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你别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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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凤凰花开

凤凰花开,一期一会,像是命运里短暂的轮回。一些人在这里欢喜地相遇,另一些人在这里不舍地别离。从这一点看,人生的遭遇大抵相同,个体的区别无非是在这个大的不变的框架内,按照自己的脾气增添一点佐料而已。

——摘自娇娇日记

1

2011年9月9日,星期五。

下班以后,苏岑匆忙地从杂志社跑了出来,顾不上吃饭,挎着包在路口焦急地张望。很快,他幸运地打到一辆出租车,上了车,朝望京驶去。

娇娇刚出院不久,这会儿正在家里养伤,原本是想缓一缓再去采访她的,但是好不容易等到她真正闲下来。上次苏岑和她女朋友文文去她家看她时,见她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自己做些饭菜了,于是苏岑就把要采访的事提了,加上文文在一旁帮着说话,娇娇也就没有拒绝,只是笑着骂了文文一句:我真是欠了你的!

这次娇娇发生意外导致流产,对她来说是人生当中的一大劫难,要不是抢救得及时,她现在这条命也是保不住的。她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好起来,并且重新振奋起精神,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若不是文文跟娇娇这一层铁关系,今天的采访说什么都是不可能成行的。

平时从文文的嘴里陆续听到的关于娇娇的故事,已经相当曲折震撼了,如果能够有幸听她以当事人的角度亲口把遭遇讲述出来,那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故事素材。苏岑在杂志社做编辑已经很多年了,说实话,这份收入颇低的工作他并不喜欢,只是这工作跟文字挨着边,所以他就先干着。

刘苏岑的理想是当一个作家,这个理想从他小的时候就有,一直到现在,他都在为了成为作家努力着、积累着。小说和短篇故事,他以前写过不少,但是他一直期待自己能够写出几部颇具分量的大作来。所以,一个精彩的好故事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刘苏岑的女朋友孙文文是一个化妆师,文文的朋友们也多是化妆师,所以他们两个的生活圈里几乎是没有故事的,只有闲时听得的八卦传闻。可巧的是,文文偏有这么一个姐妹娇娇,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娇娇一直是个奇女子。苏岑跟娇娇也算有过不少接触,但每次见到她时,她多是说说笑笑,天真得很,想不到她的背后有这么令人震撼的故事。也许苏岑能够把她的故事给写出来,最近他一直都这么想着,今天终于就去了。

娇娇答应文文让苏岑对她做采访,一共是三次。由于身体的原因,每次只能聊一个多小时,最多两小时。所以去之前,苏岑把他想问的问题按照时间段分成了三份,以便充分利用时间提高效率。

下了车,进入小区,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入眼帘,整个小区绿化得相当不错,颇有几分室外田园的感觉。这风格适合娇娇,苏岑想。

望京的房子并不便宜,这处房子是娇娇自己买下的,光看这一点,她就已经算是一个有能力的女孩了。苏岑自愧不如,他和文文虽然比娇娇晚来北京,但是至今他们还在租房子住。

苏岑来到娇娇家门口,按了门铃。因为之前来过,所以路还记得。

娇娇出来开门,一见苏岑,满脸笑容立刻涌上来,招呼他快进屋。

苏岑进屋以后,首先打量了娇娇一番,只见她依旧白皙的脸蛋带着几分憔悴,人也消瘦不少,越瘦竟也越发白了。依旧是栗棕色卷曲长发,蓬松地盘了起来,想她又是一天没有出过门的。

娇娇给他拿了一双草编的拖鞋,让他坐去沙发,并热情地问他喝什么。

苏岑客气地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彩色琉璃杯自行到饮水机旁接了水:“我还是自己来吧,你一个病人,就不要伺候我了!”

娇娇等他接完水,看他在沙发上坐了,她才坐下:“文文咋没一起来呢?”

苏岑喝了一口水,然后把那色彩好看的琉璃被子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她去南城了,估计现在还没忙完呢。本来听说我今天要来你这儿,喊着非要一起过来的,后来拍摄拖延了,就给耽误了。”

娇娇今天身穿一条波西米亚风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串翠绿小珠玛瑙项链,手腕上则带着大颗的小叶紫檀珠子,她一边摸着手腕上那硕大珠子一边笑着说:“剧组就是这样,时间经常不靠谱!”

苏岑注意到她今天的打扮,虽然简单,却是费心搭配过的。不用说,和她的气质是绝配的,只是那一双雪白纤细的腕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没有多少肉了:“导演呢?出去拍广告了吗?”

导演是娇娇的男朋友,不住在娇娇家,但是最近娇娇伤了,他就每天都过来。

娇娇抬头看了墙上的挂钟,然后摇摇头:“他今天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出去见个客户,然后要去他爸妈那里一趟,所以等乐乐放学就去接,然后带着乐乐一起去他爸妈家。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他也放心你自己在家?”

“那有啥不放心的。我都能活动了,自己做饭也没有问题。”

“他是北京人吗?”

“噢,不是。他爸妈也是后搬来的,在北京买了房子打算定居。”

苏岑点点头,故意漫无目的地寒暄着:“乐乐有九岁了吧,他上学怎么样?”

“都快十岁了,”提起孩子,娇娇的眼里泛光,嘴角挂起笑意,“这孩子小的时候营养不良,长得瘦小,但是脑子特别聪明,这一点像我。本来我想说转到北京以后,怕他学习跟不上,打算让他降一级的,后来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用我操心,学得好着呢!”

“这也是你和导演俩人教得好。”

娇娇:“我不教他。不过导演倒是天天教,看着他写作业。”

提到乐乐,苏岑突然谨慎起来:“乐乐的事,导演还不知道吧?”

娇娇先是忧愁起来,然后很快又释怀了:“嗯,还没告诉他呢。”

“那你打算跟他说么?”苏岑开始试探性地采访起他感兴趣的内容来。

“不知道,也许不会吧。”娇娇摇摇头,“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不知道也罢。”

苏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说的话。

娇娇又说:“导演是一个好人,我已经没了他一个孩子了,而且我这次受伤,医生说我命能保住就不错了,孩子是以后再也不能有了。这对他不公平,但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反而一直鼓励着我。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能再伤害他了。”

苏岑见他把话题带入这么沉重的气氛,心里开始懊悔起来,他转而说道:“娇娇,我得谢谢你信任我。尽管你是文文最好的姐妹,但是我还是应该谢谢你能接受我的采访。你的身心带着这么多的伤痛,你能接受我的采访我的心也是痛的!”

娇娇听他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尴尬得笑了几声:“你可别,我得谢谢你呢。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勇气把我的故事说给别人听,一直深深憋在心里,我也怕哪天我老了,或者死了,这些事情压在我的心里陪着我被埋葬,总要有个人知道的,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一直以来我并没有遇到敢把这些话倒出来的人,导演他虽然是我的男朋友,我的未婚夫,我未来的老公,可他太善良了,我不能拿这些狠话来伤害他,他为我承受的已经太多了。所以我接受你的采访算是了却我的一个夙愿吧。”

苏岑听她这么说,不管是客气话还是认真的,感到心理的压力少了很多:“那就好。我会为你做好保密工作的。”

娇娇也拿了琉璃杯去接水:“也没什么可保密的,就算你现在把我的话告诉导演,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无怨无悔,更不去怪谁。死都死过的人了,什么都看开了。所以将来不管我的故事是你一个人知道也好,是发表了让全世界知道也好,我是无所谓的,我是认可你才接受你的采访的。”

苏岑从包里拿出笔和本,又拿出录音笔:“够敞亮!你知道吗,你一直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娇娇瞪大了眼睛:“哪样的?”

“特别直爽,特别干脆,特别爷们!”

娇娇笑了,伤了以后她真的很少这么放肆地笑:“哈哈,谢谢,这三个特别我记住了。只要有梦就去追,是我一直以来的风格。那你再用三个特别形容一下你的女朋友文文吧!”

苏岑看着娇娇那期待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干净。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不管她的身上发生什么,导演都是那么爱她的原因。

娇娇见苏岑突然不说话,只当他是被问题难住了。

谁知他只是想了片刻,就回答上来:“文文呀,特别倔,特别轴,特别傻!”

“啊?怎么倔了?怎么傻了?”

“她是傻得可爱,而且傻人有傻福。倔嘛,好像你们山东人都挺倔的。”

娇娇撅起嘴来笑着:“山东人咋了?我俩都是山东人,谁说山东人就倔了?”

“山东人不倔么?”

娇娇:“好啦,我也承认山东人都有一副倔脾气。”

苏岑打开笔和本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又去开那录音笔:“咱俩快别贫了,赶快开始正式采访吧!”

娇娇:“啊?刚才那些不是在采访吗?哈哈!”

“当然不是了。好,别笑了,现在开始正式采访你。”

“好吧,大作家。”

苏岑提醒道:“从现在开始,每一次我对你的采访,你都抛开我们的私人关系,你就把我看做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是一个陌生的作家,你在讲述故事的时候尽量不要掺杂我们的朋友情感,也不要管我的感受,想说什么你只管去说就是了。”

娇娇绷起脸:“妈呀,好严肃。那好吧!”

苏岑开了半天录音笔都没开开,像是坏了,于是为了缓解尴尬,就先问道:“那我从现在起叫你斯曼吗?”

“也不必。随你。”

“据我所知,你以前的名字裴娇娇是你妈给你起的,后来你自己改名叫裴斯曼,对吧?裴这个姓比较少见。”

娇娇:“确实。”

苏岑好不容易才把录音笔打开,刚要放在娇娇面前的茶几上,娇娇却说:“还是别录音了,我想让你用心去听、去记,将来要是能写出故事,也是你心里面所想所感的。”

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见地,苏岑只好尊重她的决定,拿回录音笔,并且关闭了它:“那好吧。我们的第一次采访,从哪一个部分开始呢?”

“你想知道哪个部分?”

“当然都想知道了。我陆续知道你很多故事,比如实现导演理想的,比如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你的小孩,当然还知道只有你和文文知道的那些事。虽然不少,但都是断断续续的,无法整体联系起来。其实我更想知道这些故事背后你的心路历程。”

娇娇长叹了一口气:“那得从头说起。好吧,既然你想听。”

苏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娇娇。

“那就从我大学毕业的那天说起吧,我的故事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娇娇手里拿着那只做工精致的琉璃杯,并不喝水,只是入神地看着那上面的纹路,仿佛时间真的把她带回了十多年前,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她。

2

2000年9月,22岁的裴娇娇在初恋男友李元亮的陪伴下,踏上了毕业返乡的火车。

从省城济南到娇娇家所在的县城,普快列车要走七八个小时,好在一路上有许多同学在车厢里说笑,不然这一趟硬座车坐下来,够身心俱疲好几天的。

同班同学三个女生特地跟别人换了座位,坐到娇娇的对面,这三个女生跟她不是同县的,所以中途就要下车。此刻她们三个正和李元亮玩扑克,输的人脸上贴纸条,娇娇看李元亮的脸上,已经被贴了好几张,样子很好笑。

娇娇跟李元亮是一个县城的,更难得的是二人初中和高中直到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所以他们已经相识很多年。在她的记忆里,从他们第一次说话到现在,至少有十年的时间了吧。初中的最后一年,她们在一起了,加上高中三年,大专三年,他们的爱情整整持续了七年之久。

娇娇和元亮之间的爱情更像是一个传奇,在她们的同学之间传颂着,尽管娇娇总是觉得元亮并不完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幼稚起来所做的事情总是需要娇娇去原谅,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件事情能使他们分开。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也太了解对方了,有的时候已经是不需要语言来交流了,彼此的心都是透明铮亮的。

看他们打了好一会儿扑克以后,娇娇有些看累了,就在元亮的胳膊上趴着。这又引来同学们一阵羡慕,说他们大学毕业可以一起回家真好,不像学校里的其他恋人,一到毕业就分手。

毕业季也是分手季,这在所有大学里都是无法解除的魔咒,影响着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们。

除非是像娇娇和元亮这样,两人的家在一处,也自然就没有分开这一说。

对面的同学问娇娇:“你跟李元亮回家以后就该准备结婚了吧?”

娇娇没承认:“哪有这么快,还没见过家长呢!”

元亮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我妈几年前就知道咱俩好了,见面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这样的话又引来同学们一阵羡慕。娇娇看着男朋友得意的样子,心里多少有几分担心起来。

毕竟还没结婚就怀孕了,这种奉子成婚的事情对任何家长来说都是唐突的。

回家之前娇娇和元亮商量过很多次,从她第一次告诉元亮她怀孕,元亮就打定了主意要结婚,这样的责任感和承诺对刚刚大专毕业尚且年轻的娇娇来说,是迫切需要的。所以二人只等着毕了业回了家,跟双方的家长把事情说清楚,就着手先把婚给结了。毕竟孩子不等人,要是结晚了肚子大起来就不好看了。

娇娇的父亲长年在东北打工,娇娇的母亲早就见过元亮,小的时候元亮就经常跑到她家里找她玩,所以女方家这方面不是问题。唯一让娇娇担心的只是元亮的妈妈,虽然人家早就知道儿子有女朋友这回事,但大家一直都没见过面,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之前娇娇问过元亮,元亮宽慰娇娇,不让她紧张,一来他的妈妈早就默许他二人在一起,二来娇娇已经怀了他们家的骨肉,这一层关系是雷打不动的。再有,元亮说他妈妈从小是很溺爱他的,有他在一旁帮着说好话,就算他领回再丑的儿媳妇他妈也都会欣然接受。

每次听元亮说这样安慰的话,娇娇就气不打一处来,少不了跟他理论:“那你的意思是我是个丑媳妇喽?”

“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更何况,你还是个俊媳妇,更要早点见公婆了。所以呀,早点见,一回去就见!”

虽是玩笑话,但总是让娇娇倍受鼓舞,她是喜欢孩子的,她怀孕虽然有点早,但她心里不想去打掉。

同寝室的姐妹们也说,一个小生命,打掉了怪可惜的。

好在跟元亮把毕业回家就结婚的事情给商量妥了,不然这么一天天地大着肚子,她是不敢回家见她妈的。

娇娇想着想着,车厢里竟然有同学玩得兴奋,干脆唱起歌来。有十多个人一起唱,一些与毕业和青春有关的歌曲,一首完了又起一首,唱了有半个小时。

娇娇看着男朋友同那些同学唱歌,心里忧愁起来。

这群朝气蓬勃的青年学子告别了学校,马上要投入到社会的洪流里去,此去前程不知如何,今后恐怕很难再聚。

不知不觉,歌声停了,娇娇趴在桌子上看窗外入神,心里继续惆怅着。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元亮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对面的三个女生也不在了,想是去到别的车厢找同学玩去了。因为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娇娇坐在座位上不敢轻易走动,怕丢了东西。

正无聊着,元亮回来了。

“干吗去了?”她问。

“去后面车厢了,班长在那呢!”

“他自己吗?”

“可不就他自己么。他女朋友昨天就回新疆了,他一个人正跟那儿伤心呢。”

“伤心什么?”娇娇感到好奇,班长一向是个心胸豁达的人。

元亮解释道:“你不知道么?班长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啊?他俩也分了?!”

元亮又说道:“咱班那几对儿都分了。班长是咱们山东人,自然比较大男子主义一些,他想的是毕了业带他女朋友回他家发展,可是他女朋友家里不让她去,说她不能嫁得太远,将来必须呆在父母跟前。”

“那班长可以去女方家那边呀。”

“女方家里也是这么说的,让班长去新疆发展。班长他不想分手,他挺爱她的,于是只好先答应去新疆,想等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再找机会回山东。谁知道班长的父母又不同意了,非不让他去新疆结婚,说必须得在山东结婚!”

娇娇感到惋惜:“那他俩就这么黄了?”

“可不咋的?!”

“早知道会因为这个问题分手,当初就不应该在一起!”娇娇有些急了。

元亮见娇娇火气上来,没多劝她,他早就习惯她的脾气:“咱班那几对基本上都是因为这个分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回家发展,怕他们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吃亏受气,这都可以理解。”

“还是不够爱对方,要是足够相爱,谁拉都拉不开,不让在一起就死!”娇娇开始任着性子发起倔来。

元亮只说:“班长跟他女朋友是和平分手的,俩人并没有吵,就在毕业典礼前一天分的。那天班长喝了很多酒,那女孩的眼睛都哭肿了。”

“你跟他喝的?”

“没呀。他们不带我,说我和你毕业以后没分手,不是他们那个阵营里的!”元亮不知是该抱怨还是该高兴。

“什么阵营?”

“失恋阵线联盟呗。”

“别拿人家的痛楚开玩笑!”

元亮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对娇娇说:“现在咱俩是咱们这一届所有恋人里面唯一一对毕业没分手的。”

娇娇此刻听他这么说,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元亮见娇娇不说话,又说道:“因为咱们两个家里是一个地方的,不存在两地分开的问题,毕业以后只要是要回都回、要留都留就行了。”

娇娇突然问他:“那你想过毕业以后留在省城工作么?”

“想过呀,不过后来放弃了。像咱们学的这个专业,通讯工程,找工作不是太好找。不像他们计算机系的,现在是大热门,毕业到哪都一样,尤其是在济南那种大城市,更好找工作。咱们通讯工程的,估计只能去更大的地方,比如去北京,不过首都更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得有单位愿意接收才行。咱们不是本科,只是一个大专,去那种大地方,给人家实习人家都不愿意要呢!”

娇娇见他这么说,一时也无话了。

元亮继续说道:“我妈说我,当初就是选错专业了,早知道学计算机好了。通讯工程有什么用呢?你看,咱们学完了,还是什么都不懂。”

“我感觉学咱们这个专业挺有用的,将来手机一定会普及的。”娇娇都不知道她怎么就挤出来这么一句。

“好在我妈说了,让我回去考个公务员,我也觉得放弃咱这专业不错!”元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起这句来了,说完自己都后悔了。

娇娇听了早已经不乐意了:“你的事你家里都给你安排好了,那我呢?毕了业大着个肚子我能做啥?”

元亮赶紧安慰她:“你有我呢!你别着急呀,咱俩不是都商量好了吗?回家以后我先跟父母提咱俩结婚的事儿,然后我们先把婚事办了,我就去工作,你先在家生孩子。等生完孩子,我再让我爸想想办法,给你也弄个稳定工作。”

又听了一遍元亮对他们的未来的安排,娇娇只能是先接受了,谁叫她不忍心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呢。娇娇庆幸这一路走来,谈了一场七年的恋爱,这一点令她感到骄傲。她坚守当初的选择,这一点是正确的,元亮也值得她坚持,虽然他没有大能耐,但是作为男朋友的担当他还是有的。至少他敢接受这个孩子,这一点就比其他同年龄的男生强了。娇娇如今只是觉得,自己一毕业就结婚生子,有一点太早了,但事已至此。

女人这一生,结婚生孩子总都是躲不过的事情,早一点经历晚一点经历都得去经历。

元亮见她不说话,想是困倦了,就搂着她靠在椅背上休息。

3

随着火车慢慢悠悠富有节奏地晃动,娇娇靠着男友的肩膀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1999年12月31日,世纪末的那一天。

这一天,尽管是要跨世纪的一天,然而人生太短,新千年对娇娇来说,能够参与的不过是匆匆数十年,所以她对同学们所热衷的跨世纪庆祝活动并不感兴趣。

唯一让她挂心的,就是李元亮。快要毕业了,俩人工作的事情都还没有眉目,这让娇娇的心里越来越焦急。

可偏偏元亮的态度总是不急不慢的,娇娇找过他几次,发现他不是去网吧打CS,便是忙于参加学校的吉他社和交谊舞社。这让娇娇最近的心情总是闷闷不乐,同寝室的姐妹都劝她,说今天是学校的跨世纪庆典之夜,大家一起欢闹一晚,说不定过了今晚,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呢!

娇娇来不及多想,浑浑噩噩地就被拉去了礼堂。一进礼堂,发现这里早已是热闹的海洋,几乎全校的师生都在这里。好不容易,几个女生才找到位置坐下,娇娇还来不及看台上的预热表演,便注意到元亮正坐在最前排靠墙边的位置。娇娇看着他,心里正满腔怒火,元亮却一个劲地冲她飞眼,嫣然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要不是现场人太多,娇娇非得冲过去跟他理论一番,他李元亮完全看不出着急来,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演出开始了,娇娇恍恍惚惚地看着,心里想着等一下怎么去找找元亮说说正事。

台上,迎千禧年的活动还算精彩,各系的同学们各出本领,都很卖力。台下,娇娇因为心里不快,所以乐不出来。一起来的女同学也不安分看节目,一会儿一趟地出去买零食,弄得娇娇很不自在。她向元亮的座位看了一眼,想看他做什么呢,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她雷倒。

只见元亮和其他几个男的女的一起,正往身上套五颜六色的丝织服装,造型夸张好笑。他该不会是要上台表演节目吧?娇娇心想。正在纳闷,元亮换好服装,回头冲娇娇使了个飞眼,跟着其他人进后台了。

果然,听见主持人上来报幕,下一个节目是通讯工程带来的摩登现代舞表演,演出者是李元亮等。娇娇心里直纳闷,以元亮粗学的那几次交谊舞水准,怎么能够拿到这么大的舞台上表演呢,这不是搞笑吗?可是随后大幕拉开,元亮和其他几个舞社的同学都穿着夸张的服装,伴着夸张搞笑的音乐,大跳热舞。音乐是张震岳的《爱的初体验》,这首歌最近两年特别火,大街小巷都在播。舞蹈则说不上来是什么舞种,像是摩登舞混合了现代舞,又有很多KOSO舞的成分,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如此隆重的场合,突然让李元亮变成了恶搞的海洋,同学们的情绪都很亢奋,老师们的眉头则开始紧锁。娇娇忍不住想笑,但看着前排学校的老师和校领导们的表情,她又为元亮担心。

好不容易等他们的雷人舞蹈表演完,娇娇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道让她更提心吊胆的又来了。

只见台上李元亮一表演完,突然冲到台上的麦克风前,大声地高呼:“各位同学,各位老师,谢谢大家的掌声,请大家安静,我有事情宣布!”

“你家李元亮好像玩疯了!”同寝室的室友对娇娇说。

娇娇此刻真想冲到台上把那个小丑给拉下来,可当她看到元亮接下来从裤兜掏出的东西时,她愣住了。

不会吧!

娇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元亮掏出的是一枚戒指,他把戒指用右手高高地举起,然后左手死死地把着麦克风,像是有人要过来跟他抢似的。

“今天是新旧世纪交替的日子,我们在这里迎接新千年的到来,我跟校友们一起见证这个激动人心的日子。但是,我也要大家在这里,在这一天,帮我见证一个特殊的事件,那就是,我要跟裴娇娇同学求婚!”

话音刚落,台下近千人同时发出一阵惊呼。

没等娇娇做出任何反应,台上的元亮继续对着麦克风喊道:“裴娇娇,通讯工程的裴娇娇,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吧!”

台下的同学们热烈地鼓掌,所有人都顺着元亮的目光聚焦到了娇娇身上。

“娇娇,我爱死你了!我不能没有你,请你嫁给我吧!请你一毕业就跟我结婚吧!”

元亮激情澎湃的叫喊,惹得台下同学们的情绪异常高涨,他们竟然开始有节奏地拍手大喊:“上台,上台,上台!”

听到同学们的鼓动,娇娇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哪里好意思上台,她的心里只恨元亮,做这种出格的事情也不提前跟她打声招呼,弄得她现在进退两难。

“娇娇,娇娇,你快上去吧,他连戒指都买了,跟你求婚呢!”

“是呀,是呀,多感人呀,快上去吧!”

姐妹们的话语在娇娇的耳畔逐渐变得模糊,混合着现场的欢呼声、拍手声,一股脑地麻醉着娇娇的脑神经,她像是喝了很多白酒一样,迷迷糊糊。

台上的元亮更加夸张,竟然举着戒指单腿跪了下来,等待着娇娇上台。

娇娇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现场立刻安静了,所有人都惊呆了,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静止的时空里,元亮一个箭步冲下台去,跑出去追娇娇,把全校的师生扔在惊讶与困惑之中。

在快到女生宿舍大门口的路灯下,元亮追上了娇娇:“哎哟,我说你可真够怂的,跑什么呀?”

娇娇停住了脚步:“你疯了吧你,这算什么?求婚?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现在搞得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多丢人呀!”

元亮还在兴头上:“这多刺激呀,这才叫Surprise呢,反正咱俩都要毕业了,管他们呢!”

娇娇瞪着他:“我说你咋最近几天躲躲藏藏、神神秘秘的呢,原来是在策划这个?!”

元亮傻笑着:“对呀,求婚嘛,得有点创意。”

“假装玩失踪好几天,还不是搞出这么丢人的一幕。我寝室的那几个,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吧?我说呢,今天这么积极地非要拉我去礼堂。还有今天台上那个管音响的,你给了人家什么好处?”

“好处什么呀,这都是人缘!”元亮说着,又拿出那个戒指来,给娇娇带上:“来,我给你带上。”

娇娇看着手指上那颗寒酸的戒指,心里泛起一阵感动:“这么小!”

“小什么,好几百买的呢!你先带着,等我以后工作了,再给你补个大的!”元亮看着娇娇手上的戒指开心地傻笑着。

这话说得娇娇的心里又是一阵温暖:“哎呀,带错了,求婚的戒指应该带在无名指上!”

元亮一阵狐疑:“啊?是吗?我听说是带中指呀!”

“都说了无名指,信不信由你,土老帽!”

元亮将戒指又改带在娇娇的无名指上:“娇娇,咱们毕业回家就结婚吧!”

“太早了一点。”娇娇开心着,“不过,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可以考虑!”

元亮兴奋地抱起娇娇,在昏黄的路灯下,在女生宿舍门口,旋转着,欢呼着。突然,一簌簌烟花在不远处的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朵庞大绚丽的花朵,给寒冷寂静单一的夜空,增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4

刺眼的白光,夹带着巨大噪声,将娇娇从睡梦中惊醒。恍惚中,看见另外一辆火车对驶而过,逐渐远去。白色窗帘被放了下来,从缝隙中看出去,已经夜幕降临。车厢内恢复了安静,对面座位的同学也早已归位,此时正互相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元亮将早已麻掉的胳膊抽了回来,在身体的一侧活动了几下,然后问娇娇:“吓醒了?”

娇娇点点头,眼睛努力朝窗帘缝隙外望去,尽管车外漆黑一片。

元亮把披在娇娇身上的外套拿了下来:“你都睡出汗了。”

“我睡了多久?”娇娇问道。

“没多久。也就个把小时吧。”

娇娇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才这么一会儿,我感觉像是睡了很久。”

“做噩梦了吧?”元亮问。

娇娇突然乐了起来:“对,我梦见你了!”

元亮突然有些懊恼:“梦见我的话那应该是春梦。”

“嘘,你小点声!对面听见咋办?!”

元亮故意提高了嗓门:“听见才好呢,她们快要到站了,我正要叫醒她们呢!”

娇娇看了一眼手表,可不是么,再有不到十分钟,就是要跟对面这些同学分别的时刻了。

元亮正在犹豫,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叫醒她们,车厢的广播适时地响了,提醒中途要下车的乘客赶紧醒醒,不要睡过站。当广播播送完毕,两个女生已经醒了。她们一边急忙起身收拾行李物品,一边跟元亮埋怨起来:“不是让你提前十五分钟叫醒我们吗?这都快到站了!”

元亮笑道:“我不叫你们,你们也醒了。”

两个女生瞪了元亮一眼,娇娇笑着说:“他呀,就是故意的,他诚心想让你们坐过站!”

“是嘛,太坏了。娇娇,回家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娇娇起身,帮她们拎包朝门口走去,元亮也跟在后面。

列车进站,车速逐渐慢了下来。两个女生突然不舍起来,拉着娇娇的手说:“娇娇,以后咱们千万不要断了联系,好不好?”

娇娇一把将两个女生抱在怀里,三个人流着泪,共度这命运里无法回避的分别。

车到站了,乘务员打开车门,两个女生下了车,在站台上朝车上的娇娇和元亮拼命地挥手,这一刻,娇娇的泪如雨下。

相处的三年突然变得很短暂,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都好像是痛苦的离别。

火车在这一站没有停留太久,就又徐徐启动了。元亮拉着娇娇回到座位上,娇娇看着对面已经是空着的座位又开始伤感起来。元亮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是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娇娇擦干脸上的余泪,攥着纸巾愣神。

归途变得伤感,娇娇是个感性的女孩。

元亮拍了拍娇娇的肩膀,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试着问道:“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娇娇摇了摇头,元亮只好又把苹果放回去。

良久,元亮心里正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缓解娇娇悲伤的情绪,娇娇突然跟他说道:“你从架子上把我包里的日记本拿下来,那个绿皮的。”

元亮起身,去行李架上的背包里翻着。

这是娇娇早就设计好的,她早就想让元亮看一看她以前写的日记,在他带她回家见家长之前。她要让元亮知道,她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七年之中对他的情感,她要让他将她珍惜起来,重视起来,这一份竹马青梅的爱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跟他说这样的话,她要让他在那本记录着他们之间七年恋爱的日记本里自己明白。

女生都是含蓄的动物。

当然在这种事情上娇娇也不可能表现得直接。

元亮将厚厚的一本日记本递给娇娇,娇娇接了过来,然后打开来,漫无目的地翻看着:“这个日记本记录的都是咱俩的事,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开始,十年了。”

“有这么久了,我能看看么?”

“拿出来就是打算给你看的。”娇娇将日记本推到元亮的面前。

元亮随意翻看着,偶尔停下认真地阅读几段: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二晴

早就知道我们小学要转来一个男同学,同学们都表现得很雀跃,可是我的心里好像没有那么期待,该来的一切总是要来的,不是吗?不过很巧的是,他居然分到了我们班,而且是和我同桌,同班级的女生又要因此羡慕我了,这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快要升初中了,我不想因为别的事而影响学习。不过新转来的同学还算有礼貌,他叫李元亮,名字有些土,女生们都喜欢取笑他。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五晴

这是上初中以来我第一次见到李元亮,以前他一直都说会跟我上同一所中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考试以后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我在同学们嘴里得知,他转去了别的县城读初中,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又转回来了。我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考虑的,不过现在终于又在同一个学校了,我很开心,也许这就叫作好事多磨吧。虽然他现在和我不是一个班级了,但是我每天仍然能够在课间或是放学的时候看见他。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三阴

每次路过他们班级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朝窗户里面望去,每次望见了他,我又不敢多看,眼睛马上收了回来。我很想像小学的时候那样,每天拉着他的衣襟跑到操场上去玩,可是现在毕竟上初中了,如果见面太多的话,总是不太好的。今天他在走廊里堵住了我,就在我心跳厉害的时候,他张口管我借语文书,我心里想着,语文书你不是有吗,可是我还是借给了他。就在今天放学的时候,他把书还给了我,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我太紧张了,居然把它扔进了水沟里没有看,虽然小时候我们两个经常传纸条,但是今天的纸条好像不太一样,我好像猜到了他要对我说什么,因此我不敢看。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日小雨

可能是我还不懂得爱,因为那男孩吻了我,便不要再见到他。连续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故意躲着他,不去见他。虽然心里觉得他很坏,但是每天还是想着他。后来又听到别人说他的好,我开始后悔了,为了我的懦弱,胆小,还有自私,我怎么能够不理他呢?于是,我鼓起勇气去找他,他在打篮球,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抓住他的手对他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吧。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对我说: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四晴

今天我病了,居然在班级里晕倒了,同学们都慌了,后来是元亮冲了进来,背起我就往医院跑。后来当父亲赶来医院接我的时候,我已经醒了,父亲不但没有谢谢他,还把他给赶走了。父亲警告他说,以后不让他跟我来往了,他说早恋是不应该的,父亲怕他把我给带坏了。是的,为了我们的将来好,我打算放弃了。元亮,请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我真的不想父亲去找你的父母,然后看到你再次被家里转去别的学校。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一雨

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今天终于看见他在晚会上唱歌,我在猜那首歌是不是唱给我的呢?记忆中我的同桌是个很善良的男孩,他总是摸我的头发说:丑八怪,走,送你回家!他以前对我是那么好,可是我却一次次地伤了他。今天看他在台上唱歌,我在台下却已经泪流满面。放学之后我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跑出去买了一包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为了心里那个他,想着我们从前的事情,看着手里的烟明明灭灭……

元亮用力合上日记本,他突然有些生气,不想再看。

娇娇惊讶地问他:“怎么了?”

元亮对她责备道:“以后这本日记你要放好,不可以再给任何人看。尤其是你的父母,还有我的父母,这里面的事情我不要你透露给他们知道!”

“我没有父亲!你别跟我提他。”娇娇也有些生气。

元亮:“好,算我不对,我忘记他跟你妈已经离了。”

“没离婚,他只是走了,不回来了!”

“好。这不是重点。我是说,日记里的这些事,绝对不能让我妈知道,即使那是事实,以后见到她也不可以再提起。”

娇娇紧紧地握着日记本:“为什么?”

“因为我妈一直不知道那时候跟我好的人是你!老师找她,跟她说我早恋了,她就强行把我转到了别的学校去,后来是我哭闹了很长时间,她才同意把我转回来。在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印象,那就是有一个坏孩子一直在打扰我的学习,把我带坏,所以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个坏孩子是你,尽管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娇娇听了元亮的解释,心里突然更加生气起来:“可是我就是那个坏孩子呀!”

“我不是说你是坏孩子,你别误会。”

“那我不明白你在介意什么呢?”

元亮试图解释道:“我是说,咱们小时候的事情,尽量不要让我妈知道。包括逃课呀,早恋呀,被你爸警告呀,还有你抽烟呀,这些不好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印象!”

娇娇赌气地说:“如今都怀孕了,我还在乎这些小事产生的坏影响吗?”

“你的脾气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喜欢拧着来,你永远都不听我的劝告!”

“在我心里那些都不是什么坏事,每一件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我要的是你和你的家人从心里接受我,而不是去刻意制造什么假象。”娇娇说完,起身把日记本装回包里,然后背起背包走开。

元亮冲她大喊:“快要到站了,你要去哪?”

“你管不着!”娇娇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节车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