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以父亲的名义,以孩子的身份 2
“佟尘辉的确挪用过脏款,但他拿那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是拿去救人,那钱他自己一分都没有用过。后来他也把那笔算是临时借用来救人的脏款,用另外的方式还上了。做人他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他与一般的那些贪官有明显的区别。贪官贪污是为了享乐、满足私欲;佟尘辉是为了救人,并且最后还还上了那笔钱。我们知道他犯了错,甚至犯了法,但是他也接受了相应的惩罚。就这件事而言,他的出发点没有太多的错,我们不应该全部否定他,他犯了法是事实,但是他救了人也是事实,这两者应该区分开来看,他的行为有错,虽然不能将功补过,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不是贪官。虽然他的行为不值得提倡,但是他的名誉不应该被误会。今天我们来不是为他讨回公道的,因为他犯了法是事实,我们来只是为了给他正名,恢复名誉的,我们不能让他老人家背上千古骂名。”
她看了一眼刚才走进来的那些人,“曾经我们都是海州儿童福利院的孤儿,是佟尘辉帮助着我们,教育着我们……他对我们的关爱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对自己的儿女一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我们的父亲。现在我们以父亲的名义,以孩子的身份为我们的父亲恢复名誉。”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增大了一些,后面这句话是铿锵有力的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厅内一片寂静。五秒钟后旁听席开始沸腾,台下议论纷纷……
“对,以父之名。”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突然说道。
“以父之名!”
“以父之名!”
……
刚才进来整齐有序站立的众人,好像被挨个点名一般,此起彼伏的声音突如其来。
大厅里的人们异常震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声来。这样的场景让庭内从业二十多年的律师都吃了一惊,因为这样的场面他闻所未闻,也是头一次见。
所有人的目光已经从女子身上转移到刚才进来的人身上,连那个女子都做着同样的动作,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人们她也有些诧异。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最小的已经成年,最大的年龄在三十多岁左右,男女各半。
“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他的孩子,以儿子的身份(以女儿的身份),为父亲正名。”
“对,恢复名誉。”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那个声音在人们耳边徘徊,久久不曾散去。
旁听席的其它地方开始议论起来。
“这怎么可能。”显然他们的行为受到了质疑。
“的确,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但我们今天的一切却与他有关,甚至我们现在的生命得以延续也是受他所赐。他比一个父亲更伟大,他超越了常人,他的生命虽短,但是他用短暂且平凡的生命,抒写了不平凡的一生。的确,对于人生而言可以说他是悲剧的,但对生命而言他是坚强的,对精神与影响而言他是不朽的。他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榜样,他的行为影响着我们的一生。表面上他走了,可他却活在了我们心中,更活在海州人民心中。以后我会告诉我的孩子,咱海州出了一个贴近老百姓生活的英雄,那个人就是你爷爷,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那人停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为什么叫贴近呢!因为电视上、课本里的那些英雄离我们实在过于遥远,当你孤独、无助、绝望的时候,念叨那些英雄没用,他们帮不了你,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而在海州能实实在在解决我们问题,能帮助我们的只有他——佟尘辉。”
“他竭尽全力帮助过我们站着的每一个人,我相信在海州受他帮助过的人很多,只是很遗憾,今天他们没来,而我们来了。”另一个人接口道。
当他说到‘今天他们没来’的时候,他低下了头;当他说到‘而我们来了’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瞬间恢复了活力,满脸朝气蓬勃。
“也许,他们逃避了,这不怪他们,因为我们的父亲是从来不会跟我们计较的,我们都知道能让他计较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罪恶。我们曾经也逃避过,让我们回避的东西叫懦弱,我们良心发现,现在是我们报恩的时候,虽然远远不足,但我们会竭尽全力,像我们父亲那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永远不放弃。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想好了,这可能是我们为父亲做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件事,而他帮了我们千千万万次。我们来了,您永远都不会孤独了。”
这个年龄三十多岁的男子把目光移到女子身上,“叶晨霜,我们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身奋战,你不是孤独的,我们是一家人,还像几十年前一样,我们依旧是兄弟姐妹,我们永远与你同在,哪怕再回到悲催的从前……”
这个年轻人已经热泪盈眶,直到他的嗓子咽梗,后面的声音才被大厅的议论声淹没。
法官敲了敲代表正义的木锤,台下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安静下来。
“你说的以父之名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叶晨霜问道,他的确没有把这事弄明白。
佟尘辉他是认识的,他知道佟尘辉没有孩子,他对这事也有些好奇。
“人前他叫佟尘辉,是一位爱岗敬业的民警;人后他叫夏至,帮助着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弱小的一群人;在孤寡老人心里他是摆渡人,在孤儿眼中他是造梦者。佟尘辉就是夏志,夏志就是佟尘辉,夏志是佟尘辉在外面做好事时用的名字。他在外面做好事从来都不用佟尘辉这三个字,所以没有人知道佟尘辉的另一些善举。曾经,当海州那些孤寡老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夏志站了出来,他对那些需要帮助的孤寡老人说:‘以儿子的身份,以父亲的名义……’并且像那些老人的儿子一般照顾着他们,温暖着他们;后来在佟尘辉被误会,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曾经受助于夏至恩惠的孤儿也站了出来,他们对佟尘辉说,‘以父亲的名义,以儿子或者女儿的身份……’然后今天我们这些人就汇聚到了这里,我们今天做的事就叫做:以父亲之名。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天就亮了。”
台下又议论起来。
“肃静、肃静……”审判官摸了摸额头,额头早已渗出汗珠,湿漉漉的。
看着台下一双双炙热的眼睛,那是一道道渴望真相的眼神,台上的审判官的眼睛被狠狠的灼了一下,连他的脸也变得绯红。他愣了一下,竟一时不知所措。
的确,这是他工作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碰到的新情况,不过,几十年的从业经历最后还是让他冷静下来。
“肃静,由于本案疑点重重,我宣布择日再判,休庭。”洪亮的声音掩盖了台下小声的议论。很快审判官的身影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几天后一个神秘人从北徽赶到海州,很快这个神秘人便与肖院长见了面。
“吴老,您看这个……”
男子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叫他打住。
“这个,这个能拖尽量拖一下。”
“可是现在民意高涨,海州都快炸开锅了,拖不是办法呀。”
“这个绝对不能通过,毕竟影响很坏……”
“现在案情基本真相大白,佟尘辉的确犯了法,但是他已经受到了相应的处罚,他们只是想告诉人们真相,恢复佟尘辉的名誉。佟尘辉的确犯了错,但他做这事是为了救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也并不是什么大坏人,况且他当初对海州还是有很大的贡献的。这样做对他会不会过于残忍?”
“的确他为省及海州市做出过很大的贡献,但是为了大局只有委屈他了。况且他们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当初佟尘辉还过那三十万元的脏款。”
“您的意思是不……”
对方不等肖院长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你我都非常清楚,法律是从来不谈私情的,法律是讲证据的,别人的意愿在法律面前根本没有用,他们要想为佟尘辉恢复名誉,就要拿出证据来。”他的语气突然变重,显然已经生气。
肖院长明白吴老说的非常在理,他慢慢的低下了头。
见对方低下头,男子又说道,“你我都是高干,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个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形成一些负面影响。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况且他犯了法是事实,既然犯了法就只能按法律程序来,没有人能够救他。老弟,你应该清楚位置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你我作为人民的公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呀!”
吴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肖院长的眼神也慢慢和缓下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登得越高,走得越远,人民需要这样的公仆,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才。”
肖院长点点头,他听得很清楚,也明白,吴老是在暗示自己。对方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已经放低身份直接叫自己老弟,要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事,平时自己是很难单独见到公务繁忙的吴老的。这次因为此事,他才有幸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与吴老促膝长谈。
见对方没有回答,吴老继续道,“你也是老法官了,对于这种十多年前的无头案,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谁能找出绝对的证据。只要找不出绝对的证据,话语权还不是全都在你手里,只要有一个不错的律师,怎么判还不是你说了算……”
吴老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肖院长是明白人,他今天说得也够多了,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只要有证据有些事就能更改,您说得对,法律是讲证据,不徇私情的。能不能恢复他的名誉,就要看他们能否拿得出证据了。”
吴老说得在理,肖院长也说得在理,但这无形中好像也顺了对方的意。
一时间两人无话。佟尘辉的身影却一次次的在肖院长的脑海中闪现,而那一双双渴望真相的眼神也刺激着他。
肖院长心中难受,因为他觉得对不住佟尘辉,对不起那些努力的人。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清正廉明,虽然不至于毁于一旦,但此后自己的良心恐怕会受到煎熬。
“如果海州有好人的话,佟尘辉绝对是其中的一个;如果世界还有英雄的话,佟尘辉绝对能上榜。”沉默良久后肖院长终于又打开了话匣子。
“你这样说,不是在侮辱所有的海州人吗?好人很多,但是绝对不差佟尘辉这一个。”
“哈哈……”肖院长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您知道我刚才说的‘好人’的定义是什么吗?”
吴老不屑的笑了笑,心想如此白痴的问题还用问,可肖院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暗吃一惊。
“在我心目中,‘好人’就是愿意为豪不相干的人,奉献自己所有的一切:钱、权利、名誉、地位、利益、也包括生命……”
吴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心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肖院长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一般,没等对方说话就作了回答,“这样的人的确太少太少,但是佟尘辉就是其中珍贵的一个。”
吴老看着他,露出了疑惑与质疑的表情。
肖院长当然看明白了这一切。
“他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活**……”
“喔,活**?”
“对,活**!”肖院长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吴老,眼神中没有了一开始时的那种逃避的闪烁,他渴望吴老法外开恩,“我也算是半个海州人,佟尘辉的事迹我非常清楚,他的经历简直是一部即精彩、又振奋人心、却又有一些伤感的传奇。”
吴老有一些惊讶,他很早就听说过佟尘辉,他心里有一些震惊,为什么这么多人对佟尘辉的评价都如此之高。
不过惊讶之色很快一闪而逝,转而换上的是一个平静的笑容。
肖院长知道这个笑容是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做好事数量大,也不留名,不图回报,典型的默默无闻、无私奉献型,这就是贴近现实的活**。”
肖院长停顿了一下,突然他话锋一转,“他与**也有些差别,他做的好事与他工作差异大,他工作非常忙,他做的那些好事是他用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时间做的,他做好事的时候甚至还有意换了一个名字,所以别人才对他的那些善举毫不知情;他对需要帮助的陌生人非常大方,对自己却非常苛刻、甚至吝啬,他做好事的经济来源主要是通过他平时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工作上,他对罪恶嫉恶如仇,浑身是胆;生活中,他对弱小却充满爱心,对需要帮助的人竭尽所能,无微不至……”
“这是一个几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想人物。”
“可佟尘辉却是一个存在于海州社会的理想人物,不过,也许,也许是仅存。”
“关于这样的故事我前所未闻。”吴老露出了感叹,不过他却在心里想:也许他真的是一个仅存于海州社会的理想人物,那我们就把他变成一个只存在于海州少数市民脑海中,记忆式的理想人物吧。反正都没变,理想人物还是理想人物,只是他存在的地方不一样了而已。
“主要是做好事的人不想让人知道。”
“嗯!”吴老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我在省里,对海州的事仅是耳闻,如此高尚的楷模,是我吴某人的疏忽呀!”
“怎么能怪您呢,您工作繁忙,哪有时间……”
吴老再一次伸出右手打断对方的话,“那些都不说了,今天我当一次聆听客,请你跟我讲一讲关于佟尘辉的经历,弥补我对海州民情深入了解的不足。”
此时吴老在心中暗自埋怨起王超来,要不是当初他拉自己下水……哎!可转念一想,上了贼船,就只有与贼人为伍了。只是可惜了佟尘辉这样的人才,都怪自己当初疏忽大意,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定力不够稳啊。
肖院长沉默了一下,最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既然是您要求,好,那我就重翻历史了。”
肖院长有些激动,好像说了这些他的内心就能完全释然一样,而这个时候他也完全忘了对方是吴老的身份,“佟队长……”
叶晨霜还没有放弃,她仍然在寻找证据,她要为佟尘辉正名。
几天后有人找到她,那人告诉了她佟尘辉的墓地。听到这个消息,她激动不已,他们终于又可以见面了,见面的方式虽然比较特别,但这依然让她激动无比。
叶晨霜立刻就赶了过去,一同前往的除了告诉她消息的人外,还有她的司机以及保镖。不过找到墓地后,其他人就走开了,他们在远远的地方等她,这也是叶晨霜的意思。
这是海州城外的一片荒山,目的地偏僻无比,这里几乎没有高大的树木,基本上全是些杂草。
叶晨霜正对着一个小土包,这正是对方告诉她的佟尘辉的墓。如果不是那人带叶晨霜前来,并且告诉她这是佟尘辉的墓,她根本想不到里面埋着人,因为这坟墓没有立碑,除了高出地面的一点小土包以及土包前铺就的几块平整的石头外,再也看不出任何人工活动的痕迹。
除了土包前铺就的几块石头,土包上以及土包周围长满了杂草。坟墓旁边的杂草以茅草为主,墓旁边的杂草虽然大多数已经枯倒,但是很明显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