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女王之蛊
且说蜀汉丞相孔明深入不毛之地,即定南方,经再三权衡,决定“不留兵,不运粮”,使当地名人为官,与各蛮族部落酋长自制其民。“一国两制”之法,当缘于此时。遂任李恢为建宁太守,吕凯为云南太守,又收降爨习、孟琰等地方豪门士族,与孟获一起授予官职,以此笼络南人。惟马忠以外地汉官,而被任为牂柯太守,因其为政勉力,遂为夷人敬重而接纳之。班师之际,为充实军力,用以北伐中原,孔明亦移南中万余户劲卒及青羌族人到蜀地,因其生于山地丘壑密林,皆灵如猿猴动若虎豹,作战异常勇猛。遂分为五部,号为“飞军”。又以其稍为瘦弱者配给大族,若焦、雍、娄、爨等兵户之家为部曲,设置五部都尉,号为五子,故南人至今有“四姓五子”之说。而夷人部族其性刚毅斗狠,颇与大族、富豪不和。孔明便使专官劝其大族捐出金帛,聘夷人以作部曲,聘请夷人部曲多者,便可世袭官位。于是夷人渐臣服于朝廷,建夷汉并列部曲之众。因孔明治蛮之策得以施行,其后南人之叛虽偶有兴起,但较汉末平稳良多。而多次叛乱甫兴,亦被马忠、李恢、吕凯等快速平定。
平叛之后,孔明即施“和彝”之策,亦取自马谡所献“攻心”之计,为其延续。因不留兵,即消彝人之疑,使彝汉粗安。另因见南中之民尚刀耕火种,便令引进牛耕,引原以狩猎为生部族渐去山林,徙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从而定居以务农本。孔明之开发南中,非徒利山民,蜀汉亦因其军资所出,国以富饶。诸葛亮见镇抚南中成功,因向出征众将道:“自此我蜀汉后顾之忧解矣。”遂引军回成都。后主刘禅闻相父凯旋,率百官迎至城外三十里。回至城中,与出征诸将叙功,设太平筵会,重赏三军,自此远邦进贡来朝者二百余处。孔明奏准后主,将殁于王事者之家一一优恤。从此巴蜀及汉中人心欢悦,朝野清平。
一日,孔明正在相府理事,忽报有好友崔州平从中原山阳郡来,有事求见。孔明知道必有要事,遂请入内室置酒以待。饮酒之间,孔明先问道:“我弟刘协现今可好?魏国文武犹肯罢休否?”崔州平道:“献帝被废为山阳公后,颇有欲害之者,因有某与孟公威暗中保护,皆不能得手。后夫人曹节致书其兄,曹丕便赐禁牌悬于山阳公门首,诏禁凡朝中大臣及门客,近门五十步者死,即再无人生此妄想。山阳公今随华佗学医,且专善医痈疮,山阳之民无不受其恩惠,呼为‘医王’。依某看来,你这位皇弟已乐痴于此道,不复有做天子之念也。”孔明怒道:“此恐由不得他!兄与孟公威为汉家天下计,尚请尽力扶持。”
崔州平道:“谨遵殿下令旨,敢不夙夜用心。臣弟今番前来,倒并非专为山阳公,而是以天下之势报于殿下,望殿下裁之。魏帝曹丕病入膏肓,即将死矣!殿下若欲平定天下,以兴复汉室,时机将至,尚望早为之备。休使光阴蹉跎,良机不再也。”孔明猛吃一惊,问道:“那曹丕春秋正盛,又未闻有疾,奈何便说其要将死!莫非兄之信息有误?”崔州平道:“此乃司马仲达冒险透出,阴使人至山阳郡,亲自致书于某说之,焉能是假?”
孔明闻听司马懿之名,想起儿时在玄天观中学道,及在蔡邕庄上习经练琴之时,不由黯然神伤,又复喜慰异常,即问道:“仲达而今安好?某之真实身份,其已知之耶?”崔州平道:“仲达心怀汉室,每蓄异志,但因曹操父子皆非庸主,故每藏其锋,不敢稍露。殿下身份是何等大事?即连山阳公尚且不知,何况仲达?只要殿下不明令某以实相告,其便终生不得知也。”孔明道:“崔兄说的是。某料以仲达之才,后必掌曹魏兵权,与某见阵。待到彼时,便可告知某便是当年史侯刘辩,使其反戈击魏,复兴汉室可也。此事干系重大,朝政多变,千万不可轻泄,便是我弟刘协,也不要说起。兄再说魏帝曹丕究竟如何?请道其详。”
崔州平道:“仲达在书中言道,曹丕今忽得病将死,与其春秋正盛无关,实乃因甄妃之故也。天下皆知,那甄氏本乃袁绍次子袁熙之妻,貌如天仙。曹操、曹丕、曹植三父子皆慕其美,各欲求之,偏偏在冀州城破之时,被曹丕抢先得去。曹操无奈,只说一句‘真我儿妇也’,也只得撒手。那曹植虽心有不甘,亦不能与其兄长相争,亦只写一篇《感甄赋》聊遣怀思罢了。即便如此,也还触恼了曹丕,直逼他三弟将此赋名字改为《洛神赋》,方算罢休。那曹丕在为太子之时,倒与甄氏相敬相爱,颇有些举案齐眉之意。其后甄氏生有一子,名唤曹睿,字元仲,自幼聪明,曹丕亦甚爱之。但自从曹丕篡汉为帝,则甄氏非但未被立为皇后,却突然失宠。这才闹出一场宫廷大变,曹丕郁结于心多年,致今日重病欲死也。”
孔明听罢,便有些丈二和尚,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说话的,你道这究系为何?因本书人物众多,譬如花开万朵,说话人笔力有限,难免顾此失彼,有说不到处。今借崔州平向孔明提起,便趁此补叙一段,亦求列位看官谅解可也。书中暗表,甄氏乃中山无极人,其父甄逸曾为上蔡令。甄家乃中山名门,先祖甄邯于前汉末年曾任太保,其后世代担任重职,皆为年俸二千石以上之官。惟至甄逸这一代,仅仕至上蔡令便英年早逝,然其家亦不失为无极郡豪门望族。甄妃出身世家望族,少时即文静娴雅,不同其四姊志向胸怀。当其八岁之时,府宅门口有马戏演出,声喧盈耳,达于内苑。四姊皆登楼观之,惟甄妃气定神闲、纹丝不动,并正色道:“此非女子所宜也。”甄妃常偷取其兄笔墨纸砚,被兄长发现,即取笑妹子道:“你不去学飞针走线,女红刺绣,反整天看书写字,莫非还想当个女博士?”甄妃笑答:“我闻古之贤惠女子,皆知前代成败以为自诫。其若不读书,以何知之?”兄长因以为奇。
自黄巾贼起,河北战乱灾荒接连不断,中山无极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大户则纷纷以金玉换粮,以求延命。甄家藏谷颇丰,易以金玉珠宝,母亲和兄嫂都喜形于色。甄妃当时十二岁,便告母兄道:“今兵荒马乱,珠宝乃为祸胎,所谓匹夫无罪,怀璧为罪。不如把家中谷物分给左邻右舍、同族乡亲。”母兄奇之,果从其议。冀州饿殍遍地,唯无极之民安度灾荒,竟皆出于十二岁甄氏之力也。甄氏十五岁时,则生得眉似远山,眼若秋水;丰姿绰约,国色天香。袁绍闻其美而且贤,即聘为次子袁熙妻。事常有不如意者,虽新婚燕尔,袁熙奉令镇守幽州,而甄妃则留在邺城照顾姑婆。后冀州即破,甄妃便归于曹丕,因极贤惠,深得曹操和夫人卞氏喜爱。建安十六年曹操征马超,卞氏随军出征,甄氏闻婆母病不得定省,常因忧怖昼夜泣涕。及大军还邺,甄妃朝见卞夫人,望帷座而悲喜交加,左右无不感动。据闻,甄妃并曾婉劝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只做魏王不篡汉室,曹操竟嘉许而纳其言,亦算奇事一桩。后孔融给曹操传纸条,上书“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之语,实非空穴来风乎?
其后曹丕为帝,因此怀疑甄妃与其父曹操有失人伦丑事,遂日渐疏远,又纳安平广宗人郭永之女为贵妃。郭女虽不比甄惊艳,亦甚有颜色;因其父尝道:“吾女乃女中之王也。”故宫中皆号为女王。郭贵妃因见甄妃失宠,欲谋为皇后,便与幸臣张韬商议,定下毒害之计。时逢曹丕有疾,张韬乃诈称于甄夫人宫中掘得桐木偶人,上书天子生辰八字,是为魇镇诅咒之事。曹丕大怒,不及细想,遂将甄夫人赐死,继立郭贵妃为皇后。因郭后无出,便养曹睿为己子。虽甚爱之,毕竟是甄妃所生,所以始终不立为嗣。欲立亲子,却终不得孕。
魏黄初六年三月,曹丕最后一次征吴。御史中丞鲍勋认为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不可伐吴,于是力谏劝阻。曹丕怒而不听,左迁鲍勋为治书执法,即引大军十万南征。五月,兵至谯郡,约会众将聚齐,八月引船入淮。尚书蒋济上表,谓秋季水道难通,不如暂且回师,曹丕又不从。十月至广陵故城,见当年陈登大败孙权之处,不胜赞叹,即临江观兵。当时诸将俱集,戎卒数十万,旌旗数百里,布营于江北。日间则旌旗蔽日,夜间则烛照连天。曹丕观之大喜,便大有渡江之志,以待江水涨时下船。不料是时天寒地冻,长江竟然结冰,战船不得入江,吴人又严兵固守,无隙可乘。曹丕见大江难渡,遂仰天长叹道:“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无奈还师。吴杨威将军、广陵太守孙韶见曹丕北还,遣将高寿率敢死之士五百人,于径路夜间袭击。曹丕闻吴人来袭,不知有多少人马,不由大惊,轻骑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