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商朝
小水龙,别怕,我带你回家。
商朝,咸城。
仲夏时节,天气炎热。窗柩外蝉鸣鸟啼,竹林飒飒作响。
任小楼换上一袭略显简单的明黄色云烟衫,刚刚及脚踝的千水裙。三千青丝被绾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将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戴上。
铜镜中的女子淡扫蛾眉,面上未施粉黛,容貌清丽。
“小姐,小姐!”
任小楼不用仔细辨别,就知道这大惊小怪的声音必是出自自家没规矩的丫鬟阿萝之口。
“阿萝,在夫人面前你可不能这么毛躁。”
“阿萝自然知道,也就是小姐宠阿萝,阿萝才敢这样嘛。”
婢女一路小跑而来,脸颊因为急奔而泛起略微的红润之色。
她喘了几口粗气,不大的眼睛兴奋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阿萝刚刚去市集采办布料,听说二皇子要在城东最大的裳云客栈大办诗会,邀请了咸城所有名门公子大家闺秀!”
见任小楼仍是一脸平静,阿萝着急地跺了跺脚,掐着嗓子撒娇:“小姐!咱们任家三代专向皇宫进贡药材,好歹也是咸城第一皇商,你又是长女,去嘛去嘛。”
忽而她看见摆着脂粉的妆奁上摆放着竹篓和药锄,随即一愣,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小姐,夫人又要你去采药?”
“我喜欢去采药,清净。”
“后娘就是后娘,心狠。”
“不得私下说夫人的不是。”任小楼背上竹篓,“我一个人去采药惯了,山路崎岖,你跟着我还得我照顾你,尽添麻烦,准你去裳云客栈凑热闹好了。”
阿萝大喜过望,急忙屈身谢过任小楼,匆匆离开。
从咸城到齐云山一趟来回约是一天的脚程,但任小楼知道一条小路,从那里去齐云山莫约五六盏茶的工夫就可走到。
因为鲜为人知,人烟稀少,小路旁的草丛疯长几乎要盖住原本的路迹。任小楼轻车熟道地拨开和她一样高的杂草,她每月要从这里走两三趟,闭着眼都知道方向。
但今日这条路似有哪里不太一样,任小楼奇怪地环顾四周,好像……没有虫鸣。是的,似乎太安静了,静谧得风都像是停顿了。
在沉闷的空气里,不远处杂草覆盖下那点轻微摩擦的动静,就显得清晰可闻了。
任小楼迟疑了会儿,放轻脚步,循着声音探究地走了过去。
她拨开面前最后一道杂草屏障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感叹,真漂亮啊!
面前干瘪的枯草上躺着一条浑身通白的水龙,鳄首蛇身、蜥腿鹰爪、蛇尾鹿角。个儿小,不过半米长短,但鳞片通透,阳光穿过它薄如蝉翼的龙鳞泛着斑斓的光晕。
“你是……蛟吗?”任小楼瞪着一双美目错愕地看着那条闭目不曾动弹的小水龙。
小水龙听到人声,勉强地抬起头,与任小楼平视的那一瞬猛地睁大了眸子,龙须微微耸动,金色的瞳充满敌意和警惕地看着她。
任小楼被它别样的金色眼睛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它似乎是受伤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干草堆上,细细的尾巴左右来回扫动,看上去格外吃力。
见此,任小楼上前几步,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面前骤然出现水蓝色的屏障,一股力量将她生生撞倒在地,竹篓从背上滑下,里面的药锄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她大惊,背上竹篓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药锄抓在手里防卫。
阵法被触碰而重新启动,水龙所处之地是一个蓝黑的圆形印记,泛着的冷光将它笼罩在内,突兀而醒目。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过一本市井见谈,里面说的都是些大家闺秀不会看的怪力乱神之说,后来被大夫人发现而勒令烧毁。她记得里面有一章说的九杀阵就和眼前这幅景象十分相似。
“你别怕,我来救你了。”她朝奄奄一息的水龙喊了一声,开始寻破阵之法。
水龙勉力睁眼扫过任小楼后再次阖上双目。
她努力回忆,书上似乎说过破阵之法在于阵眼,毁掉阵眼阵立破。
观望一番,蓝黑的印记旁边有九条阵型互相交错环环相扣,按着自身的纹理隐约显现,直通面前的水蓝色屏障。
她在阵外徘徊半晌,迟迟找不到破解之法,水龙已经越来越虚弱。
沉思半晌,她开始清空九杀阵周围的碎石块。
虽然找不到阵眼,阵外的地形地势的改变可以阵法的气势,从而将能量削弱,不至于在她找到阵眼前,水龙先力竭而死。
她将周围的碎石都扫到远处,搬不动的大石块便用麻绳绑上一点点拖走,很快便满头大汗。
最后还剩下一块最大的石头,它紧紧贴在阵外。任小楼实在没有力气了,她靠在石壁上喘息休憩,奇怪的是,那块看上去巨沉无比的大石竟然微微往阵法前移动了一寸,露出石下一只死状诡异的禽鸟。
水蓝色屏障在这时骤然消散,任小楼被惊得目瞪口呆,思索一番后一拍脑袋:“原来这个就是阵眼。”
她在另外不同的几个方位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禽鸟,将它们挑开,终于顺利地走到水龙跟前。
水龙虚弱地抬起眼,眼波流转间,似琉璃琥珀晃神夺目。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蛟了。”任小楼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你放心,我是来救你的,我带你回家。”
见水龙的目光不似原先的警惕,任小楼轻手轻脚地将它抱起放入竹篓内,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多摸了两下。
日落西山,任小楼过了晚膳的点儿才归至任家,府外的小厮朝她屈身见礼。她拢了拢肩上的背条,故作轻松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闺阁,正好被在府内消食的大夫人谢铃铛撞见。
“小楼。”身后,一个女声掐着嗓子慵懒唤道。
任小楼僵在原地,缓慢地转过身。谢铃铛懒散地缓步走来,金饰珠钗碰撞而叮当作响,满身都是富贵逼人的气势。
她屈身见礼:“大夫人。”
“怎的才归府?”谢铃铛对任小楼侧目而视,眼神看向任小楼身后的竹篓,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她辨不出名字的药草,任小楼不自觉地抓紧竹篓的背条,紧张得忘记出声。
“今日的药草倒是摘了许多。”
好在谢铃铛并无察觉,随意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了。
任小楼如遇大赦,背着竹篓飞快地回了屋,她扒拉开上面用来掩饰的药草,小心翼翼地将小水龙抱出。水龙软趴趴地耷拉在她手上,没有生气。
她将治伤的药草碾碎成泥涂在水龙的几处伤口上,又在床前临时搭起一个简便的竹笼,将水龙放进去养伤。
一切收拾妥当了,任小楼才坐在床前,开始包扎自己手掌上被麻绳勒出的伤痕。
夜色融融,咸城的天幕上星星点点,像眨着眼窥探着人世间的秘密。
阿萝推门进来剪短灯芯也准备就寝了,等帷帐外的声响逐渐微弱,任小楼才睁开眼,压抑着偷笑声将被褥里的竹笼提出来,端详着里面没见醒的水龙,在逐渐袭来的困意中安心睡去。
任小楼是在窗外阿萝的喧闹声中醒来的,她揉着眼伸了个绵长的懒腰,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
而后她看见自己手上包扎的白布条,猛地想起去看自己的枕边。
竹笼里那条小水龙盘踞在内,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任小楼。
金色的瞳仁撞上任小楼慌乱的神色。
电光石火,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