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圆梦
一
世界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转动，时间的步伐只会不停向前。
顾老爷子去世后，李婶另外找了一份差事，顾家老宅顾远道不愿回去住也不愿卖掉，任它一直空空荡荡矗立在那里。
人死后无论生前有何恩怨、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这些都会随着逝去的人一并消失。顾远道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这个孤家寡人每天上班下班，一切看似没有任何改变。
叶绵绵依旧做着她该做的事，偶尔会想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一个地方，是所有灵魂的归处，顾爷爷在那里会和亲人团聚，会告诉他们顾远道成长的很好，身边还有了一个很爱他的姑娘。
比赛前夕，她一直在排练室呆到很晚才回去，白日茵茵饱含歉意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和蓝逸不能来看她比赛了。不来就不来嘛，没多大差，只不过她想让来的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来。
最近她和顾远道之间相处的挺和谐，虽然他还是那样冷着一张脸，但眼里的疏离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盯着手机踌躇半响，将电话拨了出去，一声低沉温润的“叶绵绵”传来，她迅速收敛夸张的笑意，问道“你明天有空吗？”
“何事？”
“我明天有一个比赛，你要来看吗？”
顾远道：“…”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又多了这许多情谊呢？
“下午三点半在云城剧场。”对方还没回答，叶绵绵又一口气迅速说完时间地点，迅速挂断了电话，她可不想听到冰冰冷的一句“没兴趣”，但万一他说的“好”呢。她懊恼自己为什么挂这么快，盯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
满脑子的“来与不来”却终究抵挡不过铺天盖地袭来的睡意，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二
临上台之前，叶绵绵还在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直到看到门口姗姗来迟的身影，她才心满意足的上台。
他还是来了，顾远道凝视着台上身着焉红长衫的女子，她似乎适合各种红色，或张扬热烈或恬静温暖。跳舞顾远道并不懂，但他却能感受到叶绵绵跳舞时传达的各种情绪，开心与难过，纠结与彷徨。舞台上的她认真专注，与平时的吊儿郎当完全不像同一人，这他是知道的，但又一次领略，还是会有感慨。
这可能是叶绵绵将《佛铃盛放》演绎的最好的一次，听完评委的点评，她便匆匆直奔顾远道而去。
“顾远道，你来了，我特别特别开心。”她忍住扑倒他身上的冲动，坐到他身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顾远道闻声看了她一眼，刚刚跳完的她额上还带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有些晃眼。静默了片刻，他转过头，起身，“你既然表演完了，我走了。”
叶绵绵见他要走，条件反射地迅速伸手把他拉回了座位，眨巴眨巴圆圆的大眼睛，柔声道，“还有两三个人了，马上就公布结果了，我们看完再走好不好。”
原创舞蹈比赛是一场制，一人表演完评委进行打分，待到所有人比完，裁判再根据评分宣布前三名。
顾远道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都来了，看完又何妨。
…
叶绵绵出乎意料地拿了冠军，对此结果，她将功劳都归在顾远道身上，硬拉着他去吃饭庆祝。
顾远道不喜吃辣，这家横峰老街的饭馆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不麻不辣却也能符合她胃口的菜。
老板娘递上菜单，故作惊讶地笑道“绵绵，这次带了朋友过来？”
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她来过这里很多次，和她挺熟的，微微一笑答道，“嗯”。
试过店里的所有菜色，很清楚哪些符合顾远道的口味，接过菜单迅速勾了几道菜，回递给老板娘。
“男朋友吗？”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老板娘也不列外。
“还不是。”
“刚认识的？”
“也不是。”
一问一答无缝衔接。
老板娘看向顾远道，眼前神色淡漠的男子让她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气，视线回到叶绵绵身上，充满同情，“看来你要好好加油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们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叶绵绵倒了一杯水放在顾远道面前，不觉得自己请人吃饭不叫人点菜有丝毫不妥，还大言不惭地说：“放心，点的都是你喜欢的。”
顾远道想起，过去和某人去吃饭，每次都是一桌子红彤彤火辣辣的菜，他基本没怎么吃。终于有一次，吃的十分投入的人，见他都没有怎么动筷子，弱弱问了一句“顾远道，这些你都不喜欢吗？”
他喜欢才怪，心想这丫头观察能力也太差了，不过她吃的那么开心，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后来她终于发现他的喜好，硬拉着他去点了一桌子清淡的菜，“你陪我吃了那么多次辣，从今天起我陪你吃你喜欢的。”最后他俩都没吃几口，他也不是只要清淡就吃。
这也不能怪叶绵绵，她光是发现他喜欢是糕点、不喜欢西红柿，可也没人告诉她，他不喜欢吃辣呀！
菜很快上齐了，看起来不错，顾远道夹了一块菠萝咕咾肉放进嘴里，嗯，吃起来也不错……只是对面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的人让嘴里的菜失去了几分滋味，他回望过去。
叶绵绵被他一瞪，不明所以道“怎么样，不好吃？”
“还可以。”
“那就好。”
吃了一个多小时，横峰老街离南华街就十几分钟车程，车子很快到了叶绵绵家楼下，叶绵绵挥手道别“再见，下次有好吃的我还会带上你的。”说完，蹦蹦跳跳跑了。
顾远道注视着她进入大楼里，身影消失不见才缓缓离开。
三
舞蹈比赛获得冠军，叶绵绵不负重托完成了振兴琉璃阁的使命，接踵而来的商业演出让她忙的快喘不过气。
从那日的晚饭后，算来，她已经有几日没见到顾远道了，拿起手机打算打个电话给他，映入眼帘的一条新闻让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15日凌晨，受强降雨影响云城A县多地洪水泛滥造成房屋受浸、群众受灾多处交通中断截至22日中午12时此次灾害已造成11人遇难、25人失联，特警云城支队第一时间派出队伍，救援目前仍在进行。”
遇难、失联两个词不断闪现，久久无人接听的电话，叶绵绵的心紧紧纠在一起，她来不及思考，人已经到达A县。
连续的强降雨使A县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通往受灾村镇的班车已经停运，叶绵绵在客运站门口望着陌生的街道，神经紧紧绷着。
街上人来人往，或许有人愿意去呢？
她沿着客运站门口的街道往前走，在街上见着人就拉着问“愿不愿意去受灾的地方？”，遭到接连不断的拒绝。心灰意冷的她站在路边，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嫂子，绵绵嫂子。”
路子昂负责运送灾区物资，没想到在A县见到叶绵绵。
“路子昂，看到你了太好了，你知道顾远道他在哪里吗？”叶绵绵如濒死之鱼重获新生，顿时生龙活虎。
“你上车，我正要往那边运送物资，顺便带你过去。”
平日有些晕车的叶绵绵经历了一路的颠簸，今日竟还保持着十分的精神，到了安置点，路子昂跟同行的队友交待好物资分发地点，带着叶绵绵往顾远道那边过去。
叶绵绵紧紧跟在路子昂身后走进帐篷。
“小五，你们顾大队长人呢？”路子昂拉了个人问道。
“队长带了两个人出去找人去了，这会儿应该快…。”
小五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焦急的声音打断。
“队长，队长他被洪水冲走了。”小七慌慌张张跑回来。
“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人出去怎么就你回来了。”话被打断的人追问。
“队长被河水冲走了。”他们三人出去分头找人约定在村口汇合，他和杜伽没有寻到，回到约定的地方，久久不见队长回来，却见一个哭着的小男孩跑回来说救他的叔叔被大水冲走了，枷哥送小男孩回去，他赶紧回来找救援。
“在哪里出事的。”
“村子东边。”
路子昂迅速集结了一队人，命令道“马上去找人。”临出门前对着叶绵绵说了一句，“嫂子，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跑。”
叶绵绵听到消息整个人完全懵掉了，悬了一天的心更加乱如麻，他出事了，她怎么可能坐的住。等路子昂他们离开，她顺着那人说的方向找了过去。
此时村里仍下着滂沱大雨，村子大部分地方被洪水淹没，叶绵绵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向村东的方向走去。
路子昂一行人已经看不到身影，东边大河里的水剧烈地翻腾着。
顾远道静静躺在河边的灌木丛里，幸而他的体魄极好，面对危机能保持十分冷静，借水势将自己冲到河流的一条水势平缓的支流当中。在水里翻腾太久，到岸边时已经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感觉到周身针扎一般的疼，左腿的旧伤也一并复发，他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往回走。
叶绵绵觉得上天一定是眷顾她的，她毫无方向地满处乱找，当她就要陷入绝望的时候，远方大雨中颤颤巍巍走过来的朦胧身影，她魂牵梦绕的人，她又怎会认不出是谁。
她急速跑过去，在那人已经踉跄倒下前一秒稳稳接住了他。
“顾远道，你醒醒，醒醒。”拍了拍脑袋耷拉在她肩头昏死过去的人，她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一天紧绷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过了好久，她听到一句仿佛隔世的呼唤。
“叶绵绵”顾远道不确定地喊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这哭的稀里哗啦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被翻腾的河水卷入水底时，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离开，要说还有什么不舍，可能是那张依旧天真放肆的笑脸吧！他还没告诉她，其实他喜欢她、很喜欢。他输了，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变得更加坚硬，其实早在再次看见她那一秒便溃不成军。
她用力将他扶正，确认他的确醒了，随即又紧紧将他抱住，伤心的情绪不减反而更加强烈，口齿不清地抽泣道，“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呜~”
“嘶~”顾远道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丫头力气也太大了。
这声痛苦的闷哼声将叶绵绵从伤心的情绪拉了出来，她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赶紧松开，“对不起，弄疼你了。”
“没事。”顾远道微微呼了一口气，声音微弱。
“你能走吗？我带你回去。”叶绵绵盯着他被血浸湿的左腿，满脸担忧问道。
“能”比这更大的困境他都经历过，这又算什么呢。
雨越下越大，叶绵绵就这样扶着顾远道一路摇摇晃晃回走，在村口遇见满脸绝望的路子昂他们，一行人见了那两人顿时打起了精神，激动万分地冲过来帮忙。
四
顾远道在病床上昏睡了两天一夜。
叶绵绵演出结束就立即赶往医院，病床上的人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盯着窗外走神。
她推门快速走到床边，放下手里的东西，“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医院对面买的，味道还不错。”这两天她每天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晚上睡觉不敢睡得太死，怕他醒了会饿着。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喂给他。
顾远道回过神来，咬了一口她手里的桂花糕，满口香甜，只是比起她做的还差了点，她应该学了很久吧！他撇了一眼隔壁病床的东西，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一夜，医生说你左腿以前受过伤，需要静养，所以你最近能躺着就躺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哦。”
“你昨晚在这里睡的？”他没有在意她后面说了什么，低声追问。
“嗯，我怕你醒了找不到人。”叶绵绵把剩下半块桂花糕塞到他嘴里。
顾远道细细嚼完嘴里的东西，咽下，不着边际来了一句，“叶绵绵，谢谢你。”
什么？谢谢？
叶绵绵瞪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顾远道跟她说谢谢，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她鬼使神差地顺了顺他躺的杂乱的头发，调戏道，“要不你以身相许报答本姑娘的救命之恩。”
顾远道直视那语出惊人，动作放肆，笑得满面春风的女子，心里被一阵暖意填满。她注定是他的劫，躲不过他也不愿再躲。
病房里一时鸦雀无声，良久，响起一声“好”
“知道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叶绵绵收回放肆的手，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震惊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她激动的语无伦次。
他说好！他说的是好！
可她转念一想，情绪又突然低落起来，自己追着他跑了那么久，她应该开心的，可如果只是因为感激，她宁愿不要。
顾远道目睹她的表情从兴奋到失落，嘴角微微扬起，“我说好，只因为你是叶绵绵。”
只因为是叶绵绵。
只因为是叶绵绵。
她重复了两遍他说的话，瞬间又来了精神，拿起他的右手拉勾盖章，欢喜地说，“你说的，我们拉过勾了，可不许反悔。”
顾远道看着她孩子气的行为，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不反悔。”
叶绵绵从没没见过他笑的这么开心，果然是一笑无双，她不由得愣了片刻，花痴地笑了笑，问道，“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你做的桂花糕，椰子味的。”嘴里还停留的甜味让他想起那日她送到训练场的椰子味桂花糕，可惜他只吃到一块。
“额~明天给你做，其它的呢？”
“它”顾远道指了指她带来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