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三话·破桎

入夜后的雨过天晴，有着更静谧的模样。

感受到寒冷而清新的无形之物，便就算见到了，不必再有遗憾。

不需要夕日的灿灿光辉，只是守望着月影，那些叶尖的晶莹、道边的空明、檐下的干燥，便自有其独立的意味，于景中栩栩如生了。

细细聆听，那平稳而细腻的划过的，是秋末的风，还是繁星的呼吸？

“我们是星星，地球的孩子们喜欢这么叫我们。我们欣然接受他们赋予我们的意义，包括他们为我们编制的故事、传说，即使……我们并不是那样的人。”

海王星的脚步在寒风中延伸着，她的足尖比北风更为冰冷，她用来牵着麦芽糖的那只手依然是37℃。

她的话语，她的嗓音，她的口中传出的一字一句，那样朴素而温暖，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在宁静中悄悄打开一扇窗，让阳光无声地洒下。

她为那个劳累地睡着了的人盖上毛毯，让落雪的梦境迎来拂晓。

她在那双眼睛睁开时轻吻那个人的额头，甘甜的清风吹动洁白的垂帘。

她的脸庞淹没在黑暗中，时而浮起，时而落下，偶然的光芒从她身旁匆匆走过时，她的侧脸平静安详。

“我们是星星，永远不会相聚。我们一生的轨迹，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不论我做什么，怎么做，我都是海王星，我永远只能远远地望着耀眼的太阳，收集属于我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和热，在一个又一个164年的孤独中永远静默在深空里，最后成为宇宙的尘埃，那就是我的结局，也是所有星星的结局。”

那是悲伤的话，失落、悲恸、哽咽，但她却只是平静地诉说着，一点一点露出她柔和的心。她如同一池秋水，除却月光，便再无泛泛其上者，平凡的涟漪走向岸边，静静地消融了。

麦芽糖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只能聆听，她也愿意聆听，哪怕只是聆听无数次绝望。只是，她觉得这次不一样，她感受到一种隐隐的期待，在她如碎裂的琉璃般无从拼合的灵魂中折射着，共鸣着，呼唤着。

“地球人也是这样的吧？我听说过，地球人相信‘命运’，每个人在冥冥之中都有命数，从出生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出生之前起，一切的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这和我们多相似啊！”

不知不觉间，站在了一座小桥的栏杆上，肩并肩地倚着，眺望着，也不时看向彼此。

“你们……”

言语凝结在空中，消散了，没有了后话。

“不是你们，是我们，麦麦，是我们两个。”

她转过头来，宛如流转的星河落下，是她温柔的视线。

她是水畔的月下美人，人间的璀璨星辰，她的笑靥如同永恒镶嵌在那方夜色里。

不需要喧嚣的明灯，浮夸的烟火，孤寂的塔楼，她属于星空，属于深沉，也属于她自己，她只需要存在于那一刻，便是美。

麦芽糖的双眼微微颤抖着，她似乎在出神，但她又清清楚楚地注视着那个她深深眷恋的人。

那次悲伤的记忆中，可有见到这样的她？

芳馨的包容，润泽的温柔，无垢的诚挚，一切化为她的美好，呈现在此刻。

如同，注视一场奇迹。

“我们从故事的开头起，结局就已写就，我们永远无法脱身。但是，那又会怎么样呢？即使一生中终究只能到达那么几个地方，星星也依然珍惜每一刻彼此相望的光阴，地球人相信命运，可他们又从来不会屈服命运，他们总会拼尽全力地活尽短暂的一生。那么，有着注定的结局的我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海王星的目光，柔软之中，又带着炙热。

湖风静拂，麦芽糖感觉到眼角处有冰冷的感觉传来，她发觉这是以血肉的躯体所感知到的真实存在。

“未来究竟是怎样的，我们也无从得知，我们的结局如何，也不会左右现在的我们。我只知道，我们现在站在一起……”

海王星微微前倾身子，将麦芽糖拥入怀中。

“我还可以抱住你，我还可以对你说悄悄话，听到只属于你的心跳声，因为你是我的麦麦，如果须臾可以变为永恒，你就会永远是我的麦麦。而我知道，我对你的爱就是永恒。”

在视线模糊之前，麦芽糖闭上了双眼，她感到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回应这个她期待已久又不曾预见的相拥。

“我也是……”

呜咽声使得最后的声音变得尖利，海王星轻轻拍着麦芽糖的背。

“那么，我们的结局，就是永恒。”

繁星静静摇曳，在深秋的夜晚低声歌颂着。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地幸福下去吧。”

腰间传来她紧紧拥抱的力量。

“……嗯。”

未来的挑战，执子之手，便会有勇气面对。

此刻的安宁，星汉灿烂，深祷它永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