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参先生的疲倦
这位是杨小姐,这位是华参先生,
微笑着,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
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
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虽然倾圮了,
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
“让我们远离吧[1]”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
谈着音乐,社会问题,和个人的历史,
顶欢喜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
片刻的诙谐,突然的攻占和闪避,
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无疑地,
于是随便地拜访,专心于既定的策略,
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
我看过还价讨价[2],如果折衷成功,
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
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虫声,和蓝天里,
而我是理智的,我坐在公园里谈话,
虽然——
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
曾经爱过,在山峦有[3]起伏上奔走,
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
我曾经哭过笑过,里面没有一个目的,
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
寻得她的欢喜[4],践踏在我的心上
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
天际之外[5],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
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
我吸着烟,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
在树荫下,成双的人们散[6]着步子。
他们是怎样成功的?
他们要谈些什么?我爱你吗?
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
(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
崇奉,牺牲,失败,这是容易的。)
而我是和杨小姐,一个善良的人,
或许是我的姨妹,我是她的弟兄,
或许是负伤的鸟,可以倾心地抚慰,
在祝福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7]
然而我看见过去,推知了将来,
我必须机警,把这样的话声放低:
你爱吃樱桃吗?不。你爱黄昏吗?
不。
诱惑在远方,且不要忘记了自己,
在化合公式里,两种原素[8]敌对地演习!
而事情开头了,就要没有结束,
风永远地吹去,无尽的波浪推走,
“让我们远离吧[9]”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
我喝茶。在茶喝过了以后,
在我想横在祭坛上,又掉下来以后,
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
表现出一个强者,这不是很合宜吗?
我约定再会,拿起了帽子。
我还要去办事情,会见一些朋友,
和他们说请你……或者对不起,我要……
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在人的爱情里。
孤独的时候,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
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
我的精神是好[10]的,没有机会能够放松。
(初刊于重庆版《大公报·战线》第754号,1941年4月24日,后收入《穆旦诗文集》。现录《大公报》版,并据发表时间编入。)
[1] 诗文集版,多“,”。
[2] 诗文集版,“还价讨价”作“讨价还价”。
[3] 诗文集版,“有”作“的”。按:此处用“有”不通,用“的”更合理。
[4] 诗文集版,“欢喜”作“喜欢”。
[5] 诗文集版,“之外”作“以外”。
[6] 诗文集版,“散”作“踱”。
[7] 诗文集版,本行后空一行。
[8] 诗文集版,“原素”作“元素”。
[9] 诗文集版,多“,”。
[10] 诗文集版,“好”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