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的音乐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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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可夫斯基:
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在小提琴音乐史上,能够以气势的恢宏和精神的振奋与贝多芬的那部小提琴协奏曲比肩而立的,大约只有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了。与贝多芬、门德尔松、勃拉姆斯一样,柴可夫斯基一生也只写过一部小提琴协奏曲。事实上,在贝多芬之后要写小提琴协奏曲是不容易的,柴可夫斯基为这部协奏曲也受了不少折磨。现在,人们把这4位作曲家的小提琴协奏曲合称为“四大协奏曲”。这4位大师还有一个有趣的共同点,那就是——都不具备小提琴演奏水平,或者干脆不会。

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写于1878年,那时他刚度过因婚姻问题引起的精神危机,经济上和精神上有了梅克夫人这个保护人,又结交了一些新朋友,住在瑞士的一处疗养地,心情不错。在这里他写了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音乐写得很顺利,全部作品完成只用了20多天。柴可夫斯基把乐谱寄给梅克夫人,想听听这位赞助人的意见。梅克夫人虽然是柴可夫斯基的狂热崇拜者,但看过乐谱之后还是提出了不少意见,柴可夫斯基在信里都做了回答,并保证音乐不会令人失望。梅克夫人虽然有一定的音乐修养,毕竟不是音乐家,柴可夫斯基尊重她的看法,却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心,不过他还是要征求专家的意见,这样技巧性极强的作品如果没有演奏大师的认可,是不能轻易定稿的,柴可夫斯基选中了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教授利奥波德·奥尔。

奥尔是小提琴演奏史上的一位名家,也是一位名教授。他少年时期的音乐道路历尽坎坷,曾有过两年半的江湖提琴手的演奏经历,他因为庸俗的演奏受到过小提琴大师维厄当夫人的当面羞辱,后来在维厄当的指导下,奥尔成了小提琴名师,学生中有埃尔曼、津巴利斯特、海费兹,奥尔开创了小提琴的俄罗斯学派。

奥尔看了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乐谱反应很冷淡,他没有提出什么具体意见,只是说“无法演奏”。这是纯技术性鉴定,不容反驳。柴可夫斯基原本想把这部协奏曲题献给奥尔,不料遭到冷遇,加之对方只是在技术上否定,对音乐本身并没有恶意的攻击,所以作曲家与演奏家之间没有发生更多的不快,只是作品被搁置了起来。

后来,一位在维也纳的俄国小提琴家布罗茨基接过了乐谱,经过两年多的努力,解决了演奏上的技术问题。1881年12月,布罗茨基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在维也纳首演了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首演基本上遭到失败。名指挥李赫特没有吃透音乐的内涵,或许他根本不喜欢音乐里热烈张扬的俄罗斯民间韵律,乐队似乎也打不起精神,演奏得稀松平常,只有独奏小提琴在勉力支撑。首演不成功倒也罢了,不是所有的杰作都能一举成名,有许多优秀作品甚至是艺术珍品都遭到过最初的冷淡,以后才逐渐被认识到艺术价值,柴可夫斯基对这点有思想准备。然而,令人沮丧的是这部作品竟遭到来自维也纳的严厉指责,甚至是恶毒的攻击,其中措辞最激烈、语意最刻毒的当然是维也纳的大批评家汉斯立克。我们今天翻阅一些欧洲音乐史话小册子,会读到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曾经蒙有“臭名昭著”的恶评,这个“臭名昭著”的评论就来自汉斯立克。

协奏曲的第一乐章结构宏伟,演奏下来大约有19分钟。音乐以平静安详的引子进入,独奏小提琴奏出歌唱性主题,气息宽广而富于抒情性,紧接着,在活跃的节奏推动下,很快转入小提琴技巧性地展开,音乐从热情转入冲动,给人以昂扬奋进的明朗感,这个乐章的小提琴华彩令人激动,达到情感的高潮。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处理打破了传统的平衡,引起了评论家的不满。汉斯立克在文章里说:“有那么一阵,协奏曲比例得当,有音乐,不无才气,但很快就野性勃发,横肆暴虐直到第一乐章结束。已不是在拉小提琴,是在狠揍、在撕裂,把它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够征服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困难,不过我确信,布罗茨基先生让自己和听众都成了牺牲品。”

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是充满柔情的短歌,清新流畅,宁静平和,这里没有引起汉斯立克发难。进入第三乐章,管弦乐队奏出热烈的引子,乐章的基本主题奏出俄罗斯舞曲的欢快节奏,乡土气息非常浓厚,欢腾放荡,是节日的快乐,也是民族性格的张扬。评论家到这里听不下去了,汉斯立克在评论里说末乐章“把我们带到粗犷而嘈杂的俄罗斯集市的欢闹中去。可以看到狂放下流的嘴脸,听到恶言相骂的诅咒,闻到劣等白兰地的酒味”。汉斯立克显然不满于音乐中有过多的民间色彩,而且过于热烈的节奏也不合维也纳音乐传统的规范,所以对此大加挞伐。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到底是粗俗的还是高尚的,在这里已经完全不必讨论,但是汉斯立克的文章里接下去几句话却应该被引述出来,供大家一笑:“弗雷德里克·菲舍尔在提到某些油画时说‘有些画臭得刺痛人的眼睛’。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次使我们可怕地认识到,有些音乐也可以臭得刺痛人的耳朵。”

读了汉斯立克的这段文字,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后生小子,想借着攻击名人来抬高自己,就像我们现在的文坛那样。其实不然,汉斯立克是当时欧洲著名的评论家,他学养深厚,既学音乐又学法律,上过两个大学。他曾经是几家报社的音乐编辑和音乐评论员,并在维也纳大学教历史和音乐美学。他赞赏以门德尔松、舒曼、勃拉姆斯为代表的莱比锡乐派,专与李斯特、瓦格纳的魏玛乐派相对抗。他以笔锋犀利著称,瓦格纳、理查德·施特劳斯、布鲁克纳几位大师吃过他不少苦头。汉斯立克专与瓦格纳作对,瓦格纳气不过,在喜歌剧《纽伦堡的名歌手》的剧本里设置了一个狭隘善妒的倒霉家伙,取名汉斯利希,与汉斯立克的德文拼写只差一个字母,发音几乎完全相同。莱比锡乐派与魏玛乐派之间的争论有一个时期异常激烈,经常搞得乌烟瘴气,刻薄得近于人身攻击,但也只是文坛官司笔墨罢了,没有谁想对簿公堂。

柴可夫斯基一向很注意自己作品的社会反响,他读了汉斯立克的评论后心情如何我们已经无从知道,据说他把这篇语意刻毒的文字保留在手边很长时间。

布罗茨基对蜂拥而至的批评充耳不闻,仍在各地坚持演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终于使这部作品获得成功。为了表示对布罗茨基的谢意,柴可夫斯基把这部作品题献给他。

奥尔后来改变了当初的看法,他亲自演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获得极大成功,并尽力推广,在他的学生中教这首曲子,对确立这部协奏曲的显赫地位起了很大作用。

汉斯立克直到1904年去世也没有收回对这部举世公认的杰作的恶评,他的学院派立场不改变,就不会接受粗犷狂放的民间风格。

柴可夫斯基经过这一次磨砺,终生再也没有碰过小提琴协奏曲。在浪漫主义音乐发展鼎盛的时期,为小提琴这件浪漫的乐器写协奏曲的确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