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变满的心
十一月，秋末初冬，在所有事情即将被秋风扫去、被冬雪掩埋的最后的太阳明媚的时刻，好像有什么最后的秋日狂欢在校园里蓄势待发着。
里河晚上在餐厅吃饱离开，在东办公楼一楼碰见在那里打打闹闹的许敏和李可。
里河走过去轻巧地拍了拍背对着她的许敏，“嗨！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啊，是里河！我们正要去买饭，在一楼碰见小房了，于是就停下来嘻嘻哈哈了一场。”
“呀，里河！”李可看见她，非常热络且欢快地跑过来，“和我们一块去买东西吧！”
里河下意识想说的是“我刚刚已经吃饱了”，但看见李可脸上散发出的友好的光，她点了点头“好啊，我们快点，快要到听力时间了。”
许敏亲切地挽上里河的胳膊，另一边挽着李可，她们一块从另一边的出口去往超市。
到了超市的零食区，她们一边挑挑拣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房快要生日了，我们送她什么礼物？”许敏问李可。小房也是之前十七班的人，跟后来的许敏和李可走得近。跟里河算不上熟悉，但好歹也说过几句话。
“不知道，正发愁呢。”李可懊恼着。
过了一会她忽地转过头来，“对了里河，你帮我们支支招吧。”
“我？”里河没有送生日礼物的经验，也没有体验过收到礼物的惊喜，她支不了招，“可我跟小房也不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啊。”
“对啊，高一的时候，里河跟她说的话总共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句吧。”许敏在旁边打趣地替她说话。
“真的，班里很多人都没跟我说过十句以上的话。”里河毫不在意，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
“咱班人太多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补充。
里河选了一支燕麦巧克力棒，许敏要了红豆面包，李可拿了一袋三明治。
“说到生日，里河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买完东西回去的路上，许敏扭过头来问她。
“呃……”里河在犹豫，“十一月十六号。”户口本上是这样写的。
“那快了呀。”李可数了数，“就是大后天了，周日！”
“是吗？我没怎么算过。”1116这四个数字很久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了，她要费一点劲才能想起来。
“就是这个周日！里河你打算怎么过？”李可激动地问她。
“平……平常地过。”里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正好走到楼门口，里河顺势岔开话题“你们要从一楼过去还是二楼？”
“陪你到二楼吧。”
“那你们要想好，我们班可是一进去就到了哦。”
“没事没事，走二楼吧。”
二楼的走廊已经没人了，她们三个刚进去，里河就看见班主任从远处的办公室关好门出来。
里河急忙先闪进班里，露出半个身子朝她们小声说“我班主任在前面，我进去啦！”
许敏和李可朝她点点头，继续挽着手往前走去。经过李敏身边时，他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
李可吐了吐舌头“为什么这氛围这么阴森。”
三天过后的周日，里河从床上睁开眼，就止不住地想“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这件事。
院子里孩子多，关于每个孩子都向往的生日这件事，爷爷选在暑假的八月一，他会订一个很大的蛋糕，拿很多附赠的尖顶纸帽，一齐唱完生日快乐歌后分食蛋糕。等那些孩子们真正生日到来的时候，他们或许会收到来自远方的一通电话，或是看到一年现不了几次形的爸爸妈妈。
而里河，往年在她未曾留意的时候，这一天就像水似的流过去了。她好像很早就学会了懂事，里河记得当她从十一那里第一次知道有生日这回事然后立马跑回来问爷爷，爷爷告诉她“你的生日是十一月十六号”的时候，她没有哭着闹着说“为什么我没有蛋糕吃”，也没有撒娇地说“我要补回之前所有漏了的生日”。
她只是像终于学会了一个无所谓的新名词一样，把落寞的背影留给那天的夜晚，只允许自己失望一次，往后的生日这天她都不再拥有期待，逐渐地也就忘记了这件事。
当她从电视上、从书里接触到更多的事物时，她也曾有过疑问：究竟我的生日是爷爷遇见我的那天，还是像肥皂剧里演的那样放我的包裹里有张纸条呢？她本想刨根问底，可她又觉得多问无益，得到答案之后她能改变一些事情吗，她要千里寻亲吗。
不能，她没有再与他们相见的能力和勇气。既然他们放弃了她，总归是不愿再见到她的。她曾不服输似的问爷爷更多细节，他只是讳莫如深地摇头然后对里河说“等你十八岁，我就全告诉你。”
今天是里河的第十七个生日，如果户口本上的日期是准确的话。
从被唤醒生日这件事起，里河就像被一层厚重的迟钝感笼罩住了，连孙宇对她说“里河，门口有人找你”，她都要反应一会才起了身。
上午的大课间，走廊上的人熙熙攘攘。许敏、吉义和李可站在二十四班门口，背对着外面的楼梯，手里拿着瓶瓶罐罐，等着里河慢吞吞地从座位上起身。
“里河生日快乐！”等里河刚到门口，她们一块大声地对她说，班里和走廊上的人闻声都往这看了看。
里河还没回过神来，她们又往里河怀里塞了那些瓶瓶罐罐，“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里河心里惊喜一半，惊讶一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收下吧，虽然不贵，但是是我们诚信祝你生日快乐的哦。”许敏开心地对她说。
“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好高兴！”里河低下头来看见那些透明盒子里装着饼干，“是在新开的那个蛋糕店里买的吗？”
“对啊对啊。这是新上的口味，我们还没吃过，你一定要好好吃哦。”李可拍拍她。
“那，我们现在拆开一块吃吧。”里河受宠若惊，她想回馈给她们什么，可手中也只有这些饼干了。
“不了不了，里河你自己吃就好。”吉义在后头伸出手来盖住饼干盒的盖子。
“其实，我还挺想尝尝那个蔓越莓的。”许敏突然来一句，大家都笑了。
“哈哈哈哈哈没事，那我们就吃这个吧。你等会，我把这些放下。”
里河放下其它的，再回到门口，打开那盒粉色盖子的饼干。
“来。”
“那就不好意思了。”许敏率先拿出一块。
里河给李可和吉义拿出来，李可以减肥为由拒绝了，吉义拿过去然后对里河说“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吃就好了。”
快要上课了，她们准备离开。里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们表达自己心中巨大的欢喜和饱满，她只是噙着笑，一直看着她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再次感谢，好爱你们！”
她们跟里河道别，许敏又添一句“记得快点吃啊！在保质期前吃完！”
里河微笑着点头。
回到位上，孙宇她们看见满桌子的饼干，“里河，你今天生日啊？”
“嗯，对。”她好像有点开始敢于面对这个词了。
“生日快乐！”
“里河生日快乐！”
“里河，生日快乐！”
孙宇、宋雪和焦娟异口同声又稍微有点差池地对她说。
里河又欣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拿出刚才打开了的饼干盒“不要说那么多了，来吃饼干吧。”她一一给她们递过去。
“还是，你们要吃别的口味的？”里河又看看其它盒子上的字，“还有巧克力和抹茶的哦。”
她们只是接过去了那一块，孙宇摇头“不了不了，别人送的东西你自己慢慢吃就好。”
“就是就是。”宋雪紧跟着附和。焦娟也点头。
到了下午的大课间，子妍在门口叫她，里河刚出去，迎接她的又是一句“生日快乐！”
子妍可惜地对她说“抱歉没来得及买礼物，之后一定补上！”
里河苦笑着对她说“补什么，礼物根本就不重要，我现在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和我一块出去走走吧。”
“好啊。”
她们刚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碰见了背着一个大书包的金慧，她是里河和子妍的初中同学。
金慧见了她们，慌忙拉住里河“先别走！听说你今天生日，所以我中午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她把背包卸下来，边打开边说“可能稍微有点大，但请你不要介意。”
里河能听到很多句生日快乐已经是奢望了，更不要提生日礼物，“我怎么可能介意呢，我快要开心死了。”
金慧从包里拿出一个非常大的彩色毛毛虫玩具，“看，可爱吧。”
“哇！”里河爱毛绒玩具，但她讨厌虫子，幸好这只毛毛虫是用布做的，没有软绵绵的绒毛，这个礼物她喜欢得不得了。
子妍拿过它来比了比，“它好长啊，都快赶上我了。”
“哎呦，快别在走廊上展示了，太吸睛了。”金慧止住子妍来回摇晃的手。
“谢谢你，金慧。我真的好喜欢这个！”
“嘿嘿，你喜欢就好。”她笑着看向里河，“你现在快放回班里去吧，别让它在外头继续晃了。”
“嗯嗯。你俩等会，我去去就来。”
里河抱着那条彩色的毛毛虫进了班，大家纷纷朝她看过来。
里河垫了张纸，赶紧把它放到地上，又想起自己中午买了棒棒糖，于是拿了几支出去。
“来，请你们吃糖。”里河把不同口味的糖送过去，子妍和金慧欢喜地接了。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里河把那只毛毛虫卷了又卷才好不容易塞进书包里。
回了寝室，她很高兴地把它放到床上。两只长长的触角，彩色的几节身子，眼睛在冲她笑呢。
里河想，能得到被这么多人在意的一天真是人生中的幸运。生日这个词终于不再变得难过起来，她好像也更敢于面对自己曾经闭口不谈的那些事。
四处都有爱存在呢，只是她一直未曾把点点滴滴的它们聚集起来，是生日这件事给了收集它们的机会，让里河知道她在被很多好的人和事包围着。
晚上的夜话环节里，里河问她们“最近学校里是兴起了送生日礼物的风潮吗？”
对面的人回答“当然不是了。是因为今天过生日的是你，才出现了送礼物这个风潮啊。”
陷在过去难缠的世界里实在是不应该，她该抛弃掉小时候虚假的懂事，学会真正的对很多事做到不在意和放手。
好，那就从这个十一月十六号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