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经典生成与传播研究(第五卷)近代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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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红与黑》在源语国的生成

(一)司汤达身前的接受和评论

文学作品的接受和评论,一般有两个重要时间节点,一是作品的出版,一是作家的逝世。作品的出版提供了接受和评论的时间起点,而作家的逝世,将会重新刺激作品的接受和评论。就司汤达来说,1830年《红与黑》的出版,就提供了研究他的作品接受和传播的第一个时间段。

当然,在1830年之前,司汤达早已得到评论界的关注。比如,1829年,《世界报》上出现了一篇对《罗马散步》的评论,它持有的观点,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对其他的评论有暗示的效果:

他的思想中有许多古怪、冒昧以及近乎放荡的东西;他的手法有非常生硬、非常粗糙、非常倨傲的东西,以至于如果没有入迷,如果没有令人心灰意冷或者陷入喜悦或者发怒而来的迷狂,就难以阅读下去。[1]

这种观点将《罗马散步》的思想和艺术两方面都否定掉了,《红与黑》也要承受这些指责。早在1831年,在《百科全书评论》中,珀特坦(Anselme Pétetin)曾指出《红与黑》刚出版时人们对它人物性格的普遍印象:“人们过多地指责德·司汤达先生,说这个人物被人们发现是不真实的、不可能存在的。”[2]诚然,于连不像古典主义小说中的角色那样忠于爱情,他仅仅为自尊和野心而战,他甚至漠视教会,在保王派和教会势力仍然强大的19世纪30年代,《红与黑》中的主人公注定要经受意识形态和道德的审判。但珀特坦并没有认同别人的观点,他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我呢,平心而论,把他看作是原创性的、真实的,我大胆地这样说,不担心作出解释。”[3]

珀特坦的肯定并不能扭转一些评论家的认识。将人物的真实性与道德心联系在一起,在这一阶段是很常见的批评模式。它的潜在观念是:角色符合道德,则角色真实。这一潜在观念体现了在文化、社会变革的过渡期,人们行为上普遍受到传统规范的约束。雅南(Jules Janin)在1830年发表过这样的评论:

德·司汤达先生最新的这部小说极不可信,没有道德……德·司汤达先生是这样的一位小说家:有许多名字,有三重面孔,永远都是严肃的,人们不大可能去怀疑它。这是一位冷淡的观察者,一个残忍的嘲笑者,一个凶狠的怀疑家,他因为不相信一切而喜悦,因为不相信一切他有权不尊重一切,有权谴责所有他接触到的东西。在身心上如此的作家,行事没有顾虑,没有内疚,他将敌意投向所有他遇见的东西:青春、美貌、优雅、生活的幻想;甚至投向田野、森林、花朵,他抹黑它们,他破坏它们。[4]

如果将司汤达看作是现有秩序和真实的破坏者,那么他的小说将是离经叛道之作,他小说中人物的行为和性格将会对现实真实提出挑战。其结果是虽然获得名声,但“人们绝不会爱上这个作家”。

甚至连司汤达的好友梅里美(Prosper Mérimée)也指出《红与黑》人物性格上的过失:“在于连的性格中存在着残酷性,所有人都感到是真实的,但却令人反感。艺术的目的不是显示人性的这一面……为什么您选择这个好像不可能存在的性格?”[5]梅里美虽然认为于连的性格是真实的,但他认为这种真实仅存在于作品中,由于于连对宗教和爱情的残酷态度,他在现实世界中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司汤达生前得到的最大肯定,莫过于来自巴尔扎克(H.de Balzac)的评价。1839年3月,看到《立宪报》上刊登的一章《帕尔马修道院》后,巴尔扎克满心激动地给司汤达去了封信,在次月的另一封信中,巴尔扎克作了这样的评价:“《帕尔马修道院》是一部伟大的、优美的书;我对您说这个,不是奉承,也不是嫉妒,因为我无法写出这种书,对于我不擅长的东西我能坦率地赞美它。”[6]这种评价将司汤达提升至伟大作家的行列之中,对于司汤达的文学经典生成产生巨大的推力,它也产生久远的影响,后来许多的评论家不管认同不认同,他们至少都要面对巴尔扎克的评论。

1840年,巴尔扎克又在《巴黎评论》上发表《论贝尔先生》的专题论文。巴尔扎克将司汤达视为“观念文学最杰出的大师之一”,而《帕尔马修道院》中人物的性格无疑是真实的,巴尔扎克从来没有指责过司汤达小说的人物性格。有理由相信,巴尔扎克似乎认为,产生于完美观念下的人物性格构成了一种紧凑的戏剧:“角色们在行动、在思考、在感受,戏剧一直在前进。这个诗人凭借着他的观念而成为戏剧家,他从未在道路上俯下身来捡拾零星小花,一切都像酒神赞歌一样迅速。”[7]

(二)司汤达身后的接受和评论

1842年司汤达去世,次年1月,比西埃刊发了纪念论文《亨利·贝尔》。针对司汤达小说人物性格的虚夸,比西埃批评道:“于连·索雷尔这个角色,在某些方面是虚假的、矛盾的、不可能存在的、无法理解的。”[8]比西埃指出,于连的性格跟当时法国年青人并不一样。虽然如此,比西埃还是对司汤达表示了赞赏,因为在他看来,人们对司汤达的所有指责,都源于这个作家对独创性的不息追求:

他要走的每一步,他要说的每一句话,他似乎都提出这个问题:采用这种写作方式是否会与某个人相似?对他来说,由此产生了永不停息的创新的必要性,甚至是在无法创新的细节上也是如此;由此也产生了他的孤立状态。[9]

比西埃想弱化人们眼中司汤达的缺点,但是人们的习见很难消除。这甚至在有鉴赏力的大作家那里也是如此。

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的意见举足轻重。但他并没有和巴尔扎克站在一边,他毫不遮掩地批评《红与黑》:

我在阅览室拿起《帕尔马修道院》,然后认真地读起来。我了解《红与黑》,我发现它写得很差,难以理解,比如在人物性格和意图方面……至于贝尔,在读完《红与黑》之后,我并没怀有巴尔扎克对这类作家的热忱。[10]

福楼拜是讲究客观、真实的作家,而《红与黑》中于连的行动往往从观念出发,而非从围绕人的环境出发,因而于连的性格在福楼拜眼里是失败的。福楼拜的批评仅仅出现在给私人的信中,流传的范围很小,但另外一个批评家圣-伯夫(Sainte-Beuve)却没有这么客气,他公开表示自己对司汤达的不屑。

圣-伯夫显然觉得司汤达应该被历史的巨浪淘汰掉,但19世纪中叶人们偏偏对他发生了兴趣,这好像是一个历史的玩笑:

当他1842年3月23日在巴黎去世,人们对他一片沉默;他很快被大多数人遗忘了。但刚刚过了十年,所有新的一代开始迷恋他的作品,开始寻找他,研究他,几乎像是在古典时期,几乎像是一场文艺复兴。他可能会对此感到非常震惊。[11]

司汤达长眠在地下,已经无法“感到非常震惊”了,真正震惊的是圣-伯夫本人。他将司汤达热比作是一场文艺复兴,从中可以看到他对司汤达小说经典化的不解和阻挠。文艺复兴让人们联想到不朽的经典、后世的楷模,而司汤达在圣-伯夫眼里算不上是一个作家,勉强只是一个批评家,就连司汤达的遗嘱执行人、维护他声誉的科隆,也认为他是“不完美的”,司汤达何足为人师范呢?圣-伯夫将他的攻击点对准了小说中的人物心理真实性:

贝尔作为小说家的缺点,在于仅仅以批评家的身份进入这种文体的创作,他遵守着某些预设的、预先的观念;他一点也没有从自然中获得叙事的大才能……他利用两三种他认为是恰当的、而且往往是吸引人的观念,来塑造他的人物,时时刻刻都忙于召唤它们。这些人物不是鲜活的生命,而是构造精巧的机器人;几乎在每一个行动当中,人们都看到机械师站在外面安置和触摸发条。[12]

按照19世纪流行的批评观点,圣-伯夫认为司汤达小说的人物性格不是“有机的”,而是机械的、固定的。有理由相信,于连在圣-伯夫眼里就是一个“机器人”,司汤达就是一位“蹩脚的”机械师。司汤达预先给他上好了发条,无论外界作何变化,于连都机械地反应,他被虚荣心、自尊心所支配,他一旦认定一种方向,外界的任何幸福和痛苦都无法让他回头。左拉认为圣-伯夫的评论非常肤浅,但是圣-伯夫这里的话确实能切中《红与黑》中于连性格的要害。于连夜闯雷纳尔夫人的房间,并且获得了幸福,在这样一个从来没有情妇的少年心胸里,陶醉的不是初恋的甜蜜,而是老于世故的虚荣:“甚至在最愉快的时刻里,他还企图扮演一个惯于征服女人的男人角色……职责的观念从来没有在他眼前停止出现过。”[13]这种描写,几乎将构成于连生命和欲望的东西,看作是野心与虚荣,而非是肉体。于连的性格中确实是存在着反人性的成分,圣-伯夫的“机器人”说并非没有道理。

圣-伯夫在下文还有语调更重的批评:

在现在的案例下,在《红与黑》中,于连具有作者赋予他的两个或三个固定的观念,他很快只是表现为一种令人讨厌的、难以存在的怪物,一个像罗伯斯庇尔的坏蛋,置身于平民生活和家庭阴谋当中:他因为被送上断头台而结束生命。作者想要描述的当时阴谋与政党的图景,在发展的过程中也缺乏这种连续和细微变化,而只有它们才能赋予思想以一种真实的风俗图景。[14]

值得注意的是,在圣-伯夫之前,批评家眼里于连的不真实,往往参照的是外在的社会现实,也就是说,于连的性格与外在的现实发生了矛盾,而圣-伯夫将批评的触角伸向于连性格的内部,他解构了于连性格的一致性,将它看作是古怪结合的观念,缺乏持续和过渡。

圣-伯夫是非常活跃、有很高地位的批评家。他对司汤达的批评损害了司汤达的文学声誉,将司汤达贬低到庸俗作家的程度;但也要看到,他的批评也有积极的一面,因为他可以引起其他批评家、读者的兴趣,这会进一步推动司汤达的文学经典生成。

圣-伯夫令司汤达的文学生命岌岌可危,危难之时,丹纳(H.Taine)强有力地保卫了司汤达小说的地位。在丹纳眼里,于连不仅不是虚假的、矛盾的,相反,它非常真实,非常独特。性格真实性问题现在变成司汤达的优点而非缺点了。但是丹纳不能只是跟圣-伯夫唱反调,他还必须摆出自己的道理。丹纳的理由有两个:第一,人们对于连的指责一方面是少见多怪,谁能保证现实中没有一个这样的于连呢?第二,小说中的人物性格真实与否以人物本身为评价尺度,只要于连的心理和行为在小说中是一致的,于连的性格就是真实的:

一种性格当它与自己保持一致时,它就是自然的,所有它的相反面都源于基本的品格,就像一架机器的多样运动完全来自于唯一的发动机一样。人物的行动和感受的真实性仅仅在于它们是始终如一的。人们一旦运用心灵的逻辑,人们就获得了真实性。没有比于连的性格创造得更好的了。[15]

丹纳破坏了圣-伯夫的有机主义性格真实观,也改变了性格真实性的含义。圣-伯夫从人物性格的构成及其关系上判断真实性,而丹纳把真实性置于人物所有的心理和行为的关系上。两个人的方向正好相反,一种是由深层性格看表面行为,一种就表面行为来看深层性格。因而丹纳得出了与圣-伯夫相反的观点。

丹纳重新确定了司汤达的意义:司汤达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分析学家,“他作品中的世界最值得注意和研究”。丹纳甚至还暗示,人们对司汤达的误解,仅仅在于人们比他矮很多:“这种心灵几乎难以让人理解,因为必须要攀爬才能接近它。大众不能达到它的高度,因为大众憎恶麻烦。”[16]

丹纳在学术界的巨大影响,极大地恢复了司汤达小说的声誉,但是这一阶段并不是司汤达文学经典化确立的时期,许多反对意见仍然不绝于耳。比如1876年出版的《七月王朝文学史》中,作者内特芒对司汤达进行了辛辣的批评:

司汤达的小说几乎只是对他那个时代、对人性甚至对上帝的诽谤。尽管他有头脑,但是他的头脑与仇恨相比少得可怜,他作为作家的才能甚至比不过他作为健谈家的头脑。他完全缺乏这种技巧:控制一种行动,发展它,创造真实的或者至少像是真实的角色,表达自然的感受。[17]

内特芒的批评不仅针对司汤达小说的性格描写,而且将情节、思想等成就一概抹杀,这种宗教裁判式的批评很少出现在文学史中。

圣-伯夫、内特芒的攻诘,显示了司汤达文学经典生成之路的艰辛和困难。作品的经典地位既不是几个有名的作家、批评家登高一呼,就可以一蹴而就的,也不是负面的批评随便就能轻易推翻的。司汤达文学经典的生成,必须依赖一定的社会观念、文学风格。简单来说,他更容易在宗教观念淡薄、文学风格容许主观真实的时代获得成功。19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初期就是一个这样的时代。

(三)司汤达小说经典地位的确立

在19世纪末期、20世纪初期,虚无主义在法国扩散,道德观念开始瓦解,兰波在他的《彩图集》中呼唤“重造的、完美的标准”,正是这种观念的体现。在这样的背景下,司汤达不仅能摆脱不虔诚的、亵渎神的罪名,而且可能还成为新道德的先驱。而文学观念中,人们开始重视内在的真实性——象征主义诗人们将诗歌的意蕴推进到表象背后,小说中人们对自然主义倾向的作品也开始厌倦起来。蒙克拉尔(Henri de Montclar)在《现代主义评论》中指出了这种文学观念的变化:

司汤达在创作中开创了通向新学派的道路,通向巴尔扎克、福楼拜的道路,通向心理分析学派的道路,这种道路被忽略得很厉害,因为人们寻求更加表面的观察,寻求来得更加容易的真实性,寻求比真实往往更加显明的自然主义。[18]

这种时代里产生了一种新的真实观,它将真实性的内容扩大了,既肯定细节和背景的真实,也肯定内在心理的真实。司汤达小说性格为人诟病的主观性,现在被解除了枷锁,而且获得了全新的价值。在这一时期,最先给司汤达献出鲜花的是左拉。

左拉虽然鼓吹自然主义,但是他的文学胸怀非常宽广,他将司汤达列在他的《自然主义小说家》一书之中,视其为19世纪法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当然,左拉敏锐地看到司汤达人物性格与环境的脱离状态:“他极少重视环境,我指的是人物浸染于其中的氛围。外在的世界勉强地存在着,但他既不关心他的主人公成长的房子,也不关心他生活的地域。[19]这种意见要比圣-伯夫说得更透彻,司汤达小说人物性格的主要特点,在于他们是从作家头脑中生出的,而不是从人物生活的环境中发展、变化而成的。但是这种性格仍然有深刻的真实性:

现在,司汤达的天才之举是什么?在我看来,这在于他运用心理分析的手段常常获得的高度的真实性,尽管它很不全面,很偏执。我说过,我不把它看作是一位观察家。他不观察,也不描摹常人身上的本性。他的小说是头脑的作品,是利用哲学方法获得的极其细致的人性。他深刻地看到了世界,看到的很多;但他不在实际的步骤中来表现它,而是用自己的理论来降服它,通过自己的社会观念来描述它。[20]

左拉给司汤达进行了很好的辩护,虽然司汤达小说的人物脱离了他们生活的环境,但是因为这些人物的观念来自司汤达极为细致的思考,这些思考是从普遍的现实中抽象出来的。具体的人物和环境既然与普遍的抽象相联系,那么,普遍的抽象也能拥有某种真实性。

蒙克拉尔同样承认司汤达人物性格的不合逻辑:

我们在这部作品(《红与黑》)中发现许多准确的、复杂的观察,诚然是有点夸张;我们在其中发现的描述具有一种真实性和完美的简洁性,但是,必须说它也有某些悖论和某些不真实的地方。主人公的性格是司汤达许多古怪观念中的一种;它符合逻辑,却显得不真实,富有趣味,却令人不快,但可以肯定,它富有力量,是出自大师之手。[21]

蒙克拉尔与左拉相似,体现了这一阶段批评的共同趋势,他们都承认司汤达小说性格的缺陷,但他们不像圣-伯夫、内特芒那样将司汤达一票否决,他们选择了补救措施,即重新理解这种缺陷,使缺陷本身风格化。因而,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文学经典不是人们寻找到的,而是人们“解释”出的,经典是一种价值,它并不客观地码在图书馆的书架上,而是存在于人们的理解和感受中。

在这一阶段,一部重要的著作值得关注,它具有总结性,对后来的文学史影响颇大。这是司汤达文学经典生成的标志之一。这部书就是出版于1901年的《大作家文选:司汤达》。作者帕里戈(Hippolyte Parigot)在前言中,将《红与黑》称作“完美的杰作”。他指出,《红与黑》中于连的性格的真实性是在与司汤达的比较中产生的,于连就像一面镜子,照出司汤达的心灵。他还解决了司汤达小说文学归类的问题:“《红与黑》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属于准确的、注重细节的现实主义。它的观察显的一丝不苟。另外,我们要注意这种现实主义完全是主观性的。”[22]

司汤达在给巴尔扎克的信中,希望自己到1880年的时候能获得声誉。1886年,阿尔伯特在《19世纪法国文学史》中给了司汤达回应:“他的预言差不多实现了。”[23]从司汤达19世纪整个接受和评论史上看,他文学经典地位的实现,发生在19世纪末期,而这一过程非常曲折。在司汤达生前,除了巴尔扎克等少数人的赞同之外,司汤达遇到的大多是辛辣的批评,就人物性格刻画方面来说,这种批评主要集中在性格是否道德、是否符合现实的问题上;在司汤达身后,批评和赞美同在,而批评的焦点集中在人物性格是否一致、是否具有自发性的问题上;而在19世纪末期20世纪初期,司汤达小说的经典地位最终确立,在这一时期,批评家谅解了人物性格的道德问题,并且赋予人物性格以主观的真实性。

当代学者认为,文学经典是集体共识的体现,集体共识与社会风气、普遍的文学观念息息相关。集体共识的建立,虽然要经过不同意见的争论,但在普遍的观念并未确立之时,单独的批评家无力促成它,集体共识是时代与文学批评联姻的结果。司汤达的文学经典生成之路,给这种理论提供了绝好的注解。

[1] O.Prosper Duvergier de Hauranne, “Promenades à Rome”,Stendhal, ed.Michel Crouzet.Paris: Presses de l’Université de Paris-Sorbonne, 1996, p.57.

[2] Anselme Pétetin, “Le Rouge et le Noir”,Revue encyclopédique, Février, 1831, p.357.

[3] Ibid., p.357.

[4] Jules Janin, “Variétés”,Journal des Débats: Politiques et Litteraires, 26, Dec.1830: 4.

[5] Adolphe Paupe,Histoire des oeuvres de Stendhal.Paris: Dujarric et Cie, diteurs, 1903, p.77.

[6] H.de Balzac,Correspondance de H.de Balzac 1819—1850, Paris: Calmann Lévy, diteur, 1876, pp.455-456.

[7] H.de Balzac, “tudes sur M.Beyle”,La Chartreuse de Parme, ed.R.Colomb.Paris: J.Hetzel, 1846,p.482

[8] Auguste Bussière, “Henri Beyle”,Revue des deux mondes, 1 Janvier, 1843, p.292.

[9] Ibid., p.251.

[10] Gustave Flaubert, “A Louise Colet”,Oeuvres complètes de Gustave Flaubert: correspondence(Tome Troisième).Paris: Louis Conard, Libraire-diteur, 1902, pp.52-53.

[11] Sainte-Beuve,Causeries du lundi(Tome neuvième).Paris: Garnier Frères, Libraires-diteurs, 1854, p.301.

[12] Ibid., p.330.

[13] Stendal,Le Rouge et le Noir, Paris: A.Levavasseur, Libraire, 1831, p.150.

[14] Sainte-Beuve,Causeries du lundi(Tome neuvième), p.330.

[15] H.Taine,Essais de critique et d’histoire.Paris: Librairie de L.Hachette et Cie, 1866, p.32.

[16] Ibid., 1866, p.23.

[17] Alfred Nettement,Histoire de la litérature franaise sous le gouvernement de juillet.Paris: Librairie Jacques Lecoffre, 1876, p.259.

[18] Henri de Montclar, “Stendhal.”La Revue moderniste, Janvier, 1885, pp.93-94.

[19] mile Zola,Les Romanciers Naturalistes.Paris: G.Charpentier, 1881, p.84.

[20] mile Zola,Les Romanciers Naturalistes, pp.90-91.

[21] Henri de Montclar, “Stendhal.”La Revue moderniste, janvier-fevrier 1885: 73-96.

[22] Hippolyte Parigot,Pages choisies des grands écrivains.Paris: Librairie Armand Colin, 1901, p.xxxiv.

[23] Paul Albert,La Littérature franaise au dix-neuvième siècle(tome 2).Paris: Librairie Hachette et Cie, 1886, p.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