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您请听好
“王大人，这第一问是有关附子的，您请听好了。”
庞鸿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来：
“附子中毒而亡，体外寒，中毒初期，有呕吐反应，伴随腹痛、腹泻之状；毒发愈深，则见呼吸急促，胸闷，头部有明显痛感；若服毒量过多，则立见气短，浑身抽搐，终窒息而亡。”
“王大人，是也不是？”
对面的王增文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点头应道：“然也。”
说着，拿出了一张纸放到庞鸿面前。
“此为仵作连夜验尸之结果，死者李旭，死于约合戌时三刻，死因：疑似附子中毒，可见其谷道处有稀状腹水，胸部干瘪，颅部有撞痕，疑似为痛时撞墙所致。”
庞鸿淡定地从王增文手里把他用来耀武扬威的验尸报告拿了过来，看过之后，发现果然如此，基本能够确定是附子中毒而亡。
他将报告还给了王增文，看着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么王大人，根据报告所言，死者颅部有严重撞痕，甚至可以见到骨裂的痕迹，敢问，您可曾于此屋内看到有类此的撞击痕迹？”
王增文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到过类似痕迹，但是他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对的。
“巧言令词，没错，我的确没有发现这个房间有如此撞痕，不过此事与案件无关，你再怎么诡辩，都逃不过整个会馆只有你有大量附子的事实！”
他言辞激烈，似乎证据确凿，但是庞鸿明白，这就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办案的程序，他们不会过多关注现场的一些细节，只是检查尸体，然后根据杀人动机和亲疏关系以及凶器线索锁定嫌犯，再之后就是上堂受审，遇到大案审讯逼供也并非多么稀有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庞鸿若是想要摆脱嫌疑，就要从各个方面让王增文心服口服，而且还要把真正的嫌犯找出来让他认罪，不然他依旧是嫌疑人员。
“既然如此，王大人，我们姑且认为此人是在别处撞到了墙壁，但是这屋内的痕迹做不了假，大小便失禁和不规则抽搐，所以此人定是在屋内死亡的；现在，第二个问题，若此人在屋内死亡，那死者又是为何会在别处撞墙甚至都到了有些骨裂的程度？”
王增文脸上有些不自然，但是他依旧不觉得这一点可以影响到案件的判决，于是说道：“死者撞击硬物造成的伤口本官会在之后再查，但是这一点依旧不是你能够脱罪的理由！这其中的是非曲直，自是由开封府跟进查验。”
虽然依旧强势，但是王增文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里面的漏洞，语气已经不像刚刚那样强硬了。
庞鸿淡淡一笑，然后向着王增文拱了拱手，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请问王大人，您又是如何确认这死者服用的附子已经出自我手呢？”
王增文冷哼一声，可能是觉得刚才丢了面子，本以为最后一个问题会有多么繁杂，却听到了一个很稀松的问题，脸上明显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哼，昨夜之审讯，店小二李三儿都交代了，你托他去城西药店购买药材，而本官今早已经派人去城西药店查过了，药店总共向你出售了包含八钱附子的制式药包，分六份承装。而现在，你的药包内所有附子全部消失，若不是用来杀人，你能告诉本官，那些附子在哪儿吗？”
“可以。”
庞鸿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增文话里的数字，眼中带着危险，毫不迟疑地说道。
不过，围观的人们似乎会错了意，纷纷议论起来。
“他这是终于认罪了吗？”
“真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竟然真的杀人了。”
“这种人还能读书，简直就是对圣贤的侮辱！”
……
听着这些话，庞鸿早就没有反应了，后世的喷子能把人八辈祖宗都揪出来骂一顿，这些还是太过小儿科了。
不过，自从在看到那份验尸报告之后，他就从没想过破不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看起来证据确凿，但那只是针对当下的证据取问制度，若是深究，逻辑漏洞实在是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到此为止他依旧不能确定自己被卷进来到底是意外还是真的有人在算计，虽然从之前的十五年来看，他并不应该有这样想要杀死他的敌人，但是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巧合，更别说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王增文仰着头维持着他的官威，但是眼神中的喜悦做不了假，庞鸿甚至能够猜到他现在的心理，估计他现在就等着庞鸿认罪伏法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能查到城西的药店，可惜官瘾太大，根本静不下心来。
庞鸿见此，也没有什么顾虑了，向着王增文拱了拱手，道：
“王大人，我庞鸿从始至终，都只让小二买了一副药，所以其他的附子，从来都不在我身上，我倒是看到了几副和我的药相同包装的药包，只是当时没有在意罢了。您要是想知道，也许问问小二就自然能够找到。”
王增文听此一愣，眉宇间的愤怒在间歇的惊愕过后再一次浮上了面庞。
“你说的当真？”
“当真！可以请您带上来小二，我们当堂对质。”
王增文并没有凶手必须是他的理由，而且之前的两个问题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些许的动摇，如果有了新的线索，他自然会重新审理案件。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王推官也还算是个好官了。
“即便这样，你也不能脱了嫌疑！在这等着！”
随后他大手一挥，“来人，把店小二给我带上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吓得要跑的小二被守在门口的军巡判官一下子就提溜了回来。
“大，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小二在被提溜过来的途中，早已经吓得不行了，一到屋子里，立马从地上爬到了王增文下面，大声哭诉着。
“店小二李勤，你给我站起来！”
看到这里，王增文也大概明白庞鸿很可能真的不是凶手，这个店小二的嫌疑一下子就变高了起来，他眉头一跳一跳的，为自己被人耍了而感到愤恨不已。
“现在，嫌犯庞鸿怀疑你的证词并非事实，要与你当堂对质，你有何话讲？”
“我，我，小人没，没有欺骗大人啊……”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心虚的不得了，王增文虽然只是个推官，但还不至于这样的都分辨不出来，冷哼一声，道：
“嗯？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杀害李旭的经过悉数道来！汝若还不知改悔，那就别怪我大刑伺候！”
四周的围观者也是一下子惊呆了，这样的翻转他们也没想到。
“竟然是他？可是他一个小二为什么要杀一个住客呢？”
“那谁知道，不过那个庞鸿也有嫌疑啊，他也有附子的，而且还知道有多余的附子存在。”
“我觉得不像，你们看那个小二，明显就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
叽叽喳喳的声音最终惹恼了本就为自己误判而烦躁不已的王增文，只听他大喝一声：“军巡使，是谁让闲杂人等进入案发重地的？全部逮捕起来，留待候审！”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不说话了，全部撒开丫子就往自己屋子跑，这样就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在案发现场了。
赶走了围观的闲杂人群，王增文低下脑袋，看着跪在地下的小二，严厉的目光盯得小二发慌，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加害怕了，他浑身都在发抖。
“大，大人，真的不干小人的事啊，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