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形同陌路
颜琇自认不主动招惹是非,可偏偏有人不消停。
一个从3班转来的女生,名叫卜雨,和4班的农莹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正巧农莹是颜琇之前的舍友,她曾经做了一件让颜琇百口莫辩的事情——
某天下午,颜琇身为学习委员,忙着班里的事情没时间去食堂吃晚饭。
农莹得知此事,计上心头,突然主动帮颜琇打了一份饭。
颜琇下午没回宿舍,不知道这一回事。但是舍友们都知道“农莹帮颜琇打饭”这个事实。
到了晚上,饭菜已经冷了,颜琇洗漱时才发现自己放在洗漱台的饭盒上方叠着一份快餐,问过舍友们以后,急急忙忙和农莹道谢。
第二天,农莹表示自己没空去吃饭,请颜琇捎一份饭菜回宿舍。
颜琇起初是答应了的,却在半路遇到了睡在农莹上铺的舍友。
那位舍友说,农莹让自己帮忙打饭,不用颜琇帮忙了。
颜琇没多想,便轻易答应下来,自己吃完了晚饭就上教室自习了。
谁知,晚读前,班主任把她叫出教室,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今天农莹和我说,你不守承诺,没帮她打饭?”
颜琇疑惑:“我路上碰到了吴晓烟,她说是农莹让她帮忙打饭的呀。”
班主任起初还是相信颜琇的,而当她把另外两人叫来以后,班主任还是被骗过去了。
“我今天去运动场跑步了,挺晚才去吃饭,没遇见颜琇呀。”吴晓烟坦然自若的话让颜琇瞪大了双眼。
“我确实是让颜琇帮我打饭了,可是等了好久,直到准备上教室了都没等到她……”农莹个子瘦小,表情委屈,一看就让人心疼。
颜琇真的有一瞬间怀疑,路上遇到吴晓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她看到对面两人利用她们自己和班主任身高的差距,在班主任看不见的地方,同时朝她微微一笑时,颜琇知道自己中计了。
她看了看班主任,一时间说不出话。
班主任倍感头疼,最终说道:“颜琇,我知道你比较早熟,吃得了苦,可她们还只是孩子,有时候要照顾一下她们的感受。”
“好了,农莹你待会儿抓紧时间吃点东西,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颜琇只觉得委屈,什么叫“她们只是个孩子”,13岁的我难道不是孩子吗!
从那时开始,颜琇不再信任农莹等人,也不会主动亲近班主任陈琳了。
而如今,农莹的好朋友卜雨,也在做同样让颜琇反感的事情。
卜雨总是当着她的面,和一些对她不熟悉的同班女生,明里暗里用某种称号来指代她,揪着一些小事开始颠倒事实,败坏她的人品。
可是,由于是代号,没有点明她的姓名,颜琇要是回击,相当于自己对号入座。
颜琇倍感心累,干脆和那群女生都疏远了。
可以说,在2班,能让她敞开心扉交谈的人屈指可数。
倒也不是说没有朋友或者关系还算友好的人,只是在一个班集体中,人的社会属性总会驱使她渴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春去秋来,颜琇就在踏踏实实提高自己成绩、省点学费的日子中度过了。
初二上学期10月,颜琇一家的生活条件已经变好了不少,她的青春痘变淡了许多,个子长高了两厘米,皮肤白了些,一双桃花眼比以前更漂亮动人。
这时,初二年级开展“一元钱”实践活动,鼓励学生们通过劳动获得报酬。
学校考虑到有些同学会去店铺里帮忙,为了保证他们能够被认可,给每位学生发了一个实践凭证。
颜琇、姚溯和同班其余4人一个实践小组,他们本想都在一个手机专卖店里帮忙,可是店员询问过老板以后,只允许两位同学留下。
颜琇、姚溯等两男两女打算再去找找机会,让两位女生留在了手机店。
将近中午,颜琇和姚溯找到了一家餐馆,老板娘看着颜琇和姚溯这两相貌很好的小同学乖巧懂事,十分高兴地让他们吃了个午饭,安排颜琇在二楼的厨房帮忙洗碗,姚溯在一楼的大厅忙活着招待客人。
颜琇还是第一次在家里以外的地方洗碗,面对着几百个小碗,她倍感震惊!
忙忙碌碌一下午,颜琇把最后一批碗洗好了,拿着抹布还想擦桌子,就看到姚溯从一楼上来,身后跟着老板娘。
姚溯走过去柔声对她说:“我还不饿,你别忙活了,我帮你擦桌子。”
颜琇笑了笑说:“没事儿,我自己也可以。”
老板娘也笑着:“小姑娘,你就让男孩子忙去吧,他在楼下多是腿累,手不累。人家心疼你,你就别拒绝啦!”
姚溯二话不说就把抹布从她手里抢走,自己擦起了桌子。
颜琇只好作罢,还心想:小姚可真是有绅士风度呀。
老板娘又招待他们一起吃了晚饭,两人才一同回了学校。
颜琇本以为,她的初中生活就会这样过去了。
谁能料到,12月的某天下午,她在运动场旁边的小路上,看到姚溯和班里一群男生们同行。
她立马放弃了和姚溯打招呼的念头,因为那群男生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很不舒服。
可当她走近他们,想低头默默路过的时候,却听到了——
“诶,溯哥,你不是和颜琇挺好的吗?你觉得,她怎么样?”
有一个声音淡淡地笑了两声,回答他:
“颜琇这个人,爱钱,不守承诺,到处留情。”
这是姚溯的声音。
颜琇不会听错。
男生们听他这么一说,露出了十分厌恶的表情:
“啊……希望我以后不要和她成为同桌。”
“没想到她是这种人,难怪我之前看到……”
颜琇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朋友?
她大步走上去,站在人群面前:“姚溯!你在说什么?!”
姚溯没想到她会在附近,一瞬间心跳加速,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裤子侧边。
颜琇从未觉得他那张温润的脸是那么扭曲。
一人气急败坏,一人云淡风轻。
看好戏的众人当然相信云淡风轻的那一个。
“姚溯,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姚溯没回应。
“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吗?”颜琇眼眶发酸。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姚溯微笑。
“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我不认为你说的是我!”颜琇一下子红了眼眶,她靠近他,“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姚溯油盐不进,没想着要解释。
运动场上的人们吵吵嚷嚷,微风卷着夕阳。
好几秒过去了,颜琇笑出声:“好,好,从今以后我也不把你当朋友了。”
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小丑。
可笑。
颜琇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哽咽着说了一句:“这么虚伪的人,谁稀罕。”
“啧啧啧,哭起来也带劲儿。”
“还挺委屈哈哈哈哈哈。”
男生们叽叽喳喳,还没走远的颜琇听着这些声音就觉得烦躁,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她低着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脑子浑浑噩噩,最终急忙去了最近的教学楼厕所。
到了厕所,她还是不敢大声哭。
她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想着:难怪,难怪我之前和他成为同桌的时候,他对我忽冷忽热的;难怪,我去饮水机打水的时候,他看见我就转身离开,我还以为他临时有事,原来他只是不愿靠近我……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姚溯对她的印象是这样的,可她也不敢再问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男同桌几乎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很痛苦,有时候甚至觉得班里所有人都在孤立她。
12的月考,她成绩下滑,跌到了年级81名。
班主任还为此找过她,提醒她:“注意期末考试多加把劲,目前你的均分已经排在年级60名以后,有点悬。”
进入重点班后,随着课程内容的难度增加,颜琇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50左右,但是前两个学期的平均成绩她都能挤进年级前50名。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她独立惯了,不肯和父母谈这些让他们担心的事情。
她也不敢和班主任说自己的困境,因为她害怕方均不会相信她。
毕竟,曾经的陈琳选择了不相信她。
她不敢赌,怕得到的是更大的打击。
寒风刺骨,距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处于崩溃边缘的颜琇不得不把自己的苦楚告诉家长。
她第一次在利娍英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把对方吓了一跳。
妈妈问她为什么哭,她没回复,只是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哭:
“妈妈啊……呜呜呜呜呜哇……”
……
颜琇突然从梦中惊醒。
黑夜沉沉,梦里那种哭得撕心裂肺的窒息感仿佛还存留在她的心上。
她缓了缓呼吸,看了眼床头的小闹钟,凌晨3:55。
她闭上了眼睛,尝试入睡。
可她睡不着。
她记得,回家大哭的那一天,她连晚饭也没吃就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周日,她才告诉妈妈是因为学校里的同学们和她关系不好,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们不喜欢她,她觉得委屈。
妈妈在反复确认同学们没有对她造成身体上实质性的伤害以后,对她说:“女儿啊,这就是校园冷暴力。”
“你和他们的生活环境、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有摩擦是难免的。”
“我也见过你的同学们,他们家长说他们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住宿,不懂得如何处理好朝夕相伴的同学间的关系。”
“但是不代表我们要忍。今天下午我就和你去学校,亲自和班主任说明这件事。”
“就算他们说的话没有直接点明是你,你也得告诉班主任,是谁在哪一天在哪里说了什么。班主任信不信是他的事,取证不取证也是他的事。”
“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说完以后,咱们就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情,反正就剩一年半了,他们不仁别怪我们不义。”
“嗯。”她喝了一口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妈妈,姚溯也是其中之一。你以后别再和他爸爸聊天了。”她低着头说。
利娍英听了有点惊讶:“好好,现在也没什么活动,我已经不怎么和他们联系了。你专心备考,中考完就和这些人说拜拜。”
利娍英摸了摸她的脑袋:“他们不稀罕我女儿,我可稀罕着呢。”
当天下午,利娍英带着她去了办公室。
“方老师,我们家孩子前十年都生活在农村里,我们干农活忙,疏于管教,没钱给她上补习班,没空给她辅导作业,她所获得的成绩与荣誉,全是靠她自己辛苦挣来的。她从五年级开始住宿,我们也不知道她在校住宿的具体情况怎么样,这些都是我们做家长的不对。可是,即使我承认自己的孩子可能在个人性格、生活习惯方面有缺点,我也不会容忍别人恶意诋毁她的名声。”
方均是一名语文老师,颜琇时不时拿第一的语文成绩和劳动值日等方面表现他也看在眼里,而且他的同事陆芳梅对颜琇的评价很高。
听说这些事情以后,他表情严肃,但是涉及的范围太广,也没有监控或者录音能够证明这些事情,无法针对性解决。
他干脆在期末考前一天晚上开了个班会,叫做“拒绝校园冷暴力”,教育同学们不要因为一些小摩擦而针对自己的同学,甚至还播放了两个警示程度很高的视频。
班会以后,她能感受到身边的恶意少了一些,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那次期末考试,她考了年级56名,这意味着,初二下学期她需要交3000余元的学费。
那年寒假,利娍英给她买了水溶性彩铅和画纸,方便她想通过画画来放松身心。
初二下学期开始,她不再主动关注班里的任何事情,该学习就学习,该画画就画画。
她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变了,没有小时候那样肆意天真的行为,变得更爱憎分明——她只会主动亲近那些她喜欢、信任的人。
回忆到这里,颜琇突然想起来,那年4月,她因为校园文艺节自己画的Q版人物而获奖了,还获得了去市里参加绘画比赛的机会。
虽然在市里的比赛没获奖,但那是她第一次因为绘画而去到市里见识了更多志趣相投的人。
再后来的事情,很多她都记不清了,只对一些成绩得到认可的瞬间有些印象:
语文成绩,拿了很多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全年级第一名。
政治老师经常在班上念她的名字:“选择题最高分,颜琇。大题最高分,颜琇。”
历史老师也会夸她:“有四位同学拿了满分,很不错,分别是……颜琇。”
春去夏至,直到初三毕业典礼那天下午,她在桌子上看到一张封面是淡蓝色泼墨古风的明信片。
那时,她觉得神奇:自从换班以后,就很少有人给她送明信片了,难道是要毕业了,所以道个别?
谁知,她将明信片反过来以后,看到的落款是:
姚溯顿首。
她用力捏着明信片,直到明信片出现褶皱之后,才有勇气从头开始看起。
信上的内容,她同样记不清了。
那时,她一边冷笑着一边撕碎了那张明信片,直到它碎成指甲盖大小,才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时光匆匆,三年已逝。
从报道那天的相遇,到如今形同陌路,好像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有些时光留下的伤是无法复原的,她只愿再也不要看见那些会让她想起冷暴力经历的人和物。
这些事情,一直是扎根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不动不痛,可一旦触碰到,就会觉得心尖上有细密的刺痛感,十分难受。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颜琇不禁苦笑,这句话说得还真对。
可如今想来,她依旧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完美受害者。
她反思过,也许在某一瞬间,她的某一个举动触碰到了身边同学反感的行为习惯;也许是她经常被文科老师夸奖,同学们觉得她不配;也许是她无意中说的某一句话,伤到了自己的同学;也许是她的长相让同学们不喜;也许是……
即使如此,她至少没有恶意诋毁他人,更没有在众人面前去内涵谁。
她沉默得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