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离·封建·铁樊笼

一、女子参政的呼声

赵一曼的眼界不断开阔，她决心挺身而出，做一个像秋瑾女士那样心忧天下、立志救国的“女权运动”革命家。

赵一曼早在几年前就把自己所读的书，所接受的进步思想，向周围能够接触到的同伴、姐妹、用人、婶娘包括大嫂在内进行传播。当时也许只是为了争取这一干人支持自己外出读书，后来进而发展到寻求社会变革的强烈愿望。

我们可以从郑佑之给赵一曼的多封信中看到：“你现在还是联络你一般婶娘、姐妹、弟侄，使他们随时帮你说话。此外，你对于一般穷人和穷人的儿女，你也要尽力去帮助他们，使他们感激你，听你的话，慢慢地再看时机。”（1921年12月11日）“你宣传的主义，是顶好的，但你要晓得，现在是国民革命时候，不是社会革命的时候，你宣传时关于共产主义的话，总宜少说，并且还要看人。你宣传最好是从他们痛苦的地方入手，指出他们痛苦的原因，点醒他们不要埋头忍受就是了。至于解决痛苦的办法，你可叫他们自己去想，他想得不对时，你再去驳他，千万不要先说出你的意见，这是宣传上定的法子。”“你不要破除你嫂嫂的迷信。你须极力顺她，引她到想争男女平权的革命大路就是了。”（1924年）

以上我们所能见到的郑佑之的信，几乎都是给赵一曼的回信，并且多数是回答和解释赵一曼来信时提出的问题，鼓励她不断努力，引导她如何去做。从这些信中我们可以看到赵一曼在宣传、组织妇女的最初活动中所遇到的问题和挫折，以及她知难而进，不懈努力，勇往直前的精神。

赵一曼边读书，边实践，边总结经验教训，她不光写日记、写信，还写杂记、诗歌、歌词、对联等。自《被兄嫂剥夺求学权利的我》多处见报并引起强烈反响之后，赵一曼在这一段时间内更是文思泉涌，才华横溢，彰显出她的文学才情。我们可以从郑佑之的书信中印证这一点。

1925年年初，郑佑之在给赵一曼的信中写道：

《杂记》和《信》都得到了。我打算把你的日记和杂记编成小说，拿出去登报。你的《青年女子与国民会议》一文，很可以登报，缓两日即当略为删改，登在成都、重庆的报上。你去年做的文章（如《劳动联合宣言》等）得空时亦请誊来，我代你登报，自家去登也可。

……

你的歌儿，颇有诗意；至于年对，虽有意思，却不合体。但各人发表各人的意见，也不必拘体裁了，拿来自己贴是很可以的，不过拿去登报，就怕登不出来（歌儿要登，也还要改一下）。

可惜的是，赵一曼的这些杂记、日记和诗歌都散失了，仅有发表的幸存下来。《青年女子与国民会议》一文，赵一曼以一超的名字，于1925年4月19日在上海《妇女周报》上发表。全文如下：

社交公开，男女平等的呼声，早已灌注于一般人的耳鼓。但至今犹未见诸实行。并且还有大多数的女子——尤其是青年女子，深深感受无穷的悲哀，无穷的痛苦!（我也是其中之一）唉!我们女子，数千年中总是处于极卑劣的地位，近数年虽有女子参政同盟女权运动同盟之发现，可是终不免男尊女卑的歧视，且种种束缚仍然加于我们身上，竟不能推翻那千重压制，这是何等悲伤的事呵!适才读到中国青年第五十期，《为国民会议奋斗》一文，不觉喜极而泣!这真是数千年莫逢的大好机会呵!我们女界——尤其是青年女子，正当努力参加此会，提出要求，求得将来果与男子平等，才不枉我们前此的牺牲。但同时亦赞成中国青年上面所提出的各种主张，尤其要望他们——有良心的男子——大家协同努力为我们青年男女求平等的幸福！我今把我良心上的几种要求，公布于全国兄弟姊妹之前，请求赞助!更愿全国的姊妹们，多多提出切身的议案于国民会议!总之，我们以前是“事事不能过问”，我今后“非事事过问不可”！这是我们女子，我们受压迫的青年女子，根本上极正大的要求，所以全国有良心的诸君，都必赞成以下所提出的要求而指示其策略。

（一）废除一切束缚我们女子的东西，尤其是压死青年女子的旧礼教。

（二）社交公开：女子有通信的自由，蓄发，剪发，择业，结婚离婚，种种绝对的自由。并规定保护受痛苦逃婚女子的专条，即抱独身的女子，父母——尤其是兄嫂，亦不得强迫出阁。

（三）男女求学的机会须平等：不惟自小学以至大学，均须彻底开放，并须严定父母——尤其是兄嫂阻止青年女子求学之法则。

（四）男女身分（笔者注：应为份）平等。女子须有继承袭产权，不单是分产。须有执政权，不单是参政，凡应公开的更不得借口“年幼”，不使我辈青年女子参加或预闻。

（五）普及女子教育，特别要注重青年女子。并废除良妻贤母之教育，严禁宗教徒对于青年女子之诱惑与迫害。

（六）有志求学而力不足的青年女子，国家或地方，均当供给以入学的费用。

（七）禁止蓄童养媳，禁止纳妾，蓄婢。立法严惩拐卖幼女溺女，及虐待妻妾婢媳，以振刷恶俗。

（八）禁止奖励虚伪之贞节主义——如旌表节孝等，尤其是过门守节。提倡再婚妇与处女一体受社会上之待遇。

（九）不惟女工与男工作同样的工当得同样的报酬，即青年女子和做了成人一样的工作，也当得一样的工资。

（十）女工月经期内，厂主当加以优待，不得强迫作（笔者注：应为做。下同）工，更不得扣减工钱。

（十一）女子妊孕期内，不得作（做）工；并须由国家供给以充足的生活费。

（十二）废除娼妓制度，禁止穿耳、缠足的恶习惯。取缔妖淫装饰品。

（十三）为使我们的要求有力而实现起见，国民会议须尽量参加妇女团体，尤其是青年女子的代表。

全国感受压迫的姊妹们，我这几种要求过分了么?办不到么?如其不然，就请大家努力，准备实行解放，解放的第一步，便是：大家团结起来，促成我们的国民会议!

十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于宜宾观音镇

图3-1  赵一曼在《妇女周报》发表的《青年女子与国民会议》

这篇文章的写作背景是：1924年11月10日，孙中山以国民政府总理的名义发表《北上宣言》，提出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准备召开“国民会议”。中国共产党积极支持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主张，在全国发起了拥护召开国民会议和废除不平等条约的人民运动，对内建立人民政权，结束军阀的统治，对外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国民会议运动很快在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全国各大城市的人民团体纷纷发表通电和宣言，各类进步刊物也纷纷登载文章，拥护孙中山先生的主张，并分别成立了国民会议促成会。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发出号召，积极促进国民会议运动的开展，并做出了关于职工、农民、青年和妇女运动等决议，指出要动员妇女使之接受的形式把妇女组织起来。妇女运动的口号应是争取男女平等，女子参加政权和妇女特殊利益等。郑佑之按照党的指示，从外地寄给了赵一曼有关召开国民会议的文件材料，要她认真学习和积极宣传。他在农历正月二十九给赵一曼的信中说：“现在只有宣传国民会议，将来国民会议开成之后，也多几个执行主人权责的人，也多几个帮助妇女解放的人……”异常关心国家大事，以妇女解放运动为己任的赵一曼，阅读了这些文件后，结合自己的实际斗争情况，以《青年女子与国民会议》为题写了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以有力的论据和强烈的革命激情，发出了妇女解放运动和女子参政议政的呼声，并提出了实行妇女解放的具体办法和措施。这13条要求所表达的思想观念，在当时无疑是超前的、惊世骇俗的，也是振聋发聩的。虽然她的某些主张很难为世人所赞同，也很难变成社会现实，但其思想价值和社会意义是不可低估的，时至今日仍具有现实意义，甚至可以说它具有超越时空的永恒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