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泪洒葬礼
接下来的几天,我上班昏昏沉沉,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菲子怎么就没了,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越是想得更多。
在我印象中,菲子永远是元气满满、充满活力的状态,她清爽的笑声可以感染周围的一切。我之所以喜欢她,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她散发出来的阳光,照进了我孤僻的心灵,给我心灵中最阴暗的角落带来了温暖……
为了参加周三的葬礼,我得向公司领导请假,我的领导姓马,大家都叫他马主任。我所在的单位工作时间本来比一般的公司松散很多,但这个马主任不太好说话,扭捏了半天才勉强同意,末了还留一句话“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你要随时回来。”
我嘴上“是是是,一定,一定”地应付着,心里却想:特殊情况关我屁事,去你大爷的,你要求加班的时候怎么不扭捏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三,我特意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来到了城郊的公墓“云鹤园”。菲子生前人缘不错,来的人不少,除了本来在成都的,很多外地同学也专程赶回来参加葬礼。高中时的班长魏贤来得比我早,此时正站在门口帮着菲子的家人招呼客人,他见到我,冷淡地笑了笑。
魏贤对我的冷淡是有理由的。高中时他追过菲子,被拒绝后就到处散布关于她的谣言,菲子没说什么,我曾找他干过一架。他那时虽然很擅长在班主任面前拍马屁,也有一定的领导才能,但是身材瘦弱,发育不良,我只用一招就解决了战斗,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求饶,答应立即澄清谣言,当时的我吃惊而鄙夷:这种人何德何能成为一班之长的?
讽刺的是,这个我眼里无德无能的人不但过去能当班长,现在仍然混得比我好一百倍,据说他现在是某大公司在华东区的销售总监,妥妥的成功人士。然而,看他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他气量不怎么大,还在为高中时期的事情记恨我。
成都的同学来了不少,但跟我熟一些的就只有刘盼盼、陈雪儿和费天宇三人。刘盼盼和陈雪儿一样,是菲子的闺蜜。费天宇高中时不怎么起眼,毕业后进入省公安厅工作,嫉妒的人说他有个深藏不露的爹,但他成绩一直很好,也考了个好大学。
听说菲子的妈妈由于悲伤过度,不知道在哪里休息,一直没有露面。按照老家的规矩,我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学不能参加下葬仪式,仪式是由菲子的老公、爸爸和其他亲戚一起完成的,我们都聚在山下的一个长亭里等待。
就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大家很自然地围住了陈雪儿和刘盼盼,问菲子是怎么去世的。因为三人从高中到工作以后关系都很密切,所以大家料定她们知道的情况应该比其他人更详细。
刚开始两人都不愿意说,磨蹭半天后,刘盼盼才松了一点口。和陈雪儿的谨小慎微不同,刘盼盼更活泼一些。她说菲子是从家里16层阳台上跳下去的,可能是抑郁症,听说她死之前还加入过一个自杀群,因此警察推断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大。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刘盼盼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生怕我们的骚动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菲子绝不可能自杀!”这时,我脱口而出。所有人都向我看过来,包括不远处一些菲子的大学同学和朋友。我自知失态,脸上立即红一阵白一阵,只能使劲低下头……
他们不了解情况,所以他们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说。菲子是高中时期和我关系最好的女生,三年时间她都坐在我的后排。我们在课间休息时经常聊天、讨论题目、下五子棋等,后来实在太熟,我们互相称呼“哥们儿”,现在想起来有点土掉渣了,但那个时候由于荷尔蒙的关系,我很享受那种亲密关系。
有一天课后,我们不知因为什么聊起了海明威。我说海明威好像是自杀死的,他用猎枪把自己的头给打爆了。菲子“切”了一声说:“我最看不上那些自杀的人了,太没志气了。”
我耸耸肩:“有些人活着觉得没意义,还有些人得了绝症难受,自杀对他们来说就解脱了啊。”
菲子嘟着嘴说:“想不到你也和他们一样。你想想,你现在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但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说不定你的看法就变了。还有,那些身体难受的,如果有足够的毅力有什么挺不住?说白了就是太脆弱,自杀等于没给自己留一丝机会。换做是我,我绝不会自杀,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笑着说:“你就是嘴硬,真正到了过不下去那一天,自杀得比谁都快。”这时,菲子做了一连串动作,让我终生难忘。
她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双眼看着远方,忍着笑,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严晓冬同学!你记住,我邱某绝不可能自杀,如果真有那天,一定是被小人陷害的,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呃……报仇。”说完,她做了一个武侠电影里中毒而亡的动作趴在课桌上,然后猛地抬起头对着我“咯咯咯”地笑起来。
时过境迁,现在回想起这一幕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我来说,相信菲子不是自杀,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句“戏言”,如果你和我一样了解菲子的性格的话,也绝不会相信她会自杀的。菲子的性格坚韧而乐观,有一种绝不服输的拼劲……
当我陷入高中往事的时候,有人过来告诉我们,可以到菲子的墓碑去祭奠了。我随着众人走上一个小山坡,路上每人得到了一束白色并带着些苦味的菊花。随着安静的队伍,我缓缓走到了菲子的墓碑前,墓碑上镶嵌着菲子生前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菲子还在对着我微笑。我突然感觉胃部一抽,有点想吐,香火的烟雾熏得我双眼噙满了眼泪。
俯下身,我双手轻轻放下洁白的花,我的眼眶容纳不了那么多泪水,只能任其一颗颗滴落下来。
这时,该死的手机响了,我没心情看,挂掉了。
我诚恳地向菲子鞠了三个躬。“菲子,你是怎么死的?”我在心里默默地问。
后来,我们慰问了菲子的爸爸、老公和其他亲戚,也见了菲子的一些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大学同学和同事。我特别留意了一下菲子的老公,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大叔,姓孙,和菲子的爸爸比起来,他显得没有多么悲伤。
魏贤又像领导一样装模作样地代表高中同学安慰菲子爸爸,说什么叔叔请节哀,邱菲菲是我们班上优秀的同学,我们永远怀念她……巴拉巴拉,其实眼睛干干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按照地方习俗,葬礼不宜久留,我们一群同学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就散了。临走时魏贤还特意拉着我嘱咐了两句,说什么在菲子父母面前千万不要说不是自杀的话,免得惹老人家伤心。我去他大爷的,关他屁事,毕业这么多年了,还当自己是班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