一眼仍是一脸病容的萧琮,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却说彼时萧琮醒来,众人皆在,独不见沈筠,不禁有些疑惑,静宜忙道:“她这两个多月照顾殿下着实辛苦,妾回来见她人都瘦得脱了像,赶紧叫她回竹舍休养了,今日起,就由刘良媛接替她照顾殿下,等到殿下大好了,她身子也就恢复了,那时候再朝朝暮暮吧。”
萧琮听她说的入情入理,心想沈筠回竹舍静养也好,免得在这里总是什么都放不下心,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劳心劳形。于是便不再纠缠,只是心里思念得紧,一日三遍的要高启年去看她,还给她捎去一些字条,然而沈筠所回,不是些空白纸笺,就是让他努力加餐饭之类,萧琮知她自幼蒙魏文翁亲自教导,遍临百家,书体自成一格,既有女子自来的清秀婉约,行笔收峰处又可见其力道风骨。但如今,字里行间,笔力虚浮,便知她其实很不好,只是现在自身难保,便是有心去照顾她,也无力了,因此只想赶紧好起来,再慢慢将这些错失的时光补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