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窦大王饶命
要说虞世南这个人呢,在体现他本人的品德“高洁”、“忠孝”方面,他从小就习惯于一种“作秀”的表达方式。
此处的“作秀”可不是贬义词哦。因为在我们那个时代,孔儒的礼法架构之下,其实价值观还是比较单一的,如何能体现我这个人品德高洁追随古圣先贤的脚步呢,有一种方式就是在行为上极端化,别人做不到的,我能做到,那我不就在品德上“鹤立鸡群”了吗?那从现在的角度来说,看起来就像是“作秀”。
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们那个时候家里的父母去世了,都是需要“丁忧”的。为了表达自己的悲伤之情,在“丁忧”期內,大家就会比谁更惨。什么不能吃好的穿好的,天天嚎哭那都是基本操作。有些人为了“鹤立鸡群”,别人丁忧个3年,他干脆就在父母坟头旁边睡十几年,衣衫褴褛每天嚎啕大哭。明白了吧,就是这个feel的。
你们现在能听到的几个关于虞世南的事情,其实都有一定的这种“道德作秀”成分吧,再申明一遍,我这么说绝不是贬义哦。现在看起来没必要,以前可不是哦。
比如他小时候他爹去世,他严格按照礼制守丧,然而守丧期满了,他叔父又被反贼扣押了,他便也坚持不吃肉,只吃蔬菜。你说你叔父被扣押了,和你吃什么有半毛钱关系吗?但是他就要以此来体现自己心系叔父,很难过,不能吃好的。
然后小时候他又有个传说,说跟着一个叫顾野王的学习,特别努力,十几天不洗头洗脸地学写文章。你说你好好学习,每天抽出半刻擦把脸的时间都没有吗?哎,他偏不,表示连这点时间都要贡献给学习。
所以他是一直习惯于这种“毁坏自己舒适而获得高道德赞誉”的行为方式的。
这次他老哥惨死,他在悲伤的情绪中自然也会沉迷于这种行为表达。
他心里难受我们也都能理解的,但是当时家人被杀的绝不止他一个,唯独他非要把自己生生饿瘦了,差点死了,搞得惨兮兮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感动得自己和周围痛哭流涕”呗。
而我们那个时候吧,大家都赞扬他“德行高尚”。这是封建文化的糟粕呀糟粕。你们可别学。
虽然我兄弟在他几乎是死前留遗言的节点上噎他有点不近人情,但是这些天来我们怎么好言相劝,虞世南就是不好好吃饭,我们在那路上被逼着走,搞到什么吃的可不容易呢,看他身子弱都紧他先吃,他还这样“作”,越劝越作,多少我们的耐心也在被消耗吧,我这兄弟的话算是一盆凉水吧,把他浇醒了。
在我看来,我兄弟比虞世南还是要“实际”很多的,更加“随性”,他就不会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德性”刻意做什么。
但是你要细究他这种心态的形成,就会觉得很唏嘘了。从小到大因为身世和长相,几乎得不到周围人的一丝肯定,就像一个已经被拍板认定是个“坏孩子”的娃,他还有再装什么古圣先贤的必要么。
我扶着虞世南,将粥端到他嘴边,看着他一声不响地默默喝起了粥,忙夸两句伯施兄棒棒哒。我兄弟坐在远处啃馒头,故意不看我们这边,这南方逃难小军团的氛围也是尴尬得要命,虽然都是六十多的人了吧。
我这暖男肯定要调节点气氛呀,夹在中间说了挺多有的没的的话,好在虞世南也是个明白人儿,稍微元气恢复了之后,自己就去谢我兄弟“点醒”了他了。
后面几天我们都悉心照顾虞世南,他身子便以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这也让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活六十多了,就怕路上有啥别的病,没有便是皆大欢喜。
只是他身子好转了,我们的处境却并没有好转,甚至更加惨。
北上了一段时间,我们这一波人就进入了其他割据势力的领地,首先碰到了李密的“瓦岗军”,一开始还有点对峙的局面,还能隔江对骂,但是之后好像那边有了帮手,宇文化及被打得人仰马翻。
不过要说有多惨烈,其实倒也没有,因为宇文化及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大部分人见形势不对,就自己逃命去了,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态势,明显感觉还没开打,人都跑了。
我们当时其实有点想逃,但是北上穿过各种割据势力找渊哥还是太危险了,我又想着逃回老家去,结果他俩又都不同意,于是只能又被宇文化及挟持到了魏县。
这个时候,我们身边已经不是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几万大军了,可能也就剩下几千人的敗甲残兵吧,唯一对宇文化及来说还有点希望的,就是他在彭州抢劫了很多金银珠宝古董,被他都好好地保护着,哦,还有我们这些原来隋朝的公务员们压在他手下,也许他那时候还有东山再起的梦想吧。
于是,在魏县我们和他演了一场荒诞秀。
他终于毒杀了那个傀儡,自己称帝了。
国号是“许”,居然还在简陋的帐子下面举行了“登基仪式”,还安排了“百官”的职位。
在这里我要先道个歉,当时搞这一套的时候把我们太常寺的几个人拎出来让安排登基、祭祀的仪式,这时候想到我们这些“专业人士”了。
我兄弟和虞世南性子都有点刚,尤其是虞世南觉得荒诞无比,要和宇文化及对骂,说他“败坏帝王之道”,我这贪生怕死没啥道德底线的小透明忙拦住了他。
好不容易才把虞世南劝住,告诉他君王无道肯定是有天收的嘛,你看隋炀帝不就被收了吗?你就别在这想强出头了,不过是给人家送人头罢了,何必呢?
不就是搞登基仪式么,不就是祭祀么,我们太常寺这种项目文案很多的好吧,照着以前做的抄一抄给他,哪用得上对骂呢?
对,我这太常寺里打杂一辈子的小透明,给这烂糟糟的“许国”撰写过“登基整体项目策划书。”甲方还相当满意,不但给了我一个更高的官职,这就不提了,太丢人了,还让我牵头主持了整个仪式的执行。
现在想来,这一套什么登基什么祭祀什么置百官之类,不过是他们在绝望之中给自己一点点虚无的希望罢了。
在军队屠刀的强行压迫之下,我们百官在地上三磕九拜,齐呼“万岁”。宇文化及则孤单地坐在简陋的高台之上,看着我们面色凝重,一语不发。
这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可是你这套做完了,依然还是要面对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惨状。
再多曲折也不多表,总之我们这一波的是边和各路草头王交手边被打得狼狈逃窜,一路逃到了山东的聊城。
终于算是破了一个城,我们这一行人进城躲着再也不出去了。虽然现在用上帝视角看,简直是缩头乌龟,狼狈到不行,但是我们那个时候,真的是已经在外面颠沛流离了半年多了,你们也同情一下我们这几个老头子,再找不到地方落脚,可都要嗝屁了。
我这一路上简直像经历了一次完美瘦身营,体重大减。
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能住在砖瓦房子里、不用风餐露宿住帐篷,这就是一次伟大的进步。我都已经在城内选好住宿的地方,寻了一些衣物棉被干粮等生存物资,准备就在这城里“论持久战”了,可忽然间,天就变了。
真的是没过几日,忽然就得到消息,城破了!
说是前几日有其他起义军将领来归降,这宇文化及忽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烂都能有人认可,马上就开城把人家迎接进来了,没想到,这是人家攻城的计策罢了。
估计此时的宇文化及,已经登了基,完成了“皇帝梦”,他只剩下一个精神需求,那就是“被人认可”了。
所以,只要有人过来归降他,他甚至可以不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便直接放人进城来。
于是,我熟悉的那个场景又来了一遍。
夜晚城中火光冲天,刀剑碰撞、喊杀声不绝。我躲在窗下惴惴不安无法入睡,天明之时,又有士兵闯入我们的小宿舍,要求我们去城内的一处大殿集合。
虽然这次小兵还是态度蛮好的,但是我这依然没用的吓得瑟瑟发抖中。
走进那大殿一看,居然是前皇后坐在正中间,她当时和宫女们是与我们一起被宇文化及劫持跟着走的,这女的一路上可比我们这些老头子要惨多了,那什么情况你们也都懂。
所以我们当时很惊讶这个皇后被尊在了最上面,这起码说明攻进来的这股势力是认可之前的隋朝的皇室体系的。而且这回我们这些公务员也没有要求跪下,而是让我们随便站在这大殿之中。
反而起义军的首领,发动此次“政变”的军爷是跪在皇后脚下的,他义正言辞地说着:“宇文化及大逆不道,臣,窦建德,已命部下拘捕乱党……”
原来这个人叫“窦建德”,我们几个老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