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比邻星
寒风打磨冰面，留下一道道平行的痕迹。
视野中，一个刺眼的球体出现。
球体内部，无数亮白色的细丝飘荡、舒展，像可以把人拖拽走的触须。
“这就是……虫洞？”万笙呆立在寒风中。
“发什么呆呢，趁着它还稳定，赶紧走！”耳旁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那是景洛，“再不走来不及了！”
万笙知道，她口中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头顶，是一颗在白昼依然明亮的星。
人类的科技狂飙突进，在月球上建立了第一座基地，甚至制造了虫洞用于运输资源。
却依然无法应对，头顶即将到来的撞击。
为此，“火种计划”诞生——经由严格筛选的五万人，将作为火种，到月球延续人类文明。
所有人都记得，这一计划从诞生到付诸实践，中间经历了多少艰难甚至混乱。
以至于，运载那些人的航天飞机被毁，人类世界不得不继续压缩“火种”数量。
而用虫洞传输人的疯狂想法，也是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被提出的。
万笙知道走进去，有概率无法到达目的地，虽然自己和景洛都足够幸运，成为五万分之二。
而一旦出现差错，他们都将永远迷失于时空中。
球体内部飘荡的触须，让万笙想起了景洛种的花。
比邻星——这花的名字，仿佛跟景洛能让它们盛开一样遥不可及。
万笙记得比邻星在开花前，会有很多这样的触须。
景洛喜欢这种花，却不巧，没有一次能将它们养到开。
“听说开花了以后是黄白相间的，生机勃勃……培育不过几年的新品种，太娇贵了……”每一次，景洛都会看着枯萎的比邻星，发出同样的感慨。
这种挫败感几乎贯穿了两人相处的所有时间，万笙无法理解，对培育成功一株植物的执念，究竟是来自这株植物本身，还是因为比邻星代表的花语。
“生生不息，真是个很棒的花语。”——他回忆起，景洛第一次查到比邻星花语时的样子。
彼时，他们住处附近的方圆三十公里，没有一点绿色。
“走——啦——”景洛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她一把拽过万笙，快步跑向虫洞。
像无数电流与汗毛相接又烤焦它们，万笙的脑海里都是景洛种的比邻星，枯萎的，发芽的，触须飘荡的，唯独没有盛开的。
眼前的白光愈发明亮，让万笙昏昏欲睡……
再醒来时，他的视线里是戴着宇航头盔的景洛，自己正处在一个舱室一样的地方。
是传送舱，传送成功了……万笙想。
再看景洛，她没有出声，可能出声也听不到，而是指指外面。
万笙吃力地支起身子，脚踩在洁白的地板，有些恍惚地挪向门口。
舱门打开，幽暗深空和洁白的地面中间，是景洛蹲下的身影。
她转身，手舞足蹈地指着地面。
在那里，好像是她早就堆成的两座城堡，洁白无瑕。
万笙正要走上前去，视线里突然被什么闯入。
他转头。
碧蓝的星球上，正在绽放冲击波，橘黄色，蔓延，喷薄……
那是……
那是地球，万笙突然觉得四肢发软。
面前的景洛起身，隔着笨重的宇航服，抱住了万笙。
一切都静谧异常，如同良夜。
直到万笙一把推开了景洛。
“你是谁？”万笙冷冷地问，“你不是她。”
景洛的脸在面罩后面，显出诧异的神情。
“虽然学的是核物理，但我对天体物理还是有些涉猎的，这次撞击地球的小行星根本没有那么大……”万笙一字一句，“另外，如果我们到达的是月球，它的土壤质地和重力根本不足以堆出这样的城堡。”
景洛的表情凝固了。
一阵飓风吹来，城堡化为灰烬，连远处的星际碰撞都消失无踪。
灰白色的大地上，万笙和景洛纹丝不动，万笙只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眼前的光线暗淡，逐渐变黑……
……
“49号幸存者大脑，稳态终结，加大氧气和药剂供应，准备迎接苏醒状态！”一声令下，实验室里一片忙碌。
“收到，药物就绪，维生系统正常！”
……
一个空旷的空间里，几个科研工作者围绕着一颗巨大的头颅。
头颅的皮肤已经溃烂，露出面部的肌腱，眼睛的位置空荡荡，是两个黑洞。
肌腱僵硬地抽动了几下，最终一动不动。
“已与49号大脑建立苏醒态连接！状态稳定，预计存活时间，5分钟。”
“向他解释这一切，并提出我们的问题。”
“收到。”
屏幕上，并没有科研人员的操作，却跳出一行字：“这是哪里，为什么一片漆黑……”
那是来自49号大脑的发问。
“万笙，如果我们提取的信息无误的话，你应该是这个名字。”
“你们是谁，我在哪？这里不是月球……”
“对，这里是地球，虫洞出现故障，导致你未能如愿到达月球，而在时空中迷失，时间上，你几天前才死去，空间上，我们在地底发现了你，并用生物技术修复……请原谅我们读取了你脑中的一些数据……你只剩下头颅相对完好，我们之前欺骗了你，抱歉，我们只是想让你在一个美好的梦中给我们以帮助，但你还是觉察到了纰漏……”
“……”
沉默。
“忘了介绍，我们是来自月球的人类，在那里资源紧缺，于是人类进行了自我改造，用更小的体型取代了祖辈，逐步发展壮大，得以重返地球。刚踏足地球时，多亏了你们在宏纪元留下的机器遗产，我们恢复生产并未花费多大工夫……但是，相比你们宏纪元的人类，我们还有多项科技空缺需要填补……”
“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复活’我的吧……”
“是的，万笙，读取工作遇到了困难，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回忆一个关键的坐标，根据其余发掘出的信息，我们知道你是核物理专业出身，应该知道当时一个粒子加速器的位置，那台装置对人类复兴很重要……当然，如果你想不出来，也无需自责，被发掘者不止你一个，微纪元探索队伍也不止我们，最后，我们团队也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一分钟的思考后，屏幕上显示出了万笙的回答。
“谢谢你，万笙，我们代表人类！”
“周围太黑了，我有些困……”
“等一下！还有一份礼物，坚持住！”“载入影像！”
万笙的视线开始射入光芒，一片碧绿的青草地出现在他的眼中，让他一阵欣喜，地球重新焕发生机了吗？
一个极小的人站在草地上，他戴着眼镜，对着万笙微笑挥手。
“我们发现了您的爱人，在您不远处，当然，更浅的位置。”他手指向旁边。
万笙顺着看去，枝繁叶茂中，他看到了景洛那张熟悉的脸的轮廓。
相比小人儿，她的面容是个巨像，却依旧精致。
她的身体化为了万千植物栖居的沃土，几多黄白相间的花在她额头绽放，植物白色的触须随风飘扬。
万笙记得，那就是她一直想种活的比邻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