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清明节这一天，薛美杉去了距京一百多公里的一处山里。山里有小雨，有漫山遍野的梨花胜雪，傍晚时分，一缕缕炊烟往山川上挂，一丝丝细雨往梨花上落，美得像一幅画。

薛美杉住的是一处三层仿古小客栈，小客栈在半山腰上，此刻，她正凭窗远眺。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薛美杉没有回老者的话，她知道他会来。

前几日，她被黎南行气得半死，便又想找人喝酒，结果酒还没有喝半杯，她和彭簌簌就闹得不欢而散。彭簌簌讽刺她遭遇的都不是好男人，而她想也没想就回道，“还不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坏女人太多。”

薛美杉转过身来，黑眼凄凄地看着老者，“我觉得我们十年的友情可能要结束了。”因为真话最伤人，而她们都说了真话。

老者朝薛美杉笑了笑，“所以，你很难过？”

薛美杉低垂着眉眼，“是的，我很难过。”其实除了难过还有担心，她担心她还会遇到坏男人，她想遇到一个好男人，她想遇到一个会发光的男人，一个金属质的男人，一个可以和她比翼双飞的男人！

“不可否认，我遇到的都是坏男人，而彭簌簌却是见一个爱一个，可是任嘉莹又与我们两个都不同，她总是能遇到好男人，太奇怪了！”[父亲与我们的相处模式决定了我们和异性的相处模式。] 薛美杉拧眉不解，“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感情生活，总是在以差不多的模式循环着？”

看着薛美杉满脸疑惑的样子，老者禁不住笑起来，“这可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发现。”

薛美杉却笑不出来，“为什么我就不能遇到好男人呢？”

老者一转身，身后却多出了一块白板，她把“收割机”三个字写了上去。

“你更喜欢吃米饭还是面食呢？”

“嗯？”薛美杉一时之间有些跟不上老者的节奏了，但随即又答道，“我喜欢吃米饭多一些。”

老者点了点头，“所以，从结果来看，你好像很喜欢坏男人啊。”老者说完，又特意在坏男人上打了一个引号。

“为什么？”薛美杉一听，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这一节课，我们来讲讲，父亲对我们亲密关系的影响。”老者在白板上写下父亲两个大字，写完，又画上两个“火柴人”，一个很小，一个很大。

“父亲是在我们生命里出现的第一个异性，也是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异性。[父亲是我们感受产生性别意识的参照物，是我安全感获取的源泉，是我们观察异性的标本，是我们与异性相处的导师。]特别是在孩童时期，父亲和我们的相处模式，便决定了日后我们和其他异性的相处模式。”

薛美杉听完，眉头锁得更深了，“可是，我爸并不是坏男人啊？”

老者一听，大笑起来，“先不要着急，我们先来做一个游戏如何？”

薛美杉迫切地问道，“什么游戏？”

老者让薛美杉在地板上坐下，然后递给她一支笔和一张白纸，“先闭上眼睛。”

薛美杉依言而行。

“下面，把你生命里出现过的，对你来说很重要的男人都召唤出来，然后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白纸上。”

薛美杉冥想了几分钟，便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老者看了看，“这么少？”

薛美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小忙着学习，毕业后忙着工作，所以……”

老者摇了摇头，“可是这并不是真相。”

“那真相是？”薛美杉满目期待地看着老者。

老者笑了笑，“真相是你不知道怎么和男人打交道，和异性相处会紧张，有距离感，你害怕男人，所以男人也怕你。”

薛美杉点头如捣蒜，“这是为什么呢？”

老者又笑了笑，“不急，答案很快就会呈现出来。”

老者把白纸又递回去，“最多用五个词去形容他们，然后找出他们的相似点。”

薛美杉又闭目冥想了片刻，然后便在纸上写字，一边写字，还一边笑，“这是要做合并同类项吗？”

薛美杉写完，两个人一起低头看。

老者笑了笑，“你对瘦瘦高高的男人有好感？”

确切地说，薛美杉是对和她父亲身形类似的男人有好感。这个发现，让薛美杉一时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老者拍了拍薛美杉的肩膀，“游戏还要继续。”

“好！”薛美杉点了点头。

“下面，再把相对来说不太重要的人删掉。”

薛美杉三下五除二删去了一些人，最后纸上只剩下了父亲、蓝庭轩和秦晓天。

薛美杉拿着笔，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要不要把秦晓天的名字划掉。

老者却拉住了她的手，“对你来说，秦晓天还是很特殊的，对吗？”

薛美杉有一些脸红，“在工作上，他很有才气，也很有责任心，帮了我很多。”

老者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对你也很体贴和爱护，对吗？”

“是的，特别是去年，公司快垮了，我也差一点儿就垮掉了，是他陪着我走过来的。”薛美杉不想接受秦晓天的感情，但是对秦晓天却有着满满的感激之情。

“所以，秦晓天看起来很像是另一个蓝庭轩？”

对这个发现，薛美杉更加错愕，“什么？”

老者笑了笑，“我们还要继续。”

薛美杉点头。

“小时候，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如何？”

薛美杉想了一会儿就答道，“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薛美杉的父亲是一名地质工作者，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只记得父亲又高又瘦，还很黑，也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声音却很大，还有父亲的脾气好像不太好，每次回到家，他都会和母亲吵架。

“你很害怕你父亲？”

薛美杉点了点头。她记得，小时候，父亲每次回家，她都会躲在角落里看父亲，既想亲近，但是却又害怕。

“有很多次，你渴望父亲改变？”

薛美杉咬了咬嘴唇，眼泪有些不自控地往出流，“是的。”有无数次，她都希望父亲能变得温和一些，她希望父亲能主动走过来，抱抱她。

老者慢慢把薛美杉手里的纸抽出来，“你希望你的父亲变成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薛美杉点了点头，父亲不说话她都害怕，发脾气她就更害怕了，她想，父亲如果能变成一个温柔的人该多好。

“可以多陪陪你？”

“懂得照顾你？”

“可以随时出现在你身边，保护你？”

“是的！”薛美杉终于放声哭起来。

小时候，她虽然学习好，却总是被欺负，每当她被欺负的时候，她就渴望父亲能出来保护她，可是父亲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后来，她便学会了打架，不管打不打得过，她都要打，因为她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还要有求必应？”老者说完，又摇了摇那张白纸，“所以，在人群中，你一眼就看到了蓝庭轩，你找到了你渴望已久的那个‘父亲’。”

薛美杉抬起泪眼，“什么？”

老者把白纸递给薛美杉，“蓝庭轩的特质和你希望改造的父亲一模一样。”

薛美杉呆呆地看着老者，原来，她在蓝庭轩身上找到的，是她曾经渴望已久的父爱。[大人其实也只是幼稚的小孩。——罗伊·哈柏。长大后的我们一直在重复着寻爱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