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喀喇契丹帝国
要了解12世纪25至50年内东突厥斯坦内发生的骚动,必须考虑到同时期内中国北部发生的革命。从936年到1122年(参看前129页)期间,一支起源于辽河西岸的蒙古族契丹人在北京统治着河北和山西北部,以及热河和察哈尔地区。这是较早时期以来的疆域。在1116至1122年间,属通古斯族的女真人(或称金人)取代了他们,继承了他们在北部中国的统治。
契丹人的主体以金国臣民的身份仍旧居住在他们自己原有的领地上,即满洲西南部和今热河东部之间的地区内。但是,一部分契丹人企图往西到塔里木北缘去碰碰运气,塔里木北缘的吐鲁番、别失八里和库车的回鹘突厥人都承认了他们的宗主权。在1128年,似乎有一支契丹人又从这些地区开始进入喀什噶尔,不料被该地哈拉汗朝的阿尔斯兰·阿黑马德汗击溃。契丹流亡者们在一位汉文名耶律大石的原契丹王室王子的率领下向西北方向迁徙,他们交了好运。在塔尔巴哈台,即今楚固恰克附近建立额敏城。 [389] 伊塞克湖以西,在八拉沙衮 [390] 进行统治的哈拉汗朝这时正受到来自伊犁河下游的葛逻禄人和分布于咸海以北的康里突厥人两方面的威胁。哈拉汗朝可汗向契丹首领耶律大石求援,耶律大石前往八拉沙衮,废黜了这位轻率的哈拉汗王朝汗,并取代了他的位置。于是,八拉沙衮成了耶律大石的都城,他采用“古儿汗”(意为“世界之王”)的称号,在他之后,他的子孙们都沿用此称号。 [391] 其后不久,新的古儿汗征服了在喀什和于阗实施统治的哈拉汗朝地方统治者。于是,新的契丹帝国在东突厥斯坦建立起来,穆斯林史上称之为“喀喇契丹帝国”(即黑契丹) [392] ,这就是本节所谈到的喀喇契丹帝国。
契丹人属蒙古种,但是,在北京统治的两百年中,他们已经明显地中国化了。 [393] 他们的子孙们,虽然从此居住在突厥斯坦的穆斯林突厥人中,但是,仍然敌视伊斯兰教和阿拉伯-波斯文化,因为他们仍倾向中国文化,无论是佛教或者是儒教,他们是穆斯林所说的“异教徒”。像在中国一样,赋税是每个家庭的主要负担。与其他游牧部落不同的是,古儿汗们不赐予“封邑”和“属地”来取悦于他们的亲属们——这似乎是中国式行政管理思想存在的最直接的证据。巴托尔德甚至认为,契丹行政机构中使用的语言可能是汉语。还应该提到的是,在喀喇契丹国内,与佛教并存的基督教也十分兴盛。在这一时期的喀什,我们发现有一位基督教主教,楚河流域发现的最古老的基督教碑文属于这同一时期。 [394]
然而,喀喇契丹帝国的建立似乎是对哈拉汗朝人所取得的伊斯兰教化事业的一种反作用力。
喀喇契丹的第一代古儿汗耶律大石(大约1130—1142年在位)在牺牲了东哈拉汗朝的利益而巩固了他在伊塞克湖和喀什噶尔的势力之后,进攻河中的西哈拉汗朝人,在西哈拉汗朝人以西,是仍属桑伽统治的东伊朗的塞尔柱克苏丹国。1137年5月至6月,耶律大石在费尔干纳的忽毡打败了撒马尔罕的哈拉汗朝统治者鲁肯·阿德丁·马赫穆德。桑伽苏丹在赶来援救他在河中的封臣们时,他本人也在撒马尔罕北部的卡特文被喀喇契丹打败(1141年9月9日)。布哈拉和撒马尔罕的宗主权从桑伽手中转到古儿汗手中,但是,古儿汗允许地区哈拉汗朝的统治者们作为封臣留在撒马尔罕。 [395] 同年,即1141年,喀喇契丹入侵花剌子模。花剌子模沙赫阿特西兹同样被迫承认自己是契丹人的纳贡臣。他的继承者阿尔斯兰(1156—1172年在位),尽管怀有要继承塞尔柱克人在东伊朗的统治的野心,但几乎终生都不得不向古儿汗称臣纳贡。 [396]
现在喀喇契丹国的领土已经从哈密一直延伸到咸海和忽毡,其宗主权从叶尼塞河上游地区达到阿姆河。从穆斯林的观点来看,处在穆斯林突厥疆域内的这支异教蒙古人的霸权是一个严重的障碍和奇耻大辱。这些人的目光不是注视着穆斯林社会,而是注视着他们获取其文化的中国。耶律大石是其中最杰出者,堪称为优秀的中国学者,反过来,中国对这些原北京君主们的子孙也仍然很感兴趣,而阿拉伯-波斯的历史地理学家们却用某种轻蔑的称呼间接地提到过他们。结果,人们只是通过他们的汉文转写名才知道他们。古儿汗耶律大石死(约1142年2月)后,其遗孀塔不烟成了帝国的摄政者(1142—1150年在位)。以后是他们的儿子夷列的统治(1150—1163年在位)。夷列死后,其姐耶律诗,或称普速完摄政(1163—1178年在位),在此期间,一支喀喇契丹军进入呼罗珊,掠夺巴尔赫(1165年)。最后,耶律夷列之子耶律直鲁古在1178年至1211年间亲理国政。在其统治期间,喀喇契丹国与其封臣花剌子模沙赫之间发生冲突;这次冲突是发生在成吉思汗即将征服的时候,冲突在极短时期内使敌对双方都走向衰落,唯独对蒙古人有利。 [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