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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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07 夜未央(1)

南昌的风渐渐变得有些寒冷。大街上穿裙子T恤的人慢慢变少,穿丝袜的人却依然多如牛毛。巨大的阴霾总是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降临,让交通一度陷入瘫痪。红灯时长超过两分钟渐渐变成一种习惯。短暂的秋天匆匆而过,便迎来一望无际的寒冷冬季。

这天,夏小夏像往日一样裹上蔡薇薇在她22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羽绒服。她实在想不明白蔡薇薇为什么不喜欢穿羽绒服。每次问她她都会以同一种理由作答,就好像某大型网站设置的机器人客服一样。

“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比那玩意儿更难看了,对于你这种不在乎形象的人来讲,是永远也无法理解我这种爱造型胜过爱人民币的心理的。”

“狗屁逻辑……南昌的冬天比哈尔滨的夏天还冷,即使穿了羽绒服,坐着不动照样脚冷手冷后背冷,要是不穿,那还不得冻成植物人。”

每次和蔡薇薇为这个问题争吵个没完,夏小夏就特别恼火。每次争吵完她就发誓再也不问这个问题,可每次见到蔡薇薇大冬天还穿着黑色短裙披着风衣她就忍不住想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子骨可以抵挡住南昌的冬天。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她这样的人吧。每每想起,她都会情不自禁摇头。

这时,一辆202路公交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但她离公交站台还有上百米的距离。她想也没想便拔腿就跑向公交站台,眼看就要跑到车子前门,可车门刚好关上。她以为司机没看见她,便将手放在车门上拍了几下。司机师傅斜过眼来瞟了她一眼,毅然踩下油门飞驰而去,毫不理会她为了赶车一口气奔跑上百米气喘吁吁的样子。

就是这样,即使你狂奔一百米,只是为了赶上近在眼前的公交车,它却可以毫不理会你为之付出的努力,生生将你的愤怒激发出来,让你无法发泄。其实车子只要再多等五秒钟,甚至两秒钟,她就可以不用为了坐下一班公交车在寒风中再等十几分钟。

眼看车子越走越远,却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站在原地使劲跺脚,想骂却不知怎么开口。又该骂谁呢?

她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感觉身上发热,有些出汗。扫了一眼站台上等公交的人,她这才发现,已经没有人穿羽绒服,大家都换上了春装。一看日历,哎呀,已经是三月的最后一天。

这个冬天过得可真快,没有她预想的那么漫长。

这时,手机短信铃声响起。苏半阳发来短信:“我明天回去看你,到时来火车站接我,好么?”她开心地回复:“嗯嗯。”

不管外面下着大雨还是烈日当空,夏小夏一如既往在下午四点半前准时站在自己所负责的那所小学的校门口等着学生们放学然后带着报班的学生去TPY。大部分是三四年级,也有一二年级。五年级的偏少,陈思思便是其中之一。

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三十六,下课铃声早就响了,但校门依然紧锁,她跑去问门卫,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越接近放学,校门口的叫卖声越是响亮。冰糖葫芦,烤红薯,棉花糖,粽子发糕……应有尽有。夏小夏感觉到有点饿,可不敢去买,因为指不定下一秒钟学生们便会从校园里蜂拥而出。

正在这时,校门终于打开。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老师身后走出校门,直到说完“老师再见”才会从队伍里走出来寻找各自的“归处”。大部分学生寻找的是家长,少部分大班的学生自己回家,还有少部分是像陈思思这样的,报了辅导班,便跟着老师走。

夏小夏的任务便是把这所学校所有报了TPY的学生集合起来,一起带回去。可是,依然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麻烦。许多学生出校门后第一件事不是来集合,而是钻进周围的小卖部买零食或玩具,时常忘了时间。

当所有人都到了指定地点,陈思思依然没有来集合。夏小夏问其他人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人回答。眼看快到五点,她只好带着大部队先回,心想来回也就十分钟,走快点就好。

乘电梯时,个别调皮捣蛋的学生将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按亮了,随即招来了几个大人的闲言碎语。夏小夏没有责备学生,而是默默地把孩子们按亮的按钮又全部按了一遍,直到灯灭。

还好这个电梯有这个取消的功能,否则每层都会停,得耽误别人多少宝贵时间。她暗自这样想着。

五点一刻,她终于将除了陈思思之外的其他学生带到教室。文艺端来一叠饭菜递给她。她连忙摆手道:“我还不能吃,你先帮我照看一下他们,吃完饭后让他们写作业,我去接陈思思,刚才没接到她。”文艺“哦”了一声,转身将饭菜端到厨房,开始端学生的饭菜。

下午五点,天空开始变暗,渐渐发黑。随后,大街小巷开始点上各种颜色的灯光。马路上的汽车鸣笛更加肆无忌惮。橘黄色的灯光,仿佛给这座城市的夜晚镀上一层金。

“陈思思,是你吗?”走到刚才接学生的地方,依稀听见女孩的哭声,走近一看,正是陈思思蹲在地上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陈思思?你为什么哭啊?是老师不对,刚才大家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于是老师就带着他们先去教室,想着快点下来接你,没想到天这么快就黑了……你去哪儿了?”

夏小夏有些心虚,她不想这件事被陈思思的爸爸知道,可是如果陈思思跟她爸爸讲,她也没办法。就算有过错,由她一个人承担。

听见老师在喊自己,陈思思哭得更大声了。此时校门口没什么人,安静且昏黄,哭声听起来特别瘆人。

“不哭了不哭了,都是老师不对,老师来接你去TPY。你还去吗?要不打电话让你爸爸来接你回家吧?”夏小夏其实并不想让陈思思的爸爸来接她回家,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女儿因为掉队而蹲在这里哭。

“老师,不要给我爸爸打电话。我这就跟你去上课。你以后也不要给我爸爸打电话,好不好?”陈思思止住了哭声,请求道。

“好,老师不给你爸爸打电话。”

夏小夏的心里升起一团迷雾。她依然记得第一天来上班时陈思思和她爸爸腻歪的样子,那时候她以为她是一个飞扬跋扈、骄横无理的小公主,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绝对不会轻易服输,更不会害怕掉队和黑暗。

她依然记得,自己到TPY上班的第一天,陈思思在她的座椅靠背上粘了一块口香糖;第二天,她的办公桌上被画了一个翘着马尾辫的小人;第三天,有很多学生跑来向她告状,说陈思思往他们抽屉里扔垃圾,抢他们的玩具。他们称她为“混世女魔王”。

然而,眼前这个女孩,与那些“人设”似乎毫不相干。

已经亮起的路灯,为两人照亮着回去的路,陈思思的一只手一直紧紧抓着夏小夏的手。被依靠、被依赖的感觉,令夏小夏心情舒畅,她突然觉得,过去的那些争吵、不开心都是浮云,没什么大不了。作为老师,不应该跟学生较劲。

吃过晚饭,便到了晚自习时间。文艺开始收拾碗筷,在厨房接水洗碗。她的岗位虽然是前台,但其实什么工作都干。夏小夏起初不让她干,说这是自己的工作,但文艺说,晚自习三个小时,就她一个人在前台傻傻地坐着,不干点什么她会憋出病来。慢慢地,洗碗拖地的活她一样都没落下。没过三个月,韩旭就给她加了工资。

当时针指向晚上九点半钟的时候,也正式宣告TPY所有员工一整天的忙碌告一段落。老师们纷纷打卡下班,只留几个值日的扫尾。每当这个时候,TPY大厦就会静谧得十分诡异。

“老师,陈思思把裤子脱了,她想色诱我……”

“老师,陈思思坐在窗户上……”

“老师,陈思思想和我亲嘴,我不肯,她就用脚踢我……”

“老师,陈思思又带游戏机来玩,他们都在抢……”

每天诸如此类的告状不绝于耳。夏小夏纳闷,明明有那么多老师,学生们却只黏着她和文艺。黏着文艺很好理解,因为她长的确实好看,赏心悦目。可她长相一般,有时对学生还很凶。

她看了一眼文艺。“走吧,文艺,辛苦你了,每天除了站台,还要洗碗拖地,累坏了吧?”

“不会啊,哪有你们累,我还能坐着上班,你们老师既废嗓子又废腿力,肯定比我累。”

文艺挽起夏小夏的手臂走出TPY。夏小夏将门锁好,用力拉了拉,确定门锁好之后,同文艺一起朝电梯口走去。

下班回家的人们不断从身边流走,擦肩而过。和文艺分开后,小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已经形成了规律,每天都这个时候站在公交站等回去的公交车。她翻开短信来看,心里不停默念着苏半阳短信里告诉她的火车到站时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