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旅游项目

人上了年纪，眼前的事总是记不住，而年轻时的事却总也忘不了。从记忆中回到现实，我继续翻阅账本，一个红色加粗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徐俊峰。徐俊峰的借款时间是3月2日，借款金额为50万元，是借款中数额最大的一笔，而且没有任何还款记录。

根据我之前的调查，徐俊峰和菲子是在大学社团认识的，大学毕业后，徐俊峰虽然到了外地工作，但他们仍然保持着密切联系。按照付娟的说法，徐俊峰和菲子有生意上的往来。看来，这个生意包含了借贷关系。

徐俊峰在账本上的号码和菲子旧手机上的电话号码不一致，看来他毕业后确实更换了号码。我向新号码拨打电话，这次果然接通了。

电话里，我首先介绍自己是菲子的亲戚，因为菲子的案子需要向他询问有关借款的事。徐俊峰很警觉，他反过来问了我几个关于菲子的问题，在我全部回答正确后才稍微放松了警惕。

徐俊峰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一个抽烟很多人。他不耐烦地说：“你说的事警察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问警察去吧。”

没想到警察已经调查过他了，我只好撒谎问道：“麻烦你再确认一下，因为现在家属正在清理资产，有些情况需要和你确认一下我们才能记账。”

“什么情况？”

“我们查到你曾向菲子借款，你是否已经全部还清？”

徐俊峰继续不耐烦地说：“确认已经还了，都还完了。”

我无视他的不耐烦，问道：“可以说详细一点吗？”

徐俊峰叹口气：“还要多详细？借款时间是3月初，借款45万，还款时间6月4日，还款金额60万。”

我很快发现了问题：“不对啊，我手里的账本上记录你借了50万，并非45万。”

徐俊峰不屑地说：“兄弟，你懂不懂借贷啊。借款时我拿到手的钱是45万，借条上需要写50万，多出来的叫‘砍头息’，借过钱的都知道。”

“那为什么还款又变成60万呢？”

徐俊峰稍稍犹豫了一下：“我……我晚了一个月还，本来应该5月末还的，产生了一些违约金。”

“10万的违约金？！”

“个人借贷就是这样啊，违约金本来还不止10万的，幸亏菲子说了不少好话。”

“钱不是菲子借给你的吗，她还需要向谁说好话？”

“当然是顾成武啊，他们是一起的。”

“顾成武，就是和菲子的大学同学？”

徐俊峰惊讶地说：“对啊，你连这事都不知道。”

当得知我不了解顾成武的情况后，徐俊峰顿时改变了冷漠的态度，主动把菲子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徐俊峰和顾成武虽然是大学校友，但以前并不认识。他们的交往，还要从菲子的“生意”说起。菲子的“生意”，说白了，其实就是她和顾成武一起搞的民间借贷。

毕业后，顾成武并不像大多数同学一样老老实实找工作，而是跟着一个长辈做起了放贷生意，后来才拉着菲子入伙。菲子负责找客户，有时也提供一些本金，而顾成武则负责资金管理和催债。

去年，徐俊峰在云南南部的屏边县附近风景区大围山搞了个旅游项目，其实就是修房子，需要不少钱。今年年初，他到成都办事，顺便找菲子聊了聊项目的事，想拉她投资。菲子对旅游项目没有兴趣，但听说徐俊峰需要资金，于是就把顾成武叫来一起聊。

顾成武向徐俊峰介绍了他的生意，说虽然自己手里有大量闲散资金，但不全是他的，他不懂旅游行业，所以不敢拿这部分钱做投资。但如果徐俊峰有资金需求可以找他，他可以提供借贷服务，保证快速拿到现金。

到了三月初，徐俊峰的旅游项目出了点状况，急需用钱，于是他主动找到菲子和顾成武，确定了借款45万的事，和顾成武签了借款协议。

钱是在菲子家里拿到的，徐俊峰写了张50万的借据给菲子，约定两个月后还款，虽然利率很高，但他也认了——正规渠道很难借到钱，即使有机构愿意借钱，又是担保人又是抵押的，不仅手续繁琐而且放款周期长，根本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转眼过了两个月，徐俊峰并没凑齐50万，于是他找菲子协商，希望宽限一段时间。菲子劝他无论如何也要把钱还上，否则不仅要支付高昂的违约金，而且顾成武会找人上门催缴。徐俊峰当时以为菲子在吓唬他，并没当回事，心想再等一个月把钱补上就行了，大不了到时候多付点利息。

让徐俊峰万万没想到的是，从此他的恶梦开始了。借款到期后，顾成武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给他打电话催款，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后来，顾成武也不亲自出马了，只叫手下的助手轮流给徐俊峰打电话。频率从每天三四次到后来一天几十次，有时候甚至凌晨三四点钟都不让他安宁。电话内容从最开始的催款变成了谩骂、威胁和恐吓，徐俊峰的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只好经常关闭手机。

时间到了五月末，就在徐俊峰四处筹钱的时候，几个混混找到了他，说是顾成武公司派来催款的，要去他家“家访”。徐俊峰无奈，只好把这群人带回家。到家后，他们就像强盗一样乱翻一通，还强行给徐俊峰照相。后来，他们把徐俊峰带到市郊的一处破房子，囚禁了他一天。期间，几个人轮番对徐俊峰又打又骂，逼他还钱。他们说，加上所谓的“家访费”、“催收费”、“路费”等等，一共要还65万。徐俊峰被吓得不行，但一时半会儿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好给菲子打电话求救。

菲子知道此事后立即联系顾成武，替徐俊峰说了不少好话。经过三人的多次沟通，顾成武最终答应放人，但要求徐俊峰必须在6月5日中午十二点之前把所有欠款还清。后来，菲子又找过顾成武几次，最终把还款金额从65万减少到了60万。

徐俊峰说：“6月4日，我一早从云南出发，晚上才赶到成都见到菲子。我把东拼西凑的筹来的60万交给她后，她当着我的面烧掉了借据。从此，我和他们的账就两清了。”

我补充道：“然后，她6月5日早上就出事了。”

“是的，说不定是我害了她。”

“此话怎讲？”

“其实我知道，借给我的钱几乎都来自菲子，顾成武只是负责催收。在我被那帮混混拘禁的时候，菲子和顾成武好像产生了分歧。顾成武手下那帮人都是混黑道的，只认钱，做事情不考虑后果；但对菲子来说，她一方面把我当朋友，另一方面又不敢得罪顾成武，在权衡两边利害后，最终想通过降低利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这样一来，可能会造她和顾成武的利润分配出现问题……”

“你的意思是顾成武害了菲子？”

“那倒不至于，但他手下那帮人就说不清楚了。菲子告诉我，顾成武的手下会在6月5日去她家取钱，而她恰恰就在那天出事了。”

徐俊峰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但也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测而已。不过他说的欠款的事情倒也讲得通：由于菲子在收到还款的第二天就出事了，她很可能还没来得及更新账本，导致账本上没有徐俊峰的还款记录。除此之外，之前我从马场经理那里得知，菲子在5月底说自己已经凑够钱，过两周就会去买那匹白马，这和徐俊峰所说的还款时间也是吻合的。

后来，我和徐俊峰又闲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和菲子是好朋友，他现在虽然在云南，但一直很关心菲子的案件。如果有任何新消息，希望我能告诉他。

挂掉电话后，我立即把存储卡里的隐藏内容和顾成武的“生意”情况告诉了吴波。吴波说他正在跟踪顾成武，让我把账本和照片发到他邮箱里，他回家后再看。至于顾成武所谓的“生意”，其实他已经调查出一些端倪了。

一天，邱母打电话说要见我。自从上次发现被跟踪，我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除了家和公司，基本不去其他地方。于是，我把邱母约到公司来，我们趁午休时间在公司楼下会面。

这次邱母气色不错，她拿出一个牛皮纸卷宗，说：“这次我去找罗警官，他说案件有一些突破了，菲子的案子可能和其它案子有牵连，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

我高兴地说：“太好了，但愿可以尽快破案。罗警官有没有说和什么案子有关。”

“我也问了这个问题，不过罗警官说需要保密。”邱母把卷宗递给我：“这是你上次要的现场拍摄照片，但家里的照片还没拿到，罗警官说还需要等几天。”

我掏出卷宗里的资料，那是菲子坠楼后的照片。邱母不经意地把头偏到一边，我明白她的感受，她不忍心再看到那个场景。于是，我把照片挪到桌子下方，远离邱母的视线。

上次警察说菲子指尖上沾的红色印记是染料之类的物质，因此我怀疑菲子可能用染料写了凶手的名字或其它记号。但从菲子坠楼后的照片上看，菲子的手周围的地面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记号。也对，如果发现记号，邱母在电话里就告诉我了，警察也早就着手调查了。

我失望地把照片插入我的资料本中，看来菲子手指上的红色印记没那么简单。这时邱母转过头来说：“对了，还有件事，你上次说孙厉鑫把家里钥匙换了？”

“是的。”

邱母递给我一把钥匙说道：“后来我特意去试了试，我的钥匙也打不开，所以我把姓孙的王八蛋骂了一顿。他才乖乖送了两把新钥匙过来，这把你先拿着。”

我接过钥匙，问道：“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换钥匙？”

“他说是因为家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

我忙解释：“没有啊，我基本没动过屋子里的东西，只拿走了菲子的旧手机。”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样做，我也觉得奇怪。孙厉鑫也没说是你，他说家里的钥匙以前少了一把，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说不定是捡到钥匙的人干的，谁知道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丢钥匙的事他确实和我提起过。不过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沙袋的问题。”

“好的，那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罗警官那边的情况我来关注。”

送走邱母，回到办公桌，电脑提示我收到一封新邮件。打开邮件一看，邮件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张图片作为附件，又是吴波的风格。

打开图片，那是菲子衣着暴露的自拍照之一，是我从存储卡中恢复后发给吴波的。和原始图片不同，吴波在照片中菲子以外的背景部分勾勒了一大块，然后写了一个大大的“顾”字加一个问号。

仔细观察吴波勾勒出的部分，虽然光线不太明亮，但如果稍微分辨，可以发现那是浴室用的镜子和洗漱柜。菲子家的卫生间我们是去过的，布置跟照片中完全不一样。所以问题来了，除了在自己家里，菲子还有可能在哪里如此衣着暴露地自拍？

我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酒店，毕竟她有过和顾成武开房的记录，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就能排除这个可能。首先，洗漱柜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不少洗漱用品，通过这些瓶瓶罐罐的图片不难搜索到，其中仅仅洗发水就有三个品牌——酒店通常只会提供一种洗发水。即便洗发水是她自带的，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携带这么多种。其次，图片中瓷砖的图案也和酒店风格不太一样，更接近普通家庭浴室的装修风格。

排除了酒店，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顾成武的家了。吴波应该也是这样猜测的，所以他标注了一个“顾”字。现在他正在调查顾成武，我想接下来他会去确认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