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吧
张中收敛了些，起码不会在里河想要出去的时候故意阻挠了，里河时常从他后背的那块小小间隙里挤过去，有时候不小心碰倒后面桌子上摞好的书，里河还要小心摆正再离开。日子快速且正常地过，食堂里各式各样的饭菜、老师上课讲的好多内容、课本上有趣的插画、课代表发下来的好多张试卷等等等等，每个同学要顾的事情都太多了，其他的很多事情就变得不值一提。
但是对于青春期的你我来说，亲近的班级距离、转个身就能闻到的对方身上的味道、永远年轻且具有活力的各色相同物种、广阔的校园和无聊的教学内容，加之迅速分泌的荷尔蒙，无论是白天或是夜晚，晴天或是阴雨天，擦肩而过或是相约入眠，名之为暧昧的情愫不受制于时空迅速在人与人之间萌芽。因此，就会使困于牢笼的、拥有无限能量的高中生产生“果然青春还是要和爱情挂钩啊”的冲动。
同宿舍的女生问里河“和你玩得好的人里，是不是有个高高瘦瘦的女生？”
里河迅速地在脑海里搜索，万幸，和她玩得好的人不多，只消一秒就够了。
“你说十六班的吗？”是子妍吧，高高瘦瘦的。
“不是，是咱们班的。坐你前面的那个。”
“啊，是吉义啊。”里河想起来她也高高瘦瘦的，但比子妍矮一点点，也没有子妍那么瘦。
“对，就是她。你觉得她怎样？”
“怎样？”里河消化掉这个宽泛的问题，“我觉得挺好的啊。怎么了？”
“其实是我有个同学，有点相中她了。”她说得脸有点红。
里河诧异于她用的“相中”这个词，好像下一秒那个人就要把吉义抢走，给她换上大红袍子，再送到哪个山头上做叱咤方遒或洗手作羹汤的第一压寨夫人。
“你看，你能不能给牵个线？”舍友小心翼翼地问。
“牵线吗？”里河想了想，“为什么是由我来做？”
“因为他不太好明说，只能先探探对方的底子。如果互相都有意思的话，接下来的发展就会顺利；但如果人家本来就不感兴趣的话，他单枪匹马找去，岂不是要被羞得屁滚尿流地回来。”
里河对这种事情有点感兴趣，她很爱这种神神秘秘的角色，像被委托了重任，怀揣一个没多少人知道的秘密，到修罗场上去肆意摆布别人。这要搁在古代，里河就是妥妥的一个骑上白马、手揣战报、威风凛凛地来回穿梭在皇宫与战场间的一名小小驿使。
“好，我做。第一步先干啥？”里河开始沉浸在这个角色中。
“我明天带你去看看那个人，然后你也把吉义领过去在暗地里见见那个人，问问她的想法。”
第二天，舍友把里河领到十五班，把那个男生叫了出来。
里河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先打探消息了，他不算高，刚好到里河的耳朵，要是和吉义站在一起的话，可能更像樱桃小丸子和蜡笔小新，串台了的感觉。
但他态度很诚恳，“可以请你帮我牵个线吗？”
豁，倒挺直接“可以啊，你等我晚饭的时候悄悄把她拉过来。”
反正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她这个外人说搭与不搭都是闲话，说不定人家两个见了面就蹦出无限火花，由此发展成当代白雪公主与小矮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呢。里河看过太多电视剧了，有些事情她清楚得很，当然也容易脑补过多。
等里河回去，她神秘兮兮地对吉义说“你这块盐碱地，总算是要熬出头啦。”
许敏顺势问“怎么说？”
“十五班里有个男的好像对吉义有一点…想法。”
“哈？”吉义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谁啊？”
“等我吃完晚饭的时候带你去看。”
“还等啥晚饭，下节课间就去呗。”许敏比吉义还要迫不及待。
“那倒也行。”里河痛快地应下来。
再下课的时候，里河把她们拉到十五班的后门，指着在前面站着的那个人，“看，就是他。”
“哎呀看不清长相，我们到前面去。”许敏把吉义拉过去。
许敏和吉义装作在十五班门口经过一样慢慢地踱步过去，头装作不经意地往里顺势一瞟，里河在后头替她俩捏了一把汗“太明显了”。
然后吉义拉着许敏小步快速回去，里河追在后边问“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回去再说！”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落座，许敏先替吉义回向里河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得行”。
“真的假的？”里河转向吉义。
“嗯，不太OK啦。”吉义也说。
“有点矮，”许敏再次开口，“但矮没关系，主要长得太美型了。”
吉义在旁边补充“而且我现在也没有想要交往对象的念头啦。”
里河还没从上一个问题那里绕过来，“嗯？矮可以，但长得好看不行？”
“对啊，她不喜欢好看的，”许敏指指吉义，“她喜欢丑的。”
里河脑子里蹦出十二万个费解，人生在世追求美不是全人类的共识吗？
“也不是喜欢丑的啦，你别听她瞎说，”吉义补充，“他长得太美型了，眼窝好深，睫毛好长，我有点担心……”
也是，里河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他活脱脱一个异域精致美人儿。当时她还以为这“单”稳了，但没成想吉义没看上人家的“美型”。
“担心什么？”里河问，“担心太好看所以会拈花惹草吗？”
“差不多啦，吉义初中有个交往对象就蛮好看的，长得也好高，但也蛮差劲的。”许敏对此最有发言权，“所以啊，从那之后，她就没那么在意外表了。”
“还是丑点好，心不容易变。”吉义最后作总结。
完了，里河心想，她这个人情没做成。她本想顺水推个舟过去，可对面不稀罕，人家只要有个皮划艇就够了。
“那好吧，我晚饭的时候去告诉他。”
“且慢，你认识他？是他给你说的对吉义有好感？那你就这么放弃了吗？你不给他牵个别人的线？”许敏看似随意地问，但其实眼睛里全写着“给我牵线”四个大字。
“你说给你介绍介绍？”里河上下打量着许敏，“亲爱的。首先，我不认识他，我也是被别人委托来帮忙的……”
“其次，”里河停顿了下，“你觉得你俩整天黏在一块走，人家既然都对吉义有意思了，能看不见旁边有个硕大的你？”言外之意：别想了你。
许敏哼地一声坐在座位上“我不稀罕！”
里河吃完饭回来，给他传达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但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这句话比“因为你太矮了”更要伤人心。
秋天，不仅白天和夜晚的温度两极化，晚上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教室和秋风萧瑟凉风习习的外头也两极化。下了课，大家又都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他们才十五岁，多得是青春活力和抵抗力，没有人怕冷，只会有人怕寂寞。
等人出去得都差不多了，教室的人也少了，温度随着吹进来的风也降下来了。里河不死心地又跟许敏和吉义聊起白天的事情。
“那个人，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啊？”里河像一个等不及第二天剧情想要先睹为快的忠实电视迷。
“能有什么事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吉义支支吾吾的。
“初中生嘛，能有什么事发生啊。顶多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喽。”许敏也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样这样？哪样哪样啊？！算了，人家不愿说，里河怎么好意思再追问。
她转换矛头“那你呢，许敏？你的初中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哎还真的有……”吉义一听八卦对象不是她，顿时来了兴致，冲里河兴奋地点头。
“嘘，你闭嘴！”但许敏率先把她的嘴堵住了。
里河的好奇心成功地被勾起来了，她此时转到了央视七套，开始跟随配音员雄厚又温柔的声音一起探索《动物世界》的奥秘。
“里河，你先说你的。”许敏指着她，“我要听你的初中八卦。”
“我？我没什么八卦。”是真的，她以前的学校生活比完全过滤了的海水还要平淡。
眼看着许敏眼里的亮光灭下去，里河脑子一转“啊！我知道子妍的一个八卦。”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里河记得子妍把那件事情告诉她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说！”许敏和吉义眼里重新冒出两道光，亮度堪比指引迷船归途的灯塔。
“不行，我答应了子妍不能说的。”里河心中还是有着道义在的。
“她又不在这。再说了，你告诉我们两个，我们也不会说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俩知。”许敏很懂里河的弱项，“而且你说了，我就用我的故事交换。”
里河开始憋不住了，她不具备能永久守住一个秘密的能力。
上次十一想让她帮着瞒过去他骑车摔倒、结果车筐砸扁的事情时，开始的确过了好几天相安无事的太平日子。但五天后，十一妈妈眼神犀利地看向那个车子“十一，你的车筐怎么扁了一点点？”当时在院子里玩的里河后背一僵。十一妈妈接下去说“是不是……”她转过头来看着十一和里河。“是，就是十一骑车子摔倒了一下。但十一没事，只有车子有事。”里河咬咬牙，跺跺脚，一口气流畅地说了出来。十一妈妈呆在那了，她都没想好“是不是”后边接什么，但没关系，已经确认事实了。好在十一也就被说了几句“以后骑车小心”，要不然里河之后碰到“秘密”这两个字都要绕道跑。
话已经说到这了，里河肚子里的秘密虫已经快要钻到嗓子眼了。
“好，我给你们说。但你们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千篇一律的开头，作为分享秘密时最有保障的凭证。
“就是子妍在小学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暗恋的人。初中的时候我们在八班，他在十二班，子妍就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的。而且虽然她好不容易告诉我名字了，但还是不让我去看，导致我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里河一口气说出来了，没关系的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对子妍造不成什么损伤。倒是对我有些好处，我可以换一个秘密来。
“啊，是这件事啊，”许敏没有露出预想中的获得新秘密时很兴奋的表情，“那个人是不是叫xxx？”
“什么啊，原来你们都知道啊。”里河低下头。原来子妍自己都散播出去了，亏我刚才还思想斗争了那么久。
“那你要告诉我你的……”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上课铃。
“下课再说哦。”许敏和吉义冲里河甜甜一笑。
数学老师刚走，里河拍拍许敏的肩，“快来讲！”
许敏还是有点打哈哈的意思，倒是吉义，快嘴地说“你还记得之前许敏说过她有个有点内向的同桌吗？就是他啦，许敏喜欢他但没告诉他，所以也就没有别的故事啦。”
“啊，那你……”里河还想再深挖点别的，子妍在后门叫她了。
里河有点慌张地站起来：子妍这么快就知道我出卖她了吗？双胞胎都不会有这样的心灵感应吧！
子妍和里河一块靠在走廊的窗户旁边，昏黄的路灯下，外头吵吵闹闹的。
里河小心问“怎么了？”
“我新学了一首歌，给你唱！”子妍兴致勃勃地把她拉过来。
哦原来是这件事，初中时作为前后桌的两个人就常常学来新歌互相分享，并且会在对方的小小歌词本上写早就背熟的完整一首歌。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
是透彻地懂了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课间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子妍在耳边的低吟清唱。一首歌里就包含一个完整的故事，照这首的悲伤调子，定又是什么分手情歌。
子妍发育得早，初一的时候身高就在班里拔尖，但她又吃什么都不胖，高高瘦瘦的像根竹子，那时大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子妍，不要驼背！”
子妍是双子座，容易被分成两部分，一半在白天撒泼，一半在夜里撕裂。但整体的子妍爱文艺类的东西：悲伤结局的青春小说、适合一个人在夜里静静听的流行金曲、一句话就可以让人扯出很远思绪的摘抄语录和不同人身上会被吸引过去的独特气质。
里河爱看漫画、爱看动画片、爱追电视剧，最常做的事情是跟着电视哈哈大笑。但近朱者赤，近“竹”者“痴”，她近些日子好像也被子妍传染了些惆怅气息。
但尽管有了那丝文青似的惆怅，里河还是不太懂那首歌，不懂哼着歌的子妍在路灯下不小心跑出来的那一份揉进了很多东西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