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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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父是乌木岛国的国王,我会背诵古兰经,熟悉它的各种读法和写法,同时精通文学和诗歌,还钻研过各种学问,因此我名传遐迩,很多国家都聘请我去传授知识。

印度国王听说我的名声,派人专程来我国,邀我前去讲学。父亲同意了,给我派了大队侍从,并让我随身带了大批贵重礼物,馈赠给印度国王。三艘大船载着我们起航,白色的帆船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行驶,犹如鸽子滑翔在绿色的田野上。

我们到达印度海岸,换乘坐骑。马儿在原野上飞奔,带着我们向王宫驰去。正当我们加紧赶路时,一伙强盗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拔出明晃晃的宝剑,杀死了我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其余的人都四处逃散。我躲进了一个山洞,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时,我离开山洞,漫无目的地乱闯,最后来到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看来很繁华,街上喧声不止。我走到一家裁缝铺前,裁缝见我是外乡人,便让我坐在他的旁边,问长问短,我将我的身世和遭遇讲给他听。他听了以后惊慌地嘱咐我,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因为这里的国王是我父亲的仇人,他抓住我一定会把我杀死。他还嘱咐我,要隐瞒自己的知识和学问,因为这里的人只重视钱财而不注重学识,弄不好会自找麻烦。我满口答应。他留我住在他那里,答应给我找一个工作维持生活。可是,我没有任何手艺和技能,他便给我找来一把斧子和一根绳子,让我进山去砍柴,靠卖柴为生。

一天,我进入一片荒林里砍柴,斧子刚落在一棵枯树根上,便碰到了一个金属环,我赶忙扒开它周围的泥土,发现这原来是一个木盖子的拉手。我好奇地掀开盖子,一条直通洞底的台阶展现在我面前。我想看个究竟,便沿着台阶走下去。台阶的尽头,出现一扇关得紧紧的门。我用力将它推开,进到里面。这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分成几个房间,中间的房子里有一位姑娘,像柳枝一样苗条,像满月一样美丽。她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精神恍惚,一副病态。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你是人还是鬼?”

我说:“你好,小姐!我是人类,我的身心是纯洁的。”

她放下心来,问我:“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七年,还没见过一个人。”

“是命运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于是我对她讲了我的家世和目前的境遇。姑娘听了,叹口气说:“你吃的苦比起我来,要少多了,你听听我的遭遇吧。”

“我像你一样,父亲是个国王。我从小和堂兄要好,但不幸在新婚之夜,被魔鬼哲尔吉利斯抢走。他是白尔吉利斯的儿子,易卜利斯的孙子。他把我关在这个地狱里让我过着虽生犹死的生活。我孤零零地在这里忍受着熬煎,从没有人来看望我。魔鬼每十天来这里一次。现在已经过去六天,还有四天他又要来了。倘若你愿意,这几天我们就像兄妹一样地在一起生活吧。以后魔鬼不在的时候,你就经常来看我,然后我们找个机会一起逃出去。这对我来说就是大恩大德了。”

她的话激发了我那大丈夫的侠义气概,我说:“我不仅要分担你的寂寞,而且还要杀死那个魔鬼,使你彻底自由!”

无意间,我瞥见墙上挂着一块小牌,上面写满符箓。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需要魔鬼,摸一摸这个符箓,他即刻到来。”

我急于杀死魔鬼,便上前去摸,姑娘惶恐地拉住我,她说魔鬼看见我和她在一起,定会把我俩杀掉。我不听,坚持要先杀死魔鬼,再带她出洞。因为魔鬼不死,她就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的手指刚刚触到符箓,脚下的大地就震动起来,我不禁有些害怕。姑娘命我快快逃跑,我顾不得拿斧头便匆匆登上了台阶。

待到我回头看时,魔鬼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现在要我来,有什么事?”他问。

“刚才我在小牌前走动,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歪倒在墙上,不小心触到了符箓。”

她的话尚未说完,魔鬼便看见了地上的斧头:“我不相信!”他吼着,“这把斧头证明你在耍猾,在欺骗!”

“我说的都是实话,”姑娘很坚定,“不信你就搜嘛!”

“不把斧头的主人拉到你面前,我就不是哲尔吉利斯!”

我听到魔鬼大喊,战战兢兢地跑出地面,浑身出满了冷汗。

第二天早晨,裁缝走进我的房间说:“铺子外面有一个外乡人在打听你。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斧子,曾找遍所有的樵夫,问他们说:‘清晨我到清真寺去祈祷,捡了这把斧头,你们知道是谁的吗?我好去送还给他。’樵夫们认出是你的。这不,他已经找到我的铺子里来了,你快去见见他吧,谢谢他的好意。”

听了裁缝的话,我心里一怔,脸色大变,只觉口干舌燥,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睁开眼时,发现那个可爱的姑娘正在我面前伤心地啜泣,她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原来我已经被魔鬼带到地洞里。

我听见魔鬼说:“你看这不是那个跟你鬼混的樵夫吗?我把他抓来了!”

“我没见过他!”姑娘回答。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就用这把剑杀死他!”

“我怎么能杀死无辜的人呢?”

魔鬼转向我:“为了证明你和她之间没有什么瓜葛,你就用这把剑杀死她!”

我说:“倘若一个女人都不愿意犯罪,何况我一个男人呢!”

魔鬼不耐烦了,抽出宝剑把姑娘砍成两截。然后他口念咒语,手在我头上绕了几圈,我即刻变成了一只猴子。

他把我扔出地面,从此我到处游逛。一天,我来到海边,看见一只船停泊在那里,就纵身跃了上去。一些人看见我,说:“这是个不吉利的东西,带上它,我们航海就休想平安。这是个晦气的征兆,让我们将它扔进大海或者杀死它吧!”

我很害怕,紧紧拉住船长的衣角,抬头哀求他开恩。泪水从我的眼眶中滚滚流出,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悲哀。船长明白了我的意思,动了恻隐之心。我在他的保护下,得以活命。

船长待我很好,不仅保护了我的生命,而且给我的前程带来光明。我跟随着他,竭力理解他的每句话,每个手势,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他对我无比信任,常让我为他干这干那,我每做好一件小事,他都十分惊叹。

船在海上航行五十天后,在一座闹市靠了岸。只见车马喧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我们的船刚刚抛锚,当地国王的一队人马便来到我们面前,说:“我们的国王祝你们一路平安。他现在需要一个书写大臣,因此要我们把这张纸送到船上,请你们每人在上面写一行字。”

我第一个走上前去抓过纸,差官们吓得直往后退,上下打量着我说:

“你要干什么?”

我拿起笔用漂亮的字体在纸上写下两行诗句:

历史记载着你的慷慨,岁月数不清你的美德,

安拉不会让人间受苦,总施以慈父般的恩泽。

我把纸递给差官,他们惊愕异常。然后船上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写了一行字。

书法被送到国王那里,国王只赏识我的字。他命令差官们立即给我送来一套华贵衣服和一匹高大骏马,迎我进宫。差官们禁不住抿嘴窃笑,没有立即执行命令。国王生气地喊道:“我吩咐你们办的事情,为什么迟迟不动?你们想干什么?”

“陛下,您所欣赏的书法和诗句,并非人类所写,乃出于一只猴子之手。”

国王大为惊叹,坚持让我穿戴齐整,骑马进宫。一小时后我来到御殿前,跪下去吻了地面。他命我坐下,我彬彬有礼地入座,风度就像我当年做王子时一样。在座的文武大臣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哪里是猴子做得来的?它分明像个人类。”

国王更是奇怪,他命大臣们退下,身边只留下我一人。一会儿,他命奴仆开饭。奴仆们把丰盛的肴馔端上来,按照国王的旨意摆在我俩中间。我和他一起进餐,动作轻巧麻利,有分寸,有礼貌。

国王对我越发感兴趣了。他要试试我的才能,于是便搬来棋盘,示意我和他对弈。结果我连胜他两局,他惊叹不止,忙唤女儿前来观看奇迹。公主刚一踏进门槛,便掩住脸往后退,口中嚷道:“父亲,您怎么让我来见一个外国男人呢?”

“你还没看清就走,我是让你来看看这只奇怪的猴子,它的动作和本领令人吃惊。”

“他哪里是猴子?”公主说。“他是一个王子,有渊博的学识,是魔鬼哲尔吉利斯把他变成了一只猴子。”

国王望望我,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眼泪簌簌流下。

“你是怎么知道的?”国王问女儿。

“小时候,我们这里有一个精通魔法的老太婆,她曾教过我七十套法术,其中有几套我很入门,我可以凭借它的威力将您的城市变成汪洋大海,将您的臣民变成海中的鱼鳖。”

“若是这样,你快把这个青年从魔法中拯救出来吧!他可以做我的宰相,他聪明的脑袋和丰富的学识对我治国很有用处。”

“好吧,我这就做。”

公主审视了一下方位,然后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些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咒语。刹那间,宫中变得一片黑暗,我们慌作一团,犹如坟墓中冤死的鬼魂对未来难以推测时一样茫然。正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时,黑暗逐渐消散,魔鬼哲尔吉利斯面目狰狞地立在我们面前,公主说:“不受欢迎的家伙,我要把你变成一堆灰烬,给那位可怜的公主报仇,你杀死了她,给她的丈夫和亲人带来巨大的悲痛。我还要给这位王子报仇,是你滥施魔法把他变成了一只猴子。”

魔鬼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头狮子,向公主扑去。公主眼明手快,迅速拔下一根头发,念了几句咒语,吹了一口仙气,头发即刻变为一把宝剑。她高举宝剑,用力向狮子砍去。狮子被砍成了两截。可是狮头刚一落地,就变成一只蝎子,公主即刻变成一条大蛇,紧追蝎子不放。

眼看蝎子就要战败了,但它又摇身一变,变为一只鹫,公主随即变成一只兀鹰。一阵追逐后,魔鬼又变成一只黑猫,公主变成一只狼。厮打片刻,黑猫招架不住,变成一个硕大的石榴,升到半空,然后迅速落到地上,石榴籽摔得处处皆是。狼立即变为一只雄鸡,啄食石榴籽。最后,一棵石榴籽躲在角落里,雄鸡找了好一会儿方才找到。正当它要啄食时,石榴籽变成一个水池,雄鸡即刻变成一条大鱼,跃入水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我们突然听到一声咆哮,原来魔鬼又从水池变为一团烈火。火舌向宫里的人和家具扑去,很多人当即烧死,我也被烧瞎了左眼。

我们正在漫天的大火中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一阵祈祷声传来:“真主是伟大的,他援助我们战胜邪恶的敌人。”话音刚落,火焰变为一堆灰烬。

公主拿着一杯水走到我面前,念了咒语,把水洒在我的身上,我立时恢复人形,但瞎了一只眼睛。

我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公主大叫:“火!火!”随着声音,她化成了一堆土。

悲哀笼罩着王宫,我们泣不成声。国王看看我说:“你是这场灾难的根源。但事情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你现在走吧,在安拉的广阔沃土上,到处有你的栖身之地。”

我离开王宫,茫然地向前走去,经过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最后来到巴格达,碰见这两个独眼兄弟。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我们又来打扰你们。

第二个独眼人讲完,姑娘说:“摸摸你的头,走吧!”

“请允许我听完第三个独眼人的经历再走。”

姑娘转向第三个独眼人,说:“讲讲你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