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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怀中女

【本章摘录】冬川抽出那张纸片,在光处一看,上面有杏真写的几个字:白先生,20元。

*

冬川失魂落魄,落汤鸡一般回到家里。胸内疼,他连咳几声。

“爸——外公,爸爸回来了!”小雪喊着,不知从哪里蹦了起来,蹦到了冬川跟前。冬川一看,女儿头发散乱,脸上有污泥,还有泪迹。“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吗?”女儿一双酷似母亲的圆圆的大眼,冬川不敢正视,他一下抱起了女儿,叉开五指梳理她的头发。“小雪饿了,爸爸做饭给你吃。”

“小雪不饿,小雪要妈妈!”女儿在他怀里挣扎着。

“冬川!”岳父在里屋唤他。

冬川连忙放下女儿,去看岳父。

岳父已经气息奄奄。

“爸爸,您怎么了?!”冬川大惊失色,连忙要去倒水。

“不用了。”岳父喘着气说。“你也不用瞒我,人都来告诉我了。”

冬川再也忍不住了,他哇哇哭了起来。哭了几声,又强压下自己的情绪,“爸爸,您别太难过。没有判死,就还有盼头。”

“无期徒刑呵,三十五年,我早成灰了,能有什么盼头?!”黄格明老泪纵横。

“不会的,不会的……”冬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一样。

“我们黄家祖辈都是守法人,这孽打哪里积的呀……”

第二天,黄格明再也没有醒过来。冬川是端着一碗粥进去时发现的。那碗粥就那样从冬川手里坠了地。

“爸爸呀,杏真才刚离家,你不能就这样撇下我不管呀!”林冬川锤着胸,撕心裂肺。他是孤儿,自从和杏真结婚后,他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把黄格明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

小雪跟着进来,见爸爸跪在外公床前哭,也跟着大声哭了起来。

埋一个人,也需要钱。自从杏真离开了后,冬川都没有来得及去打开杏真的钱箱。那钱箱,现在可是命根子。说是钱箱,其实是一个两层梳妆盒:上层放梳子、别针、夹子、粉盒等,下层放首饰。杏真的梳妆盒里,第一层很简单,并没有多少东西。冬川把那一层拿起来,往里一看,心里不禁颤抖。那里面,好几张二十元大票,还有那个后来赎回来的结婚手镯……那是杏真受尽了苦才挣来的。冬川数了数,总共有十张二十元的。说来也怪,十张钞票,分两处放:九张一叠,另一张单独和一张小纸片栓一起。小纸片上好像写了什么字。冬川抽出那张纸片,在光处一看。上面有杏真写的几个字:白先生,20元。

哦,冬川想起来了,在派出所和杏真分别时,杏真说欠了人家二十元。杏真欠他钱的那位,一定就是纸片上的这个白先生了。

十九张二十元,再加上里面零零碎碎的一些角、元和铜板,应该还有两百元。这些钱,可以支持他和女儿几个月的开销。眼下他还没有工作,还需要继续吃药养身子,才能照顾好女儿,这两百元弥足珍贵。岳父这里,还是先简单处理,将来,再轰轰烈烈搞一个葬礼。人死了,埋地下让虫咬和烧成灰没有两样,烧了还干净些。身边没有人可商量,冬川只能就这么定了。

火化岳父的尸骨,装进陶罐里,花去了冬川一百元。等在火化室外的时候,冬川拥着女儿,失声痛哭。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样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人生的无常,失亲的巨痛,家破钱散的迷茫,交织在一起,冬川此时心力交瘁,只有怀中的女儿不时提醒他要自己保重。

冬川抱着装着岳父骨灰回了家。一路上,他不停喃喃:“爸爸,山坡上风吹雨打的多孤寒。冬川把您带回家,我们还是回家,还是一家子……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为您风光气派一番!”

回到家里,他把陶罐往方桌上一放,点了三炷香,默默地向岳父的灵位拜了拜。

女儿走过来了,“爸爸,外公是不是就在这里头了?”

香还在手头燃着,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岳父多说话,就要向女儿解释这一切,要安抚女儿。冬川把香插好,转向女儿。

他蹲了下来,手轻轻地摸着女儿的脸。可怜的小雪,幼小的年纪就见证了人世的许多残酷。

冬川突然对女儿说:“小雪,再过几年,爸爸就送你去读书!我们小雪要上小学,中学,大学!”

“读书要干什么?”小雪茫然问。

“读书,小雪就能知道很多事,能挣很多钱。到时候妈妈回来了,该多高兴啊!”

杏真的弟弟和诚赶回来了。没见到父亲面,只看到骨灰盒前三炷香。和诚扑通往地上一跪,嚎啕了起来。冬川和诚两人见面,伤感不打一处来。一说到杏真,和诚没有责怪姐姐半句,只说他要去打听能不能减刑。

冬川摇摇头:恐怕是难于上青天哪!

冬川的大伯和邻居老王来了。大伯和老王各自给冬川包了三十元。这本来是吉镇的风俗,有人办丧,亲朋好友会送点钱来。冬川没有张扬,加上大多数人看黄家不光彩,都没兴趣来,所以也就只有寥寥几位亲邻过来吊丧。老王告诉冬川,他听说镇上本来还要来抄家的,扬言要抄走杏真的“脏财”。后来不知道是谁说黄格明家老弱病残,穷得丁当响,抄这种家反而让镇里没体面,不如算了。

老王的话,直叫冬川后怕。这要真的把几张钞票给抄走了,他和小雪的日子可怎么过!岳父的尸骨可怎么埋!

“你媳妇也太不懂事了,闯了这样的祸!”大伯忍不住责怪起杏真来。

“咳,这些没用的话别说,”老王插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冬川要能顶得住,找份工做;和诚要好好读书,天无绝人之路。”

“说的是,”大伯点点头,“还真是要感谢老天,冬川身体好了起来!”

两个前辈的话在冬川耳边响着。先前还听到有人说: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没了——不,他不能让它就这么没了!还有女儿,还有和诚,更还有杏真。自己的命,是杏真给的,三十五年,他能熬,他要等!老天爷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就一定有路给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