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使车声(下)
李宇锡左右略微环顾了一下。房子不大,但是装点得非常整洁温馨。李宇锡正要夸赞,一侧的房间里传出来一阵笑声,林桑道:“我同屋在里面。”又问:“你想喝点什么吗?”李宇锡说一杯水就行了。
水端上来了,两人互道了姓名,接着便各自问起对方从哪里来的美国。
林桑:“我老家厦门,你呢?”
李宇锡眉头一扬:“真巧,我爸爸老家也是厦门那一带的。我妈妈是台北人。”
“那你会讲闽南话了?”林桑说着,直接从英文跳转为闽南话。
“听懂一些,不过讲不大出来,我是这里出生的。”说到这里,李宇锡干咳了一下,低声补充:“我是84年出生的。”
林桑低着头没回应什么。他和她同岁。
那屋突然爆出一阵强烈的乐声,把李宇锡震了一跳。噢,看样子林桑的同屋和林桑性格不大一样。李宇锡想起来什么,问:“对了,最近好像没见你的车经过天使街?”
林桑扑哧一笑:“我就知道。我绕道了,怕吵着你。”
这姑娘果然心细善良,李宇锡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我早习惯了。”
聊了一会儿,只见林桑端起杯子来,吞下了一颗药丸。李宇锡这才发觉林桑看上去脸色几分憔悴。
“你是不是有些累?不好意思打搅,我还是先走了,下次再聊吧。”
“我不累,我就是……医生说我有忧郁症,得坚持吃药。”
李宇锡很难想像年纪轻轻、脸常带微笑的她,居然有忧郁症!
林桑看出了李宇锡的惊愕。“没有什么,不少人都有,算是……正常的吧,特别是做我这种工作的人。”
“你做的是什么工作?”李宇锡关切地问。
“我是护士。每过几天就看见有人被抬出去。单说癌症吧,外面说得好听,其实哪有活着出去的呢!”
“应该还是有活着出去的吧。”李宇锡说出不同的心声。“我爸爸有个朋友就活着出来了,已经六年了,好好的。”
“你爸爸的朋友运气比较好。我那位朋友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我陪她到最后一刻……我好像都能听到她全身骨头裂开的声音……”林桑说着用手捂住了脸。
“按说在医院做久了,应该比较容易适应。”李宇锡开始转话头。
“人都那么说,大概我比较特别吧。”林桑吐了口气,手放了下来。
“能不能再来一杯水?”李宇锡借着要水,想转移林桑的注意力。
喝了两口水,沉思了片刻,李宇锡说:“也许你可以到我们公司去工作,换个环境看看?”
“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我们公司很大,简单说就是销售各种保健产品。”
“我是护士,到那里能做什么?”
“是护士才好啊,有医护保健知识和经验。再说公司也有各种培训。我们的工作环境很好的。轻松愉快,还有健身场地,同事们也好。你去一定合适,你会喜欢的。”李宇锡发觉这是自己最真诚的一次推销。
“嗯,听上去不错,让我想想看。”姑娘看样子真的有些动心。
几个月后,林桑到了李宇锡的公司。看着小伙子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亚裔女郎,有同事暗地和他调笑:“怎么,恋爱上了?”
“哪里,”李宇锡红着脸说:“她是我邻居和老乡。”
林桑在新公司里工作了三个月,度过了三个月快活的日子。每天上午她一早就到,一到就到咖啡房里帮同事们煮好两壶咖啡:正常的和淡咖啡因的。咖啡台上各种调料也整理得井井有条。公司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李宇锡更是笑意常挂脸上。老板告诉他,他这三个月的业绩破了纪录。“看来林桑这姑娘给你带来了好运。”老板说。
“你要能娶她回家,会很幸福呢!”又一位同事开玩笑。虽是玩笑,李宇锡却听得乐滋滋,心底禁不住的幸福。
不过,从第四个月开始,林桑似乎开始了新的忧郁,别人没觉察,却是逃不过李宇锡的眼睛:她嘴角的小豌豆酒窝悄悄消失了。
“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在公司后花园里李宇锡问。
“还好。”林桑答。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宇锡再问。
“我……”林桑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出了整话:“我还是想回医院工作。”
“这里做得好好的,为什么?”李宇锡大吃一惊。
“我在这里工作吧,本来是还好好的,可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得了思乡病那样的。上个礼拜我的护士朋友给我来电话,说她们都很想我。还有一些病人也问起我。我突然觉得,再怎么说,我都属于那里。我为当护士上了好多年的学,本来那就是我的志向,少活几年也是值得的……”
“我懂了。”李宇锡心头一阵感动。他想留她,却找不出特别的理由来。他看着林桑,她属于那种特别温柔体贴的女孩。也许她心里有阴影,可是她绽放出来的,总是明媚的花。她的感觉是对的,她属于她的护士行业,属于医院和那里的病人。
“你回去可以,不过夜里别再绕道回家。当心哪天轮胎又爆了没人帮你装。”李宇锡说着,情不自禁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桑的下巴。
从那以后,李宇锡门前添了两样东西:一株高佻的深粉色玫瑰和一根柱灯。玫瑰的幽香引来了敏感的、欢快的蜜蜂。而那柱灯,每天夜幕降临了以后,它就放出柔和的光亮。同样柔和的那一道车轮声滑过以后,李宇锡总能安然地、幸福地坠入梦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