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物之象
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1]
[译文] 看它看不到,叫作夷;听它听不到,叫作希;摸它摸不着,叫作微。这三者不可以追问,所以浑然为一。它的上面看起来不光耀,下面看起来不昏昧。它动行无穷极啊,不可以名称,又回复到无物无象的状态。这就叫作没有形状的形状,没有物体的物象,这就叫作恍惚。迎着它,看不见它的前头;跟着它,又看不见背后。把持古来之道,以驾驭当今的事物。能认识古代的初始,就做道的纲纪。
[释文]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夷”,谓无色;“希”,谓无声;“微”,谓无形。[2]“搏”,持之义。这是从色、声、体三个方面对于“道”的描述,它既不可以看得见,又不可听得见,还不能摸得着,三个方面虽则不同,但反映了道的超越存在。它不是经由感官触及,色、声、体三个方面虽然表达了不同感受,即三者皆不可追问,却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即它超越了三者的局限,所以可以混同为一。[3]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句,这是对于道的存在状态的另一种描述。“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皦”指光明,“昧”指昏暗。这是说“道”是光明而不曜眼,深玄而不昏暗。“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绳绳”,谓渺茫、无穷极之义。这是说道之所至,辽远而无穷极,是无所不在的存在,又回归到无物无象,也就是说,它在,又不在。“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道是有个形状的,但不可等同具体的形状;它是有个象的,但不等同于具体的象。既然是有形而不同于具体的形、有象而不同于具体的象,所以说它是“恍惚”,即似是似不是。说它是,表明它确实存在;说它不是,表明它不等于具体的存在。“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前面的“其上”“其下”,是上看下看,这里的“迎之”“随之”,是前看后看,它无首无尾、无前无后。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这是总结性的论断。道是一个古老的存在,它是万物的根源、宗本,万物都是从这个“天下母”生养出来的,但它又不只是古老的存在,还是现实的存在,当我们说道无所不在的时候,就意味着它是现实的。在生养万物方面,它像“天下母”;而无所不在的方面,则与“天下母”有所殊异,它睁着眼睛看着天下事,无不在其观照之下。正是因为如此,才可以说执掌这个古老的道,可以驾驭当今的所有事物。同样,也正因为它现实地存在着,才是可以认知的。[4]由于道是古老的存在,是万物的开初,所以得道,也就是得了“古始”;得了“古始”,也就得到了道的关键。
[1]王弼本“搏之不得”,少一个“之”字,依河上本改。河上本“能知古始”,写为“以知古始”,依王弼本改。傅奕本写为:“一者,其上之不皦,其下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笏芒。”“执古之道,可以御今之有,……”帛书本写为:“视之而弗见,名之曰微。听之而弗闻,名之曰希。捪之而弗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致诘,故而为一。一者,其上不谬,其下不忽,寻寻呵不可名也,复归于无物。”“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2] 《老子河上公章句》:“无色曰夷,言一无采色,不可得视而见之。”“无声曰希,言一无音声,不可得听而闻之。”“无形曰微,言一无形体,不可得搏持而得之。”
[3] 王弼《老子注》:“无状无象,无声无响,故能无所不通,无所不往。不得而知,更以我耳、目、体不知为名,故不可致诘,混而为一也。”
[4] 王弼《老子注》:“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虽古今不同,时移俗易,故莫不由乎此以成其治者也。故可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上古虽远,其道存焉,故虽在今可以知古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