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赏善罚恶
赵平生浑身剧颤,七窍皆开,张口发出“嗬”的一声,旋即闭目昏死过去。
呼吸却渐渐变得匀称。
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周逸瞥了眼一脸虚弱的耗头,却没想到它竟将这场因果系在自己头上。
路走宽了啊。
他和这位不良人赵平生素不相识。
救人,更多只是一项测试。
他看过耗头的“怪物资料”和“技能书”。
这项名为“买命财术”的技能包,堪称耗头的大招,用完之后,一段时间内会变得极其虚弱。
即便如此,耗头还是毫不犹豫的施展出来,足以说明它对自己并无隐瞒。
到此时,周逸终于能确定,耗头是真心实意的前来投靠的。
即便那个楚夫人真有什么猫腻,耗头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周逸正想着,忽然,身旁的耗头仿佛泄气的气球,瞬间缩小了数十倍。
从五丈巨型牛头怪,变成了五寸小虚耗。
周逸低头看着正扒着自己袍袂,一脸尴尬,仿佛一头小老鼠的迷你牛头怪,忍不笑出声。
“耗头,这该不会就是你名字的由来吧?”
香珠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对空气笑弯腰的和尚。
庆春楼里隔空取银,她还有些将信将疑。
可眼下,和尚所展露出的,竟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
光凭一个“救”字,便让这不良人起死回生!
和这样的本领相比,区区气感武人,又算得了什么?
周逸的声音响起,“香珠,你去看看陈池的母亲……以及其它村民,他们正在村子西边的地窖。”
“是。”
香珠心中轻轻一叹。
今晚之事若是说出去,别说徐府了。
哪怕是自己背后拥有千年历史的隐门里,又有几人会信?
夜幕下的诡异小村中,飘来一阵犹如车轮碾压过的沙哑声音。
“何方小怪,竟敢坏某鬼车的好事!”
五寸虚耗脸色微变:“鬼车!怎么是它!”
周逸看了眼耗头:“那是何方妖孽?”
耗头躲在周逸袍袂后,面色苍白,缩头缩脑:“它是岭南道上一种十分强大的妖物!等等,我辈知道了,那三名原本打算去徐府的京城官员,定是被它所杀。”
周逸奇道:“那三人不是你杀的吗?”
耗头躬身道:“法师明鉴,我辈只是在县外遇上他们的尸体,气血已毁,断无生机,方才食其心肝,剥其皮囊,混入徐府。如今想来,定是被鬼车所杀,从中劫得财物。”
“所以说,不良人之所以寻到旺财村,也是发现有村民偷偷变卖三名京城官员的财物?”
周逸回过味来。
这半个月来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也都渐渐联系在了一起。
的确,那段黑色小字只说‘有阴怪,名虚耗,于县外遇京城来客,食其心肝脑髓……’
这个似是而非的“遇”字,就很有灵性了。
虚耗虽是凡人眼里的鬼怪。
可在周逸看来,所行之事,称得上赏善罚恶……略有些极端,倒也问题不大。
拳头大小的迷你耗头在周逸脚边来回跳动,显得很烦躁。
“这大妖鬼车,跑来旺财村做什么?我辈与妖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怪哉怪哉!”
周逸压低声音:“它到底有多强?”
耗头老实答道:“应当在县主楚夫人之上。”
周逸仿若不经意般问:“比小僧如何?”
耗头伸出爪子挠了挠头:“这个……我辈也看不透。不过,这些年来,耗头还从未见楚夫人像畏惧法师一样如此畏惧一个人类。”
“善哉。”
周逸双手合十,脚步不紧不慢。
体内深处,那枚剑丸又开始剧烈震荡。
犹如另一颗心脏……咚,咚咚,咚咚咚……又似高台擂鼓。
战意勃发。
急不可待。
……
村子深处,残垣断壁旁。
几名青袍软甲的不良人武士,被一卷卷烟状黑气包裹成茧子,已然奄奄一息。
只剩下高挑女子,幅带青年,和黄面老者,尚有余力围攻那名面色冷白的布衣少年。
女子手执一杆银枪,舞动时若雪花纷飞,每次划过空气,都会留下十多道残影。
青年的铁扇如影随行,密密麻麻,如繁星点点,令人望而生畏。
老者手斩马刀虽不如前两人那么迅疾,却势大力沉,每每劈出,声如洪钟,似能斩破空气。
而被他们围攻的少年,却似乎根本不会武技。
可他的身体却完全不像人类所能拥有。
速度犹如鬼魅,肉眼几难捕捉。
每一步踏出,都能在地面踩碎一个坑洞。
这坍塌的房屋,四周碎裂砖石,皆他一人所为。
少年突然低哼一声:“平江君这回却错了。人间武学,根本毫无可取之处。”
他收起鬼魅的步伐,任凭三口利刃轰中身体。
啪啪两声脆响。
卓三郎的铁扇和傅公的唐刀碎裂成片,飘若飞雪。
两人皆被震飞,口吐鲜血,脸色难看至极。
“呵,区区炁生,气盈兵刃,便以为能伤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却见腹部的那口银枪,竟已入体半寸,一丝鲜血渗透而出。
少年枯黄的脸上浮起些许意外,仔细看了眼枪尖,磔磔而笑:“唷,原来有术士施了药术,修为还不低。这该死的贱民躯壳实在太弱了!”
话音落下,一头通体黝黑的人面怪鸟从少年的躯壳中一寸寸浮现出来。
少年的肉身晃了晃,摔倒在地。
嘭!
枪尖发出一阵爆响,白气飘荡,似有什么从中碎裂。
下一瞬,银枪彻底失去光泽,萎靡腐朽,软塌垂落。
韦幼娘脸色苍白,死死咬着朱唇,盯着半空中离体而出的人面怪鸟,浓烈的绝望从心底蔓生而出。
这杆相伴自己近十年的夺魂斩银枪,乃是由广元郡首屈一指的术士,以高深药术炼化,已非凡兵。
用那位高人的话讲,此枪已尽收其术道精髓。
上可驱妖物,下能斩阴邪。
自己加入不良人后,没少凭此枪立功。
可万万没想到,在这座偏僻的小村庄中,竟盘踞着一头难以想象的大妖。
道行远胜自己此前所遇的任何精怪。
即便广元郡那位术道高人亲临,恐怕也难敌之吧。
“幼娘……”
满身鲜血的卓三郎苦笑着摇着头,眸里已露绝望,却朝那妖物吐出一口血痰:“呸!”
这时,被称作傅公的黄面老者撑坐起身,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低声道:“这位妖君,凡事好商量。他们是不良人,某可不是,某乃……”
他收敛住声音,做了个唇形。
韦幼娘和卓三郎同时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傅公,眼里的惊讶渐渐化作了愤慨与鄙夷。
“叛徒!”“无耻!”
“哦?呵呵,再说吧。”
鬼车那张难辨男女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冷笑,张口吐出三道黑气,将三人包裹成茧子。
韦幼娘和卓三郎自知气数已尽,闭上双目,坐以待毙。
傅公脸上则浮着些许希冀。
不多时,妖气中夹杂着的寒毒已侵入体内,在他们面庞冻结出一层妖冶的青灰色薄冰,人也变得昏昏沉沉。
就听那妖物忽然冷哼一声:“不速之客,又是赶着来送死的吗?嗯?是你。”
杳杳脚步声由远及近。
韦幼娘心头一震,努力睁开眼睛。
如水月华倾洒在满地瓦砾尘埃之间。
一名俊美得不似人的男子,乘着月光,踏尘而来。
他的视线先在倒地的少年仵作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落向了那头离开少年肉身的可怖妖鸟,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喜色。
这般欢喜的表情,就好似“梦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妖却在灯火阑珊处”。
韦幼娘怔怔看着。
只感周围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俄尔,却被身后卓三郎透着失望的咳血声打破。
“淫……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