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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希腊—罗马时代
亚里士多德将生命分为三个阶段:成长期、静止期和衰退期。他认为中年是生命的鼎盛时期,中年人摒除了青年和老年所具有的负面特征。他认为,青年人变化无常,他还赋予老年人一大堆不好的特征——心胸狭窄、疑心重重、心怀恶意以及无论别人怎么想都无动于衷。有趣的是,在我们的私人定制读书会讨论这个话题时,大家认为这最后一个特征恰恰是老年人的优势。另外一个关于老年人的“负面”描述是他们过度热爱生活!索福克勒斯(Sophocles)说,“没有人能够像一个老男人那样热爱生活”(Parkin,2005)。在当代社会,我们认为热爱生活是一件好事。此外,直到几千年后的今天,人们才开始关注变老过程中女性的感受。
有趣的是,专制的斯巴达人在某些方面对老化的看法却比同时代的其他文明要好一些,比如民主的雅典人。斯巴达人尊重老年人,他们接受长老议会的统治,这个长老议会由60岁以上的老年男性组成。但是,他们也只是一个例外。整体上来说,古希腊所推崇的还是年轻和貌美。权力和财富不是掌握在老年人手里,而是掌握在他们的子女手里。那时的文学作品对老年人也不友好,有很多嘲讽的描述,如“可恶的”“天杀的”“丧气的”“令人厌烦的”,甚至是“被上帝讨厌的”(Falkner and de Luce,1992)。每当提及老年女性,总是被描述成性欲狂热和酩酊大醉。虽然也有一些文学作品中的角色,代表着老年人的智慧,如荷马(Homer)笔下的涅斯托尔(Nestor),但随着年老必然会变得智慧这一论调并不存在。
对于男性,衰老的同时伴随着他们的儿子成家立业(一般是在父亲60岁左右)。那时父亲就要把自己的事业和资产转给儿子们,因为儿子们被认为更有能力管理它们。随着事业和资产的转移,老年人的权威性和安全感也丧失了。对于女性,年老更多意味着生理上的变化。从绝经期开始,她们丧失了生育能力。子女对老年人的照顾是反哺,或者说是偿还父母对自己的抚养之恩,有时需要法律强制执行。但是,一般来说,这一系统强化了老年人的不安全感和对他人的依赖,尤其是在他们还不确定自己的子女是否能活得足够长,足以照顾他们,或者不确定子女们是否能够好好照顾他们的情况下。
罗马是一个更具父权的社会体系,家里德高望重的男性长者是家庭生活的首领,他被称为“家长”。只有这个家长才能从法律上被称为成年人,即使他的儿子们已经30岁了。这样可能会为年长的儿子们带来更多经济保障,但同时也造成了另外一种代际间的紧张。在这个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儿子们是多么期待他们的父亲赶紧去世,这样他们好自己独当一面。罗马人还相信“时效性”,就是说每个年龄都有它自己该有的行为准则,但老年人违反这一准则比年轻人更容易受到谴责。此外,罗马的文学作品中也有很多“憎恨”老年人的描述。
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外情况,大多数医生都同意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把衰老看作是一种疾病的观点。亚里士多德认为这种疾病主要的病因是热量的丧失,这一观点在长达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1858年,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1841—1935,美国著名法学家,最高法院大法官)写到,“人体就像一个火炉……当火逐渐熄灭,生命就会衰退”。亚里士多德还认为热量的丧失也会损坏灵魂。盖伦(Galen,医生、哲学家),坚持认为衰老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他的观点是老年从48岁开始(尽管60岁是其他思想家普遍认同的分界点)。另外,对于热量丧失,他的进一步假设是衰老会耗尽人体的水分,这就需要老年人保持身体温暖和湿润,以获得最大的舒适感。他的建议包括:清淡饮食、温和锻炼、读书、旅行。要回避的食物包括牛奶和多种蔬菜,他认为健康的饮食包括李子(具有通便功能)、瘦肉、人乳和葡萄酒。
希腊的医生则将生命分为四个阶段——儿童、青年、成人和老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个家庭同时拥有上述四个阶段的成员是非常少见的,比如文学作品中就很少出现多代共生的家庭。人到成年很少有祖父母尚在世;10岁时仅有一半人的祖父母还活着。当然也有个别人活得比较长,且生育子女。例如著名剧作家埃斯库罗斯(Aeschylus)67岁时写下俄瑞斯忒亚(Oresteia),诗人平德尔(Pindar)直到他80岁去世前还在创造他的诵诗,柏拉图(Plato)也是在他80多岁去世前一直保持活跃。
老伽图(Cato the Elder)一直被看作是老年人的完美代表,直到85岁去世他都在元老院(Senate)中保持着较高的影响力(Senate源于拉丁文Senex,意思是老年人)。公元前44年,西塞罗(Cicero)在他的《论老年》( Essay on Old Age)中借老伽图的声誉来驳斥当时社会对老年人的错误认识。文章的口吻就像是老伽图跟希望了解老年人生活的年轻朋友的一场对话,以此来抨击每一个荒诞的说法。西塞罗的论点对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也有着很重要的影响力。但是西塞罗也承认,他对老化的观点可能只适用于那些尚有资源,足以让自己感到经济保障的老年人。
西塞罗抨击的第一个荒诞说法是,衰老使人丧失了在世界上处理日常事务的能力。相反,西塞罗指出老年人的谨慎恰好是青年人“头脑发热”的解毒剂。
第二个荒诞说法是,衰老使身体产生了重大疾病。这里,西塞罗还是很公正的。无论是听力、视力、速度、活动能力,或其他一些可能的方面,老化意味着这些躯体能力的下降,尽管有一些老人能很幸运的仍然保持着这些能力。他对于保持健康的建议与盖伦类似——控制进食和饮酒,保持适当运动。
第三个荒诞的说法是,老年人无法获得感官上的满足。事实上,老年人无法获得性满足,这一观点在历史上持续存在很长时间,即使是西塞罗也没有反对这一说法。他认为在性功能已经减退的情况下,吃和喝也是感官上满足。但是,他仍然认为性满足的减少其实是适应性的。他一开始就写到,“正是年轻时的躯体欲望和毫无节制将疲惫不堪的身体推向了老年”。
最后一个荒诞说法是,恐惧与立刻要面对死亡联系在一起。事实上,他发现老年人并没有过多关注死亡,相反,他们关注的是如何活得更好,并且接受这样的观念:“大自然给了人类固定的天数,就像给其他物种一样,这个天数是最合适的界限”。
西塞罗提出,最好让老年人和年轻一代一样参与公众生活,这样对每个人(至少是男性,他没有提到女性)都是最有利的,因此衰老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关于这一问题的争论持续了很多年,他的观点在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时期被再次发现而得以发扬。尽管西塞罗为衰老说了很多赞美的话,但是历史学家托马斯·科尔(Thomas Cole,1992)发现,在西塞罗的论述里有一个令人失望的观点——他把衰老和老年人分成了“好”和“坏”。其中有批判衰老的负面内容:“我知道很多人……从来没有对衰老抱怨过一个字;只是因为他们摆脱了对激情的束缚而过于欢欣雀跃,而且还没有因为变老被他们的朋友看不起。事实上,所有这些抱怨都应该归因于个性,而不是归因于生命中一个某个特别阶段。”
在衰老导致的疾病中煎熬,意味着没有按照一个本来应该有的状态生活。西塞罗的论点让年轻人颇受鼓舞——我不必恐惧衰老,只要我按照正确的方式和正确的态度生活,一切在我掌控之下。但是对那些因为生活方式错误已经出现问题且受到谴责的人来说,会有负面的影响。这就导致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这种积极看待衰老的观点是否会引发零和博弈,对某个人有益,则必然对另一个人有害。如何将衰老的理论观点和它的日常经验融合,如何通过这种方法来调和面对衰老积极和消极的两面是我们至今都在为之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