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海，一间开在书店里的服装店

夜里十点半，贝壳、慧子和我手拉手走出言几又书店。上海秋天的夜晚，没有风，穿一件薄毛衣刚刚好。整天的忙碌之后，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

远家在上海的第一家店就要正式开业了，这是一间开在书店里的服装店。我们在店里忙碌了大半天，整理陈列、拍照、接待提前来购物的顾客，还开了一个小会。白天走进店，此刻出来，这城市早已灯火阑珊。

“贝壳，没想到我们今天会走在这里吧？”我问。

贝壳斜眼看我，忍住笑，用她一贯的语气回答：“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福滴、小贝壳、小王春也有今天。”

三个人就傻笑起来。

我又问：“你们说会不会开不下去哦？”

“怕啥子嘛，输得起。”慧子说。

又开始傻笑。

走在这样的夜里，回忆起过去很多事，身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就是我们的黄金时代啊。

不可思议啊，小时候过家家爱玩的“开商店”游戏，竟然就这么玩成真了。

早在十四年前，我们就一起开过真的服装店呢。在成都市中心红星路的位置，当时还是临街一栋叫作“盐业公司”的三层楼房，一楼其中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铺面属于我们。租下这个铺面，联系上广州做外贸的好朋友李枫，她负责发货，我们负责卖衣服，这铺面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Go Spring。名字是英语专业的李枫取的，我起了个中文名叫“走向春天”。

那时贝壳还在成都商报当记者，我在电视台和高校做着两份工作，只有慧子全职看店。我和贝壳一有空就往店里跑，尤其是我，每天奔波在电视台、理工大和红星路之间，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整个人被一种激情喂得饱饱的。

店铺只开了一年，所在的老楼就被拆迁了，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今天的我们自己做起了衣服、开起了店呢。

也当然没有想到远家的第一家线下实体是在上海。

我大学毕业那年签了一家上海的公司—复星房产负责企划部文案的工作。受张爱玲小说的影响，租住了巷子里一栋老楼的亭子间，空空的小房间，什么也没有，斥巨资买个床垫扔地上，算是在上海有个家了。

七天后回成都，因为一些原因，单方面毁约，没有继续上海的工作。如果没离开，应该会很有钱吧，那时候房地产市场刚刚兴起。回成都的火车上一直在读王安忆的《长恨歌》，在心里说：“再见了啊，上海弄堂里的鸽子们。”

回成都后在杂志上读到贾樟柯的一篇文章，主题是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在文章里说：“一座城市，通过不同的交通工具走近它，你的感受会完全不一样。”

就想起自己是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去上海的，火车摇摇晃晃一天一夜，到上海的时候是夜里，火车站挤满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我是其中小小的一个。我还在火车站广场上拍了张照片，塑封了，现在还在。照片里的我二十一岁，满脸青春痘、一件高领毛衣配臃肿的大衣外套、高跟鞋、大脚裤，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城市的霓虹灯闪烁，那时的我觉得一切都太大、太复杂了，抓不住。

第二天一早面试结束后，我走出房地产公司的写字楼，在一侧小街的面馆里坐下来点了一碗鱼香肉丝面，甜不甜咸不咸的味道。

要是坐飞机来，也许味道会不一样吧。也许，我也不会离开吧。

远家上海店就要开业了，贝壳嘱咐我早睡，我说好。一回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我悄悄爬起来关灯，躺下来，想着明天，感觉有点累，有点紧张，也有点说不出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