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五则
诗歌欣赏有时需要“悟”,感触通达即可,不一定非得有清晰的说明,或者要归纳出什么“意义”之类。
第一步是感觉,不急于分析
《春江花月夜》是唐代诗人张若虚(660—702)的名作。一看这首诗的名字,就让人有些迷离陶醉。这首诗原是依乐府“清商曲辞”之“吴声歌曲”的调式而作,音乐性很强,当年是可供颂唱的。读这首诗不要有任何先入为主的念头。让我们先读一遍,有些字词一时不太了解也不要紧,一气呵成读下去就是了。边读边想象那些美妙的画面,慢慢沉浸其中;注意那种节奏和韵律,这是可以帮助你进入状态的。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什么感觉?春江花月夜的浩瀚幽邃、恬静多彩,太美了。再想想,在朦胧的诗意中,是否又感到某种相思之情以及对人生宇宙奥秘的遐想呢?是否不知不觉就让心变得有些柔软?读诗第一步是不需要明白的分析的,有感觉就好,是那种整体印象。如果已经获得整体印象,接下来,才好稍作分析。但这种分析还是别离开想象。
诗从开头到“但见长江送流水”为第一段,写明月照耀下的春江、花林景色以及诗人的联想和感受。接着第二段,从“江天一色无纤尘”到“但见长江送流水”,集中而且更细致写“江”与“月”,此时约略已有旷远渺茫之感,开始联想到岁月与人生。第三段从“白云一片去悠悠”到“捣衣砧上拂还来”,是寂寞凄清之境,旷远的联想回落到具体的思念,无论写白云、玉户还是妆台等等,都可以感触到思妇那种无法排遣的离愁。最后一段,从“此时相望不相闻”到“落月摇情满江树”,转入一种略带迷离的幻觉之中,一会儿“愿逐月华”,想象能随着月光去观照远方的亲人,一会儿又意识到即使鱼雁传书也是不可能的。唯有想起昨夜梦中落花,倍感岁月不居,此时愈加恍惚,似乎看到纷乱的离情化为残月余辉,布满江边之树。
全诗从春江明月开篇,到雾中残月收拢,诗情随着“月”在一夜之间的升落而起伏变化,都是“月”,又都是“有我之月”,情景交融之“月”。其实何止是“月”?也包括月光覆盖下的江水、沙滩、天空、原野、枫树、花林、飞霜、白云、扁舟、高楼镜台、长飞的鸿雁、潜跃的鱼龙、不眠的思妇以及漂泊的游子,这一切组成了春江花月夜的清幽意境,这一切都因为有了迷人而变幻的月色而显得朦胧、神秘。一切都那样美,连离愁哀怨也都因为“月夜”而变得那样动人和美丽。
特别是面对宇宙自然的美时,所触发的联想是旷远而惆怅的。在大自然的生生不息与人生的短暂的对比中,不禁就有这样的感喟:“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月夜的朦胧美景因这些富于哲理的思索而增添了某种神秘,诗情不再是卿卿我我,而变得深沉、幽邃,虽凄凉伤感,却又不消沉颓废。整首诗的格调是崇尚美,而且是“大美”的。
诵读这首诗会感觉其调式非常顺畅上口,其中有多次换韵,反而强化了节奏感与音乐感。从中真的很能欣赏到古典诗歌音韵之美。另外,诗中写到的景物很多,有目不暇接之感,但这些景物都和“月”有关,都灌注有浓厚的情思,一个一个画面迭出,营造一种迷离神秘的意境。读起来好像无须细加辨识何物,只是要这种迷离神秘,这种悠扬婉转,也就够了。这种非常注重乐感的类似咏叹的方式,让我们领略到唐代诗歌特有的神韵。
这个世界太嘈杂了,难得有时静下来,回到内心。这时若能读一读《春江花月夜》这一类诗作,真是一种享受呀!
陶诗的贫苦是“过滤”了的
大家在中学语文课上已经读过陶渊明一些诗作,不知道想过没有,陶渊明当时真实的生活情况如何?是那么潇洒,那么美吗?这里我们再来读一首《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然后讨论一下陶渊明的作品与生活的关系问题: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四体诚乃疲,庶无异患干。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颜。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
先逐句顺读一下,略作解释:头一句“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是说人生的归宿有一定的法则,穿衣吃饭原本就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意思是,连这样的事一点都不过问,怎么还想求得自己的安身?“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意思是,春天来了就按季节种地,一年下来收获也还可以。“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一早起来就到地里努力劳作,太阳落山才扛起农具回家。肆:尽力。耒(lěi):农具。陶渊明写此诗时毕竟46岁了,这个“微”字用得很实在。“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即:山区多霜露,气候总是冷得早。“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即:谁说农家不苦?只是没法不去做那些苦累的农活罢了。弗获:不得,不能够。“四体诚乃疲,庶无异患干”,即:手脚实在累得不行,只希望平安无事就好了。异患:意外的灾难。干:犯,指遭逢“异患”。“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颜”,即:劳动完之后洗净手脚,坐到屋檐下歇息,饮杯酒放松放松。盥濯:洗涤。散:排遣,使……舒展。“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即:遥想古时的隐士沮溺,自己的心意与他们是相通的。沮(jù,一音jū):长沮。溺:桀溺。《论语·微子》:“长沮、桀溺耦而耕。”二人均为孔子时代的隐士。“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即:就希望这样过下去吧,亲身从事农耕生活没有什么值得叹息的。躬耕:亲身从事农耕。
这首诗比较明确地表白陶渊明归隐的心态与生活的情状。
陶渊明(365—427)原先也是当过“公务员”的,比如州祭酒、参军、县令等等,都是一些小官。比较被人传扬的是他曾因生计所迫而官彭泽令,任上仅八十多天,即不堪忍受官场繁文缛节而去职,返乡躬耕。归隐的生活是很清苦的,晚年贫病交加,非常难熬,并不见得如他笔下那样富于诗情。陶渊明不过是将日常生活诗化罢了。不过这不是矫饰,而是性情的真实流露。他从事过农耕劳作,自食其力,以此为心安,并非“作秀”。如同诗中所写:一天劳作之后,在自己的屋檐下,洗干净手脚,喝点小酒,也颇自得其乐。因崇尚自然,安贫乐道,他只愿“躬耕非所叹”,长保这样的生活旨趣。这一点难得。从来世家子弟都轻视体力劳动,陶渊明却志向不同,有一种自食其力、回归自然的追求。《饮酒二十首》之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一诗,是大家都读过的,表现隐逸的心志,《宋书》和《晋书》都将其列入“隐逸”类。这里选的“获早稻”一首,虽然也有隐逸,但更自然,少有借诗谈玄的味道,多写自食其力的愉悦和农作生活的恬淡适意。在这里,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不止是一种悠然的自得的生活,也是一种人生方式。
读诗时放开思路,有些细节还可以比较和探究。比如,古来很多诗人都写贫穷困苦(比如杜甫),陶渊明也写贫苦,但因为人生态度或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陶诗中的贫苦是“过滤”了的、审美的,给人的感觉也就不是那么“苦”,而是“苦中有乐”了。“过滤”即艺术处理,将日常生活诗化,能满足审美的必要的距离。
陶渊明的诗质直平淡,抑扬爽朗,怀抱旷真,自成一格,可是他生前只是被看作隐士,作品影响不大,后世才越来越受重视。更重要的是他的品格情操,以及他所代表的闲情文化,与有高度文化素养的文人心理相契合,得到历代文人的认同与向往。在一定程度上,陶渊明成为传统文化中淡泊超越精神的一种象征。
诗的欣赏需要“悟”
古典诗歌分为古体和近体,魏晋南北朝时期多写古体诗,以五言为主。汉末魏初出现的“三曹”“七子”,领袖人物是曹氏父子(曹操、曹丕、曹植);围绕他们的有“建安七子”和女诗人蔡琰。“建安七子”指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对这一作家群体的创作有过这样的评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用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他们学习汉乐府,用五言诗这一新的体裁抒情、言志、叙事。曹植的诗里多用“悲风”这个意象,如“高树多悲风”“弦急悲风发”,体现出建安文学那种悲凉的气息。他的《杂诗》这样表达离愁别怨: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孤雁飞南游,过庭长哀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曹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诗也开一代雄风。名篇《短歌行》原是汉乐府中的宴会歌辞,一经他手,却张扬了渴慕贤才,重建天下,追求不朽功业的壮志,寄寓着一种建立功业,不负此生的豪情。
建安诗歌多写政治理想的高扬,人生短暂的慨叹,有浓烈的悲剧色彩,这种诗歌风格,被后人追慕,称为“建安风骨”。
到两晋、南北朝,五言诗更加成熟而繁荣,涌现阮籍、左思、陶渊明、鲍照、谢灵运、庾信等一批杰出诗人,一时可谓星空灿烂。这里重点介绍一下阮籍(210—263)。他是魏晋时期著名诗人,“竹林七贤”之一,不拘礼教,任性狂放。当时专权的司马氏集团屡次授以官职,甚至以联姻相诱,他都装病谢绝,甚至曾以喝酒大醉六十日的特殊方式躲避被卷入政治漩涡。其个性张扬与现实之间激烈冲突,压抑的情怀转为诗文写作。代表作是《咏怀诗》,有82首,写黑暗的社会环境中的孤独与苦闷。我们来读其开篇第一首吧: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诗歌抒发的是忧郁悲伤的心情。开头二句写忧思难眠,弹琴抒怀。三、四句借清风、明月比喻心绪的冷峭孤洁。五、六句又用北林翔鸟、野外孤鸿的鸣号表现愤懑和悲哀。最后两句直抒胸臆,表达那种难于排遣的忧愁和悲苦。
阅读时注意诗歌的意象表达——清风、明月、翔鸟、孤鸿,都含有诗人的哀思愁绪,两者互为比照,融为一体。诗中有叙事,但与乐府、拟乐府类的叙事型诗歌艺术不同,阮籍的叙事在往意境创造方面发展,这种手法比较含蓄,也更适合体现情感思绪的隐曲复杂。
不过吸引人的还是这首古体诗的简洁素淡,以及五言所特有的明快疏朗,这是古体诗的魅力。此诗产生在专制黑暗的魏晋时代,残酷的屠杀使名士忧生畏祸,一腔忧愤只有婉转曲折地表达,借物写情,形成一种新的诗型和新的格调:只见孤凄的情,不见孤凄的事;“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志在刺讥,文多避隐”(李善《文选注》)。阮籍诗风虽隐曲,但韵致深婉,技艺精湛,具有简洁刚劲的特殊美感。现今读来仍令人感动,是因为“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钟嵘《诗品》),其情思意趣道出了人类普遍的感受,包括某些隐秘的难于言说的部分。
诗歌欣赏有时需要的是“悟”,感触通达即可,不一定非得有清晰的说明,或者要归纳出什么“意义”之类。
注意那“不可重复之美”
读古典文学,因为时代和语言的隔膜,不容易进入。一旦疏通了语言,消除了隔膜,再设身处地,设想自己生活在古代,那特别的情韵多少就出来了。那往往是一种“不可重复之美”。现代人的生活太复杂,太多纠结,年纪轻轻可能就“曾经沧海”,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诗经》这样“干净”的作品了。读古代作品,正可以沐浴灵魂,得到片刻的清净。我们试一试读《诗经》中的《蒹葭》,看是不是有“干净”的感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对这首怀人诗,历来解说不一。一说是借怀友讽刺当政者不礼贤下士,乃明志之作;一说怀恋爱人。我们不妨取后者,把这首诗看作情诗,或者再引申一步,看作是表达企慕之情。
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等几句,想象一下那河边苍青的芦苇,晶白的霜,秋水泛起的寒气,以及歌唱者徘徊眺望的焦灼情状。“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几句,表现望穿秋水,思见心切。“伊人”被反复提及,只是河水隔绝,相会不易。若沿着河边小道向上游去寻找,道路艰险漫长,要相见真是困难重重;想象游渡过去,似乎很近,还是难于真实抵达,仿佛只能见到伊人的身影在水中央。“伊人宛在,觅之无踪”,时远时近,时隐时现,时有时无,使这位追求者欲找无方,欲罢不能。这都是写那种对企慕的对象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情。这种心情可能恋爱中有,其实生活中其他方面也会有。每个人读这首诗都可能有自己的想象。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越是美好的事物,越难于企及,而追求不到,就越觉可贵,愈加有追求的迫切心情,也许是愁肠寸断,无限怅惘,也许是剪不断,理还乱。这就是所谓“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了。所谓“诗无达诂”,一般读诗,不必全用考证的办法,也不一定要落实唯一的结论,重要的是顺着诗歌所焕发的情思,展开自己的想象与体验。
注意诗中所用迭唱的几组词语之变换。首章的“苍苍”,次章的“萋萋”,末章的“采采”,芦苇的颜色由苍青至萋青到泛白,深秋的气氛越来越浓,烘托歌唱者的心境愈加寂寞。白露“为霜”“未晞”“未已”的变换,是时间的流逝,衬托着寻人不着的焦急和惆怅。另外,像“长”“跻”“右”和“央”“坻”“沚”的变换,也都从不同的方位上描述了寻见伊人之难,以及想见其人的急切。
自古以来,秋景肃杀,令人伤悲,这首诗在秋气之中表达追求不获的失意、烦恼、痛苦,与秋之悲凉交融,萧索的秋境正是凄苦心绪的外化。这也是《诗经》中常见的赋中见兴的笔法,也就是在景致变化的描写中渲染营造一种特别的气氛,笼罩全篇,此中也浸透歌唱者的心境。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蒹葭》一篇“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
从这首诗也可以领略《诗经》的风致:内容都极其单纯,有一种不可重复的质朴之美。
文学不等同于历史
说到白居易(772—846),大家都知道他是新乐府运动的主要倡导人,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他的讽喻诗继承了杜甫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指斥时弊,诗风平易通俗,对比强烈鲜明。如果从艺术欣赏角度看,他的某些怡情悦性的闲适诗和叙事诗《长恨歌》《琵琶记》,有更高的成就。这里重点欣赏《长恨歌》。
《长恨歌》以历史事实为基础,吸收民间传说,进行了艺术再创造,叙述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其情节回环曲折、婉转动人,有强烈的悲剧美学效果。
对《长恨歌》主题的理解,有三种说法:一是讽喻说,认为其通过对唐玄宗、杨玉环故事的叙述,暴露了统治阶级荒淫无耻的生活,反映了中唐时代各种社会矛盾;二是歌颂说,认为表现的是唐、杨真挚专一的爱情;三是双重主题说,认为所展示的爱情悲剧有其特殊性,作者对唐、杨有谴责也有同情,怒其作孽,哀其可怜。其实第三种理解比较切合作品实际。还可以加上一点理解:杨玉环是作为美的象征来表现的,这首诗写的就是美的存在、美的追求与美的毁灭。这可能是最牵动人的潜在主题。一篇优秀的作品往往有主题的多义性。
所以,对历史题材的文学作品,还是要作为艺术品来读,而不只是当作历史事实来看待。在《长恨歌》里,唐玄宗与杨玉环是活生生的艺术形象,而不是历史人物的翻版,不要完全对号入座。
在唐代天宝年间,关于“马嵬之变”就有种种传说,白居易显然是被民间传说感动才引发创作的。虽然他抱有“惩尤物,窒乱阶”(陈鸿《长恨歌传》)的创作意图,但进入创作实践后,会情不自禁地按照爱情故事的规律来处理。显然,《长恨歌》里边不全是历史,其中很多是诗人的幻想创造,他歌颂赞美了唐玄宗、杨玉环的爱情,使这首长诗成为绝妙之词,可歌可泣,博得“古今长歌第一”的美誉。白居易本人把这首长诗列入感伤诗。他说写感伤诗是“事物牵于内,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咏叹者”。
在“安史之乱”的背景下,《长恨歌》描写唐玄宗、杨玉环从相见欢爱到死别招魂的爱情悲剧。其中以杨玉环之死为界限,前半部分写“长恨”的原因,后半部分写绵绵的“长恨”之情。诗中对唐玄宗、杨玉环两人因生活荒淫而招致祸乱是有所讽刺的,但对杨玉环的死和两人诚笃的眷恋则赋予很大的同情。感人的正是后者。
全诗分为四部分:从“汉皇重色思倾国”到“不重生男重生女”,写爱情悲剧的起因;从“骊宫高处入青云”到“回看血泪相和流”,写“安史之乱”中“马嵬事变”的政治悲剧和爱情悲剧;从“黄埃散漫风萧索”到“魂魄不曾来入梦”,写唐玄宗对杨玉环的思恋;从“临邛道士鸿都客”到“此恨绵绵无绝期”,写方士招魂见到杨玉环,表现杨玉环对爱情的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长恨歌》的艺术成就,主要表现于对人物性格的细腻刻画,唐、杨都有鲜明的个性,而个性又与命运相连。另一特色是在叙事中写景状物,反复烘托、渲染人物心理。有触景伤情,如“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有借景传情,如“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有融情入景,如“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等等。
作为长篇叙事诗,《长恨歌》构思精巧,结构严密,故事情节的发展波澜起伏,描写详略得当,细节剪裁得体。
全诗语言精练传神,有鲜明的形象性。如“回眸一笑百媚生”,写出杨玉环的千娇百媚;“梨花一枝春带雨”,生动地描绘仙境中杨玉环美丽凄凉的情态;还借鉴发挥了乐府歌行的特点,音节优美,语言流畅,非常适合诵读。
《长恨歌》对后世的小说戏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元曲中的《梧桐雨》,清代的《长生殿》,都曾取材与参照过《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