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还有三天
谭犀铭对见面的安排提过三次预演，最后一次他说他经过技宝的公司门口了，技宝问他在什么地方，他不说，于是她知道他在逗她。什么叫灯下黑？他万想不到她和她的公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不是在什么w市。
公司最后的一次销售业绩不好不坏，新模式注重量的积累，业务员中有股票知识的好过没有股票知识的业绩。小桃所领导的经理部门爆发了一次小阳春，业绩归功于张鲁营团队和申咏芳个人的力量爆发，三部整体业绩依旧彪悍，一部则完全靠着潘男男的小组冲锋陷阵，而四部再次被打回原形。没有了第二个谭犀铭加持，技宝头顶上的光环黯淡了许多，业绩结束后庞旭愁眉苦脸好多天，技宝掩盖住内心里的窃喜沉默寡言了好多天。
她要悄悄的来悄悄的走。
放年假的时间不早不晚正是腊月二十三，定在北方小年的这一天。技宝看日历才知道南北方的小年竟然不是同一天，她问朱洛洛为什么南北会相差一天，对方回答不上来。如果朱洛洛没有和穆满叶吵架，那么她定会追着男友问出答案然后把得到的答案一五一十的说给技宝听，技宝是她的偶像，特别是在谭犀铭的110万投进来之后，这个女孩看技宝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崇拜神情，技宝面上不说，心里却十分受用，因此她也十分注意自己在朱洛洛面前的形象，时常问对方一些生活里的小问题让其解答。
“我看穆主管的脾气挺好，你不要跟他冷战，这样很伤感情。”技宝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在电脑上切换网页，双十二购物狂欢节已过，女员工们都像跳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热舞一样餍足而疲惫，何况今天不是上班的时间。
等柏经理、小桃、庞旭几人从会议室里出来，大家就可以像蜜蜂一般飞向常去的那家东隅大饭店狂欢了。
“脾气好？人不可貌相！他脾气可不好。你不要看他在公司里老老实实的，在家里他生气的时候会摔东西！”朱洛洛压低声音吐槽，但她的分贝实在不低，好在穆满叶坐到史峰身边去了，两个男人此时正在组队打游戏。
“摔东西？这可不是好习惯，你要管一管。”技宝没想到无意间听到了别人的私密生活信息，她无意探听这些，可话头由她挑起来，不好意思让升起诉说欲望的朱洛洛晾在半空。
两个人有来有回的聊了一句又一句，话题从穆满叶转移到庞旭身上，又从庞旭身上转移到潘男男身上。
“潘男男别看大不了一二岁，他可是有老婆有孩子了，你知道么？他这次跟着公司买票差点赔了八九万！”这次朱洛洛的分贝降了下来，虽然按照距离来说潘男男不可能听到她的谈话，但这些话可是真正的闲言碎语。
“你这听谁说的？”技宝关闭网页，转头诧异道。“这可不能乱说。”她想不到这种事情一个业务员会比她知道的还多。
“他自己说的呀，就前两天中午的时候他坐在桌子上跟我们讲的，真是惊险，最后差点没卖出去，那时候价格已经不往上涨了，亏他运气好最后有人买去了，他才保住了本。”朱洛洛兴奋的靠近技宝，小声讲述。
“他为什么不提前卖。”
“贪心呗，想多赚点。”朱洛洛的电脑屏幕一片黑暗，像是没有月亮星辰的漆黑夜晚，里面映照不出半分外界的影像。
业务员原来也是一样，贪心呐。不分彼此。
只是潘男男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下讲薅羊毛的经过，他难道不怕柏经理知道吗？老板知道了会怎么处理？这事儿到底是真严重还是就是吓唬吓唬人呢？潘男男不过是后来的一个员工，既然他都敢搞小动作，那曹瑞负、唐新艾、高匀磊会不会也搞？小桃敢吗？庞旭大概不会做这种事，他倒是一心一意只想做好部门工作。
可他玩股票！无论如何，他的年纪还太小，不应该这么早接触这些！
年底大聚会在东隅大饭店的一个备用用餐区域里进行，绘悠游公司包下了整个备用区域，用餐设备临时搭配拼凑而成，不如外面的主区域完备，却胜在环境相对封闭，隔着几株室内假塑料花树遮挡，通行区域就只能够三人并排而入。四个部门分割而坐，部门内则自由组合，凑在一张张相同的圆桌旁围成一个个大圆圈。第一次技宝没有为这种圆满的聚合而生出“宴席终散”的伤感，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已决定离去的缘故，明年她不会再来，大家依旧可以圆满聚合。她喜欢这时的圆满。
啤酒一箱箱一瓶瓶的摆在地上、桌子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到两杯的酒等着喝进胃里，领导们所到之处是被灌酒的重灾区，各级各层的组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不断敬酒，嘴里说着感激的话，于是他们不得不把酒喝进胃里，一杯接着一杯。技宝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主管之一，她已经喝了五杯啤酒了，酒杯是餐具里自带的那种，五杯的量超过一瓶的量。
她不觉得有醉意。
位总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翩然而至，技宝第一次听到了他说夹杂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他微扬着下巴手里端着一杯酒，中气十足的说：“看到你们这些人儿，我对明年的发展信心百倍！”大家站着坐着呼啦啦一通噼里啪啦的鼓掌叫好，几位总监围在他的身边依次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间过去了很久，悉悉索索的不断有人开始离座离席，小桃给技宝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回家。技宝答应了。她走的时候庞旭还在跟几位男同事说着喝着，她没好意思上前跟他打招呼，坐在出租车上，她跟小桃说自己不知道庞旭这么能喝，她有点担心庞旭会喝醉。小桃不知道技宝的担心源自虞父的半酗酒人生，嘲笑她以后会是个管家婆。
“你才是管家婆，他说他父母知道我了，我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告诉父母了。”
“说明他有责任心，有责任心不好吗？又上进又有责任心。”小桃把头歪向车窗的那一边，外面温度很低，雪已经下过了。
“我宁愿他没有上进心。”技宝低着头摆弄双腿上的黑色双肩包，包里放着她的所有文件和本子，还有一只笔。这笔是公司提供的那一支，用惯了，熟悉了，舍不得不带走。
大会餐之前所有人齐动手，大家把工位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次大扫除，没用的东西该扔的扔该丢的丢。做网络销售的人儿根本没什么文件存留，有用的都在电脑上，技宝用U盘做了备份，她把电脑上的文件和软件使用痕迹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大清除。如果辞职的事情有变化，她随时可以再把所有东西摆上去。
“为什么？”小桃脑袋转了一半，很快又转了回去。
技宝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小桃会明白她的意思。
这种工作就算做到老板也不是光彩的事情，不能声张不能宣扬，搞不好还有大麻烦，有个客户跟她说，人这一辈子，爬得越高屁股后面越不能沾屎，否则早晚要被抖落出来。有一件事情技宝现在还不愿意想的太长远——如果她辞职了，她还要这个继续深耕其内的庞旭吗？
她虽然内心渴望轰轰烈烈起伏波澜，但这不代表她能承受长期的担惊受怕惶恐不安。
“朱洛洛今天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小桃依旧看着窗外，技宝有点怀疑她能不能把人名和人物合起来，毕竟公司里的员工人数发展在现在已然很庞大了，来来去去的又频繁。
“她之前转介绍来的一个同学干了半个月就离职了，她说这个同学一直在鼓动她离职。”话说到这里，技宝又失去了诉说的欲望。若是战争时期她这是动摇军心，她自己要离职也就罢了，还要把恐慌带给别人，这实在不地道，虽然小桃也说过要离职。
这一次，小桃能拿到很多钱。
“奥。”小桃从胸腔里发出闷沉的一个音符。“这事也不稀罕，刚毕业的嘛，还年轻，有……”
小桃没有说下去，她的眼睛看着前面的司机师傅，而后者轻轻晃着脑袋抖了抖耳廓。
原来在偷听呢，也可能只是好奇。
“你那个谭棉花呢？你还要见他吗？”
开车的司机被小桃的话引得回头一愣，他自然不明白后座的两个小姑娘说的具体人和事，车里播放着音乐，是刀郎的名曲之一，他听的兴起，嘴里哼哼囔囔的跟着和。
“说好了见面，我不想食言。”
“你还上心啦，真心觉得你这事儿很悬，你不怕见面之后他带人把你揪起来？”小桃转过头，而后转过身躯，这事可大可小。
“揪起来打我吗？”技宝说完就乐，可乐归乐，她清楚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只是她为什么还执迷要跟他见一面呢，那个理由是她在这些深夜里无数次幻想之后得到的一条清晰线索，是顶重要的一条见面理由，这理由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有人猜出来，她也不会告诉对方她见面的理由里有没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绝不能说！
晚上谭犀铭照例发消息，这些天，他和技宝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聊几句，不打算深聊的时候就发晚安，打算深聊的时候最后也会发晚安。见面的约定在即，他的文字里带着瑰色的幻想。
犀铭：放假顺利吗？
技宝：放假有什么顺利不顺利。
她拍了几张聚会的照片，有一张很适合发在业务微信朋友圈里。虽然她决定辞职，但微信里的客户们可一个都没有删除，她可以不发三方美女的自拍照，可她还想发发朋友圈更新一下最新的朋友圈时间。业务微信上有不少同事，庞旭也在上面。他是加了所有的部门员工业务微信的人。技宝不能把朋友圈设置成和孟倩楠那样的半年可见状态，她有大半个月的新动态屏蔽了谭犀铭。谭犀铭在她微信里有一个单独分组，这段时间，只要发朋友圈她就会对他不可见。
照片在朋友圈里点击发表，她马上又把几张照片毫无保留的发给谭犀铭。单独发给他一百张也没事，可他不能在这个微信的朋友圈里看到她发的任何新动态，这种心理大概是从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孩在恶意假扮完美无缺的白富美之后才形成的。
犀铭：你们公司人挺多，哪个是你们老板？
技宝：给你看是信任你，你不要找我们老板，我怎么会拍老板给你？给你看的都是无名小兵卒。
临近见面，她的胆子出奇的大。
犀铭：嗯，我知道，我跟你开玩笑，不要太敏感。
技宝：是你自己敏感，我不敏感，我要是敏感就不发给你照片了。
犀铭：嗯，我知道。
他又说他知道，这快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犀铭：什么时候让我过去？想好了吗？
技宝把手里的枕头从头顶扔到脚边，她用双脚把枕头轻而易举的夹在半空，而后看着它重重的落在床上。
技宝：二十七。
犀铭：还有四天。
技宝：还有三天，今天睡一觉就过去了。
手机随着她手臂的摆动摔到一边，她重新夹起了那个枕头，这次她没有让其落下去，而是曲着双腿摆动臀部把枕头重新送到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