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12 如果爱（2）

当颜如玉提着水果一脸笑容走进病房的时候，韩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颜如玉给他办好了出院手续。医生说他只是缺少休息，生物钟有些紊乱，需要调整。

收拾好东西之后，两人慢慢走出医院。一路上都没说话。韩笑只顾低头走路，可是在他心里，却有一堆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候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长空，昏暗的天空顿时亮堂许多。

他只感觉自己的表情僵硬得一塌糊涂。手里紧紧攥着颜如玉刚刚在病房里放进他口袋的一沓钱。这次会是多少？应该够用一阵子吧？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看着身边的颜如玉。

“你放心，你给我的那一万块钱，我当天就汇给我妈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分文不剩。就算我现在后悔了，也没办法再凑一万块钱还你。所以，那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如果没有这些钱，母亲说不定真会把房子卖掉给外婆看病。韩笑记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去河边捕鱼的情景。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们家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定能够住上两层楼的房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说不定还能用上煤气看上闭路电视。可是，这些终究只能是幻想。想到这里，他的喉咙越发堵塞，眼里一片朦胧。

“对不起，让你替我保守秘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了，就大胆地报警吧，我不会怪你的。”出乎韩笑的意料，此时此刻，颜如玉显得异常冷静。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还是因为父亲是银行行长，所以她根本没必要为此事担心？

算了，不管她担不担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要保守秘密，就该遵守承诺，绝不反悔。

一个人回到住处。

韩笑把东西放下便仰躺到床上再也不想起来。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如刀割般疼痛。

文艺，我是不是做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有那些钱，我外婆可能会死的。你会理解我、原谅我的，对不对？

有那么一刻，他鼓起勇气拿起电话准备打110。可就在那时，母亲打来电话，说了一些伤春悲秋的话之后不外乎再加上韩笑你要照顾好自己外婆虽然身体欠佳但大致还好你不要挂念只专心工作早日给自己找个归属之类的嘱咐。

放下电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做一回恶人吧。人都是自私的。

将手机关机，眼皮终于熬不住睡神的诱惑，沉沉盖住眼球。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就算不公平，也不会让你知道。你只要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便不会难过很久。

苏半阳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姚舒怡，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会时常去看你。”

姚舒怡面带微笑。“没事的，阳哥，我会好好的，等我出来照样拿第一给你争光。”

她转身将双手伸向手铐。似乎所有事情都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已成定局。

那个时候，韩笑正躲在财富大厦楼下的某个角落偷偷望着姚舒怡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警车里。紧紧拽在兜里的五千块钱，是颜如玉从姚舒怡办理的客户的信用卡里取出来给他的。随同过去的一万五千块钱，几乎埋葬了他二十四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崇高品德和良心。他突然觉得自己特无耻，特懦弱，特不是男人。

目送警车离去之后，他蹲下身去坐了很久。直到太阳羞愧地躲进云层，大雨倾盆而下，他才哆哆嗦嗦走回住处，倒在床上，望着有些潮湿的天花板发呆。

很久以后的某天下午，颜如玉陪同苏半阳一起去探监。

从电影里面知道，外国的探监两人可以面对面交谈，而中国的探监只能通过一根线传递信息。这一点苏半阳早已习以为常，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第一眼见到玻璃窗里的姚舒怡时，他脸上的神色跟见姚舒怡之前毫无区别。

“你还好吗？”苏半阳先开口问。他认真凝视着对面那个女孩。

女孩苦笑着说：“我很好，谢谢你们来看我。”

“放心吧，很快就会过去的。等你出去了，到时还是咱们公司的一姐。”苏半阳保持着平时和姚舒怡说话时的语气。

“呵呵……还能吗？我还能吗？”姚舒怡看着玻璃对面的苏半阳和颜如玉，似笑非笑。那一瞬间，她深刻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完全错误。

“我还以为我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呢！或许会的吧。我每天都在想一件事情，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如此腐朽，几乎快烂到生活在其中的我都能感觉到恶心。你说人怎么就这么犯贱？明明不是自己的东西却非要说成是自己的东西，明明是自己犯下的过错却厚颜无耻地让别人背黑锅。阳哥，你知道背黑锅是什么滋味吗？就像是你正在做一个被人追杀的梦，明明是在拼命地向前奔跑，明明是在喊破喉咙向人求救，可是你却使不上劲，跑不动，喊也喊不出来，你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吗？你会因为惊吓而突然惊醒满头大汗，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为刚才所做的那个梦寻找答案。你能告诉我，人为什么会做梦吗？”

姚舒怡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走到这个世界。她仔细看着眼前的苏半阳，这个曾在某一时刻让她的心脏为之一颤的男人。只是她不知道，她说的这些话，让此时正坐在她面前的颜如玉的心脏也为之一颤。

为什么姚舒怡刚才讲的话和她对韩旭讲的话一模一样？颜如玉十分诧异，也很震惊。她突然觉得，在她和姚舒怡身上，一直存着共性。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你要知道，每个人生下来都肩负着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为那个陷害我的人背黑锅吗？这公平吗？”

姚舒怡放下电话，起身走向里面。看着她孤独的背影，苏半阳有些难过。在他的字典里，“难过”一词出现过很多次。有为夏小夏，有为颜如玉，此刻却是为她。此时此刻，姚舒怡的背影像是一幅画深深烙在他的心上，如梦似幻。在她同他交谈的那些时刻，他从她的眼里没有看到一丝仇恨，也未曾看到哪怕一丁点儿失望，或者绝望。相反，透过那目光，他看到的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坚强。虽然言辞之中带着愤懑，但那是情理中的。

颜如玉又想起《越狱》里林肯对麦克说的那句关于“信念”的话。

当一个人彻底不再相信这个世界有爱的时候，她也同时相信这个世界不再有恨。

阴云已经散去，阳光勇敢地探出头来，像是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力气，使劲往人身上凑。苏半阳扣上西装的扣子，大踏步走出大门。颜如玉挽着他的胳膊。

日出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有专家说21世纪第二次所谓的“金星凌日”天像将于某个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持续六个小时给地球上当世者又一次一睹为快的机遇。据说上一次是在几年前。而对于这些所谓的被专家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那些依然为生活苦苦打拼的人没心情也没工夫去感兴趣。他们要做的，唯一可做的，是准时起床按时睡觉白天能做完的事绝不拖到晚上以免挤掉本该休息的时间。

每天都有无数人在做着相同的事情重复同一种动作。能够带着高档笔记本电脑坐进某个最低消费不低于二十元的咖啡厅然后悠闲自在看着电影聊着天的生活毕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享受。真正的勤劳绝对不是整天翘着二郎腿看报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喝咖啡聊天。

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并不完全取决于那些肯勤奋耕耘的工作者。他们身上只有朴实和实惠，没有懒惰和昂贵。房子为什么会越来越贵？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炒黄金炒地皮？为什么投机取巧会成为走向富贵的捷径？思考这些问题的人，不是拥有聪明才智，就是已经看懂人类社会发展的趋势。

这个社会早已把勤劳和勇敢摆在最末位。聪明和擅于创造机会才是成功的关键。

有个地方容身，原本只是人类的本能，一项最基本的人权，却莫名其妙被几个炒房者给剥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很普通的人，要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必须经过这个人同意，需要那个部门盖章，然后领到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这个房子才属于他。他没有这个本子，即使房子是他建的，主人也不会是他。什么时候人类会自欺欺人地以为，骑在别人头上指手画脚是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

有人吃饱了撑的去减肥，有人饿着肚子干着又累又脏的活，有人花一栋房子的钱买一颗钻戒，也有人花一颗钻戒的钱过完整个人生。人生不需要攀比。即使贫穷，也要活得精彩；就算富贵，也不应该拿别人的自尊当垫脚石。

人人生而平等。

金钱，是万恶之源。

扫楼，扫街，扫工厂。这是韩笑所在行业的行话。

陌生拜访的终极目的是积累客户资源。一切只为业绩。即使别人给脸色说你们怎么分批次来，要不把表留在这里，明天来取顺便把礼品带过来，我就把填好的表给你。那些时候，韩笑只是安静地笑。这种笑并没带任何情绪。它只是表达了无可奈何。

他想不明白，为何整日坐在办公室抽烟打牌动不动就包个二奶养在某个小公寓吃喝全部都能报销过年过节福利多多每到年底还能拿到丰厚的年终奖的人，有人找他们办事时他们还要一本正经摆出一副没有我点头你们的事情永远也办不妥的欠揍样？

使用信用卡代表着提前消费。有人心甘情愿按部就班赚一分用一分终于存够了钱买房结果半截身子已入土；有人大踏步向时代看齐先享受再买单如同贷款买房住到身子入土贷款刚好还完。前者是尊重生活，后者则是享受生活。

不管什么观念，没有对错。销售大军从来不比任何一支军队弱小。这是时代飞速发展的需要。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像姚舒怡那样的销售神话。

那些时常给自己寻找借口偷懒的人，比如早上多睡一会儿，偶尔去网吧放松一下。每当太阳掉进深山，他们眼神空洞神情恍惚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懊恼。他们恨容易懈怠的自己，他们恨不够勤奋的自己。可是，隔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依然会找到借口钻进网吧，再带着满心的自责走出网吧。如此往复。

他们敢于承认错误，却死性不改。

姚舒怡是另一种人。不知道累为何物，也从不寻找借口。他们之所以选择销售行业，看中的就是它“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属性背后公开公正公平的报酬。他们绝不姑息自己的懒惰，即使全国人民都在休息，即使只是陪朋友出去逛逛街，他们也依然会在出门前把包里装满空白申请表。朋友提着一堆购物袋回家，而他们包里的空白表格一定已经填满客户资料。

他们从没把假期用来休息。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努力的方式。谁也不能唾弃谁。谁也不必羡慕谁。

每天晚上洗完澡后躺到床上睡觉之前的那十几分钟，是他们感觉最幸福的时光。长期在外面跑，不知不觉已忘记腿酸脚痛是什么滋味。只是感觉疲惫不堪，想美美地睡一觉。仅此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