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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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匈奴与西汉的冲突和西匈奴的分裂

月氏的西迁增强了匈奴的重要性。从此,他们控制了东戈壁的南北两面:在外蒙古地区,单于在鄂尔浑河地区,即后来被称为哈拉和林的附近建起一座单于庭帐。在内蒙古地区,他们是在万里长城的脚下 [94] 。现在他们的骑兵已经敢攻入中国境内。公元前167年,他们进入陕西,直至彭阳 [95] (中国都城长安以西),放火烧了这里的一座皇宫。公元前158年,他们返回渭河以北,直接威胁着长安。公元前142年,他们进攻山西北部大同附近雁门方向的长城。在汉武帝(前140—前87年在位)登基时,中国边境各处正受到他们的威胁 [96]

当时,亚洲大陆的帝国是属于匈奴的。其单于的主要驻地(就游牧民有一固定驻地而言)或者至少是他的一个夏季大本营,是在上面提到过的鄂尔浑河河源处。被中国人称为“龙庭”的另一个中心地被认为是在更南面的戈壁滩上,靠近翁金河下游地区。武帝拟定了一个计划要把他们赶回老巢去。在行动之前,他设法与当时定居在索格底亚那的月氏人联合,企图从后方进攻匈奴。抱此目的,他派使者张骞出使月氏。张骞于公元前138年离开中国,几乎立刻就被匈奴俘虏,匈奴将他送往军臣单于处 [97] 。他在那里被迫呆了10年之久。最后,他逃到费尔干纳(大宛)王那里,并由此到达索格底亚那(康居)。但是,月氏人满足了新占领的、地域,对戈壁地区的事情不再感兴趣。张骞只好重返归途。他再次成了匈奴的俘虏,匈奴拘留他一年多,最后,他于公元前126年回到了中国 [98] (公元前115年,张骞被派往伊犁地区的乌孙,由于乌孙人不敢与匈奴开战,张骞几乎没有收获)。

由于月氏人拒绝给予汉武帝希望得到的对匈奴的牵制,汉武帝在无援的情况下开始了对匈奴的战争。当时匈奴正在今北京方向发起习惯性的袭击(前129年)。中国将军卫青从山西北部地区出发,穿过戈壁,远征至翁金河畔的龙庭,把匈奴赶跑。公元前127年,中国在鄂尔多斯和阿拉善之间、地处黄河岸边的朔方进行了军屯,以保卫河套地区。公元前124年,匈奴侵入朔方边境,卫青把他们赶跑。公元前121年,卫青的外甥、年轻的英雄霍去病,率领1万骑兵把匈奴从原月氏人和乌孙人占领的、离今凉州、甘州和瓜州不远的甘肃部分地区赶走。占据着这些地区的两支匈奴小部落(甘州附近的浑邪部 和凉州附近的休屠部),不再臣事单于,归附汉朝,作为汉朝的盟邦被安顿在南山以北 [99] 。公元前120年,在鄂尔多斯形成了一个坚实的中国移民区。公元前119年,卫青和霍去病——前者从山西北部的库库河屯地区出发,后者从北京西北、今宣化附近的上谷出发——横穿戈壁,而至今外蒙古,来到匈奴帝国的中心。正像阿尔伯特·赫尔曼推测的那样,卫青似乎还远至翁金河下游。他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伊稚斜单于,迫使他在猛烈的南风中逃遁,风沙吹打着匈奴人的脸孔。卫青消灭或俘虏1.9万人。霍去病进行了一次更大胆的远征,深入外蒙古约600英里,一直到达土拉河上游和鄂尔浑河上游。他俘虏匈奴头目80余人,并在其境内的山头上举行了庄严的祭神典礼。霍去病回国后不久,于公元前117年去世。在咸阳(陕西)有这位伟大的骠骑将军的坟墓,墓上塑着雄伟有力的高浮雕雕塑,描绘一匹马踩着一个野蛮人。 [100]

匈奴一经被赶回外蒙古,汉武帝就于公元前127-前111年间,着手在甘肃建立了一系列郡和军府,以防匈奴卷土重来。从兰州延伸到玉门关,有武威郡(凉州附近)、张掖郡(甘州附近)、酒泉郡(肃州附近)和敦煌郡,可以观月氏故地动静和保证丝路的畅通。 [101] 公元前108年,中国将军赵破奴向西北更远地区进军,直至罗布泊地区的楼兰国和今吐鲁番地区的车师国。他监禁楼兰王,并打败车师王 [102] 。几年之后,中国与费尔干纳(中文称大宛)建立了商业关系,当时费尔干纳无疑是居住着东伊朗人和塞人,他们为中国提供产于河中地区的优良马种。大约在公元前105年,由于不满中国的这种索求,费尔干纳人暗杀了中国使者。公元前102年,中国将军李广利进行了一次空前大胆的行军,率兵6万,从敦煌出发,直奔费尔干纳。当他抵达费尔干纳时,只剩下3万人。他采取引水改道的方法降服该国的都城——可能是苏对沙那,即今乌拉秋别——直到他获得3千匹马作为贡赋后才退兵。 [103]

与此同时,北方的匈奴并未偃旗息鼓,武帝统治末期是以类似于瓦鲁斯(Varus)之难 [104] 的一次灾难为标志的,尽管远远不如瓦鲁斯之难那么严重。一位名叫李陵的中国年轻军官计划对外蒙古发动一次远征。他随身带领5千步兵从额济纳河北部支流上的居延出发。朝正北向翁金河方向行军30天,在到达浚稽山——无疑地是在称为吐帕施山附近的某地——之后,他发现自己已处于8万匈奴的包围之中,匈奴中的马上弓箭手们开始驱逐这支小小的队伍。李陵朝中国边境方向撤退,游牧骑兵紧追不舍。“一日,五十万矢皆尽。即弃车去,士尚余三千余人,徒斩车辐而持之,军吏持尺刀”。然而,撤退的军团来到离中国边境30英里内的地方,悲剧发生了。“单于遮其后乘隅下垒石。士卒多死,不得行。”时至黑夜,李陵企图在黑暗笼罩下偷袭匈奴中心地,杀单于,但他失败了。只有各自逃命。仅有400人突围生还,其余的人,包括李陵在内,都成了俘虏。武帝闻之,勃然大怒。史学家司马迁曾企图为勇敢的李陵挽回名声而受到残酷的刑罚。“李陵之难”使汉朝中国在一段时期内放弃了在外蒙古进行反攻的政策。但是,这次灾难并未危及甘肃边境 [105] ,因为受它拖累的不过是一支分遣队。

从这一时期起,匈奴的古物都是在外贝加尔省发现的。如上所述,有最近在特罗伊茨科沙夫斯克附近发现的德瑞斯特斯克墓地,墓中的西伯利亚青铜饰片可以由自公元前118年以后发行的一些中国钱币确定其年代,而赤塔墓地的发现,据麦哈特确定,属于公元前第2至第1世纪。外贝加尔省成了匈奴的物资供应地,当游牧民们在秋季开始进攻鄂尔多斯环状地区时,就从这里提取补给。

在以后的一个时期里,匈奴和中国在长城脚下或是在蒙古地区都没有发生过公开的冲突,彼此为争夺塔里木北缘诸绿洲,也就是说为控制丝绸之路展开了斗争。公元前77年,罗布泊的楼兰王被杀,楼兰国与匈奴联合,起来反对中国的宗主权,中国在该地区的伊循屯民。在汉宣帝的统治下(公元前73—前49年),中国在塔里木盆地的扩张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汉宣帝宣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106] 。公元前71年,中国校尉常惠去帮助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对付匈奴。公元前67年,吐鲁番国(车师)加入了匈奴的追随者之列,被中国将军郑吉降服。公元前65年,另一位中国将军冯奉世推翻了叶儿羌王的统治,使该绿洲成为中国的属土。次年(前64年),事实上吐鲁番国在中国驻军撤离后立刻倒向匈奴,但是,在公元前60年,郑吉又重新占领其国。郑吉在焉耆南的渠犁建立了一个重要的军营之后,他本人作为塔里木的保护者驻扎在焉耆和库车之间的乌垒,从他那里监视着整个塔里木地区。

于是,中国从匈奴手中夺取了对丝绸之路的控制权。匈奴人本该进行一些徒劳的抵抗,但由于从公元前60年起他们就被一系列内战削弱的事实,他们没有进行抵抗。匈奴的两位野心家,呼韩邪和郅支,都要求得到单于称号。公元前51年,呼韩邪亲自到长安宫廷表示归顺,企图得到宣帝的支持。从公元前49年起,由于中国的保护,他战胜了对手,于公元前43年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其家族的鄂尔浑河营地住定下来。公元前33年,这位驯服的匈奴人到长安觐见天子,得到了当时所有蛮族垂涎的最高报酬:与中国公主联姻。

被打败的郅支,把蒙古故地留给了那位依附中国的呼韩邪,向西到今天俄属突厥斯坦去碰碰自己的运气(公元前44年)。途中他打败了伊犁河畔的乌孙人,把额敏河畔的呼揭人和咸海草原上的坚昆人纳入他的统治之下,使他们成为他的盟邦,他甚至侵犯曾经轻率地帮助过他的索格底亚那人(康居人),他在楚河和怛逻斯河畔的草原上扎营。这是西方大匈奴帝国的一个胚芽。但是中国人没有给他巩固地位的时间,因为在公元前36年,中国副校尉陈汤在一次异常大胆的袭击中直抵楚河畔,袭击郅支,并砍掉他的头(前36—前35年)。在这一突然的戏剧性事件之后,跟随郅支迁到咸海边的这些匈奴人消失了。西部的这些匈奴人没有记下自己的历史,因为他们缺乏与可以把他们的情况保留下来的任何文明大国的接触,如中国记下了东匈奴人的历史。直到公元第4世纪末,约370—375年间,当他们的后裔渡过伏尔加河和顿河入侵欧洲时,这些匈奴人以及他们的首领巴拉米尔和阿提拉才再现于古典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