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小陌在阳光中醒过来，翻一下身赖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对于苏小陌来说，新原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没有人管着她，没有人给她设限。想干嘛，想去哪儿，只需要打个招呼报一下行程确保安全，然后全凭自己决定，全听自己安排。

正神游之际，随着小心的敲门声，李科的声音想起。

“苏小陌，吃早餐了！”

“好的，来了。”

苏小陌应一声，抓一下蓬乱的头发掀开被子起床来到窗户边。拉开滤光窗帘，阳光奔泄进来，像极了破门而入的捣蛋小儿。

苏小陌在阳光中伸了个懒腰，窗外的一切都在阳光下显出让人欢喜的样子。

按季节算，八月已经进入了秋天。但新原的秋似乎来得要迟一些。虽然已经是八月底了，新原的天气除了早晚会比较凉一点外，几乎天天都是喜人的暖阳。

苏小陌收拾好自己下楼，李科已经坐在餐桌边等着她了。

“早，李科。”

“早！”

看看整个屋子除了自己和李科，不见其他人的身影，苏小陌疑惑地坐下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咦，人呢？”

“他们都出去了。舅舅舅妈说是去郊外呆两天，伍阿姨跟着去了。温大哥一早就出门去了公司，坤叔开车送他去了。”

“嘿，他们还真放心我，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啊。”

“伍阿姨说菜已经备好了。我们自己如果想在家里吃就自己做点，如果不想就去外面凑合两天。”

“吃我不担心，反正你做的菜也很好吃，这两天就看你的表现了。”

李科笑笑，接着交待。

“对了，温大哥说让你带我四处转转。苏导游，怎么安排行程？”

“唉！”苏小陌咬一口吐司，撅着嘴兴致索然地嚼着，“我也没主意。新原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这一下就我们两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在苏小陌的世界里，生活还只是一个很虚无的词。所以，对于日子怎么过，她自然是没有什么概念的。李科看一眼满脸茫然的苏小陌，脸上满是期待。

“来了也快十天了。认识了风哥，施梧这一帮新的朋友，熟悉了镜心湖，’十里杏林’我们也逛了很多次了，要不你带我去望云峰看看望云阁吧？你不是说那里有新原人最引以为傲的爱情故事吗？”

“哎哟！”苏小陌如梦方醒，“这些天吃吃喝喝，把这事给忘了。好好好，快吃快吃，一会儿咱们就上望云峰。”

从“温公馆”出发，沿着盘山步道走差不多15分钟，就到了迎云峰脚下。

望云峰连着迎去峰，却比迎云峰高出不少。站在迎云峰的山脚，隐约可以看到望云峰的山顶处有一阁楼的飞檐从茂密的松林中显露出来。李科看看苏小陌，苏小陌点点头。

“对的，那上面就是望云阁。”苏小陌指一下望云峰山脚的停车场，“那儿就是爱情天梯的起点。沿着爱情天梯走上去，就可以到了。”

说完，苏小陌拉起李科的手。

“走吧，咱们过去。”

二人穿过停车场，走了大概200米，看到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爱情天梯”四个字。石碑边儿上，石阶路蜿蜒而上，没在林子深处。

苏小陌握紧李科的手，抬起脚来很虔诚地踏上石阶。受苏小陌的感染，李科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丛林密闭，阳光从连天的树叶间隙里撒落下来，一束束一丝丝地打在青石阶上。树荫与石阶路之间形成一个梦幻的唯美空间，仿佛步入了一个童话的世界。

似乎，这便是爱情最好的样子。纯粹的，只与两个人两颗心相关，除此之外，不应被其他任何俗世琐碎牵绊打扰。

简简单单，只要相爱就好。简简单单，只要认真去爱就好。

当然，置身俗世，爱，相爱，又终究脱离不了琐事缠绕。或者，也正因为如此，世人才又对那些超脱的爱情故事心生艳羡而向往之。

这个季节还不是新原的旅游旺季，但来游览望云峰的人并不少。

游客之中，成双成对的伴侣居多。从满头白发的老者，到一脸稚气的少年，情侣之间都拉紧了彼此的手，似乎想着就这么一直拉着，一直把彼此握在手心。

一直！一直。

也会有落单的游客。他们往往给人强烈的疏离感。似乎，他们都是带了故事而来。故事里应该有一个人———曾经，或者正在，或者即将———住进他们的心里，携了他们的手虏了他们的心。他们身体远离了爱的人，他们的心却心心念念地在爱人身上。

当然，来的人都有故事，或者都会有故事。红尘男女，终究在情爱里泅渡，谁又不是自我修行力求圆满！

上岸，下水；缘，劫。各有定数。

沿着“爱情天梯”而上的游人，成双成对也好，独自攀爬也罢，似乎，大家都形成了一种默契。慢慢走，缓缓行，不喧闹，不追赶。也许，在这里，在这光、影、地和人的世外之境，人们终于抛弃了外面世界的种种，可以静下心来体会爱，感受爱。

爱，从来不得加速，需要的是相爱的人用心去慢慢地捂。

捂热，捂到温度刚刚好，然后温暖一生。

所以，和其他的景区不一样，这里显得异常安静。

李科拉着苏小陌的手跟着她的脚步一步步拾阶而上，不急不缓，心里盈满了来新原之后多少天来难得有的平静。

行了一程，石阶旁边出现了一处凉亭。凉亭下面围了一圈儿可供坐着休息的石头长凳。凉亭中间，有一张石桌，供游人放东西。

凉亭里坐了几对休息的情侣。他们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温柔，注视彼此的时候似乎爱都要溢出眼眶将对方淹没。

苏小陌将目光投在李科脸上，半是认真半是考验的神情。

“知道为什么这里有一处凉亭吗？”

苏小陌小声地问李科。李科浅笑一下将苏小陌的手拿起放在唇边轻吻一下。

“因为到这里刚好520阶石阶。”

不愧是李科。

苏小陌朝李科皱一下鼻子，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意。

“需要休息一下吗？”

“你累了吗？”

“还好。咱们继续走吧？”

因为平时保持着运动的习惯，苏小陌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听她这么说，李科点点头。

这么一路走着，偶尔看一下彼此，听林中闲鸟不时地叫个三两声，任山风穿林而来，一步步，一阶阶，走向更高的地方，走向爱情最美好的方向。

这样走了一阵，向上的石阶路已经可以看到最后的一级了。苏小陌加快脚步走上去站在最高的石阶上看着李科。

李科站在低处望着苏小陌。阳光正好自苏小陌的头顶照射下来，罩在光晕里满面含笑的苏小陌就像误入凡尘的仙子。

“1314。”

李科动着嘴唇却并不出声。苏小陌略显娇羞地点点头，从阳光的笼罩里伸出手来。李科一步一步走向苏小陌，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走向公主一样。

两只手相触的那一瞬间，二人几乎是同时发力握住彼此，苏小陌眼里有着灼灼光华。

“1314！”

和李科一样，苏小陌只动着嘴唇没有发声。李科张开手臂将苏小陌搂进怀里。

从身边路过的游客受二人感染，点头祝福着他们，同时都笑着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或者搂住对方浅吻示爱。

良久，李科放开苏小陌。苏小陌挽起李科指一下丛林掩映中的古老阁楼。李科笑笑，跟在苏小陌后面前行。

上得石阶的最高处，而后是一条青石小路。小路蜿蜒，沿路前行大约200米，一方简易的木质牌坊出现在眼前。牌坊是原木的颜色，上面写着“望云阁”三个字。

牌坊后面，一曲木结构风雨回廊曲折向前，连接着同为木结构的阁楼。

虽然是从侧面看过去，但阁楼主体已经了然入目，阁楼的高处似乎有一块横匾。

那儿应该写着阁楼的名字。李科在心里想着。

看已经近了望云阁，可牌坊后面及至稍远一些的地方，并无旅游景点应该有的收费站或者售票点，李科忍不住小声发问。

“这里不售票的？”

“不收费。这是一个免费的景点。新原人说，爱，应该是很纯粹的。沾上了铜臭气，便玷污了这望云阁的主人，也轻贱了我们新原，更侮辱了新原人！”

苏小陌说得骄傲而自负，果真是仙子般清高。李科脸一红，倒是自己俗气了。

二人跨过牌坊进入风雨回廊。沿着风雨回廊往前走，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个偏厅。从陈列来看，这个偏厅应该是一个生活区。厅中一张四边四脚雕花的八仙桌，四对同样四边四脚雕花的方凳。青石灶堂，竹筷木碗，铁锅木甑，石缸瓜瓢，一应俱全。

偏厅的另一边木门开起，连着的应该是正堂。对着连接正堂木门靠墙的位置，是上二楼的木楼梯。

苏小陌拉着李科穿过木门，进入正堂。

正堂正中靠墙而立一平头案，平头案正中摆放着玻璃面插屏。插屏两边对称地摆放着三对六只瓷瓶。瓷瓶瓶身纹花，简洁大方。

平头案上方墙面挂着大幅字画。

画是一幅青山云海图，画的正中偏上写着“望云凌仙”。李科看着画面极其熟悉，跟苏小陌确认，苏小陌说画的就是这望云峰。

画两侧的字和“望云凌仙”一样飘逸风流，上书“一世携手笑望云，三生共卿如凌仙”。

字画皆沒有署名，李科想着肯定是这“望云阁”的主人所作。

平头案下，古木八仙桌居中，两侧各摆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和八仙桌雕花相同，做工一致，应该是一套。八仙桌上摆了一盆兰草。

正堂两边，六椅四几分别靠墙摆开。六幅字画于六把太师椅上方墙面挂着，字画都写着“秦慎”二字。

正堂的角落，摆了两个花几，放了两盆古松盆景。

正堂旁边另有一偏厅，是一间书房。书房临窗的位置摆着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等书画用具一应俱全。书案后面是一把高靠背木椅。

书案正对面靠墙摆放着书架，书架上放着满满的线装古籍，还有堆放整齐的书画用纸。

对着窗的位置靠墙转角处放着一长一短两张条椅和一张四方形茶几。茶几上放着简单的茶具。两张条椅之间放着一张花几，花几上摆了一盆佛肚竹。

书房的墙上，整齐地挂着一些字画，字画均为秦慎所作。最吸引人的，是书架边儿上正对书案的一副人物画。画的是一女子，浅笑安然，眼里盈盈含情。

回到正堂望出去，就是前院。前院的地面由青石铺成。前院四周放满了葱郁的花木。前院偏左的地方是一颗很是古老的香樟树。有好奇的游客上前测量树围，得三人合抱才勉强抱住。香樟树树干笔直，枝繁叶茂。树冠随着岁月的轮回而自由生长，几乎已覆盖了整个前院。

微风轻起，幽香氤氲，整个望云阁都是香樟树的香气。一时身心具轻，沉醉忘我。

清脆的风铃声自正堂上方传来，苏小陌领着李科折回生活偏厅，沿着木楼梯上楼。

上到二楼，三件起居室一字排开。门关着，只能从雕花窗户往里瞧瞧。都是简单的起居摆设。全木的家具，必要的生活用品。最里面的一间，临床的位置放了一个梳妆台。

起居室外面的木廊放了几把椅子，木廊上方对着栏杆的位置，挂着几串风铃。

清风徐来，铃声悠传。凭栏而望，云海之下，迎云峰，镜心湖，北原新区，及至更远的新江，尽收眼底，恰是一副山水画，正是正堂画中景致。

倚在栏杆上欣赏了一会儿望云峰的风景，准确地说应该是望云峰所能看到的风景，苏小陌拉起李科下楼。

二人转偏厅，出正堂，穿前院，在风雨亭里找了一处地方坐着休息。李科一边听身后松涛阵阵，一边看着整个望云阁沉思。

阁楼最上面牌匾上“望云阁”几个字在李科眼里慢慢溶入他的思绪里去，他心里充满了———对这望云阁，对这望云阁主人，对这望云阁主人的故事———好奇。

游客井然有序，安静游览，极少发问解疑。这让李科心生愧意，他想着，游览之前，还是该多了解一下的。

看一眼苏小陌，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有一丝调侃的调皮娇笑。

李科无奈，只有等着苏小陌给他讲解了。

休息了一会儿，苏小陌抬起手来。李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阁楼旁边，游客排队前往，在青松掩映之中，有一处墓地。

“我们去那儿。”

跟着游客队伍行至墓地，李科看到两座古坟并立。靠右的墓碑上写着“爱妻袁纤”，靠左的墓碑上写着“贤婿秦慎”。仔细看一下，袁纤的墓碑似乎更久远一点。

双坟四周的墓地，最外面是一圈儿古松，往里是一圈儿万年青，再往里则是一圈儿千年槿。

墓碑是简单的圆拱形单层墓碑。经过岁月洗礼碑体已经有了一些斑驳的岁月痕迹。但墓碑上的字却是清晰可见。

游客———情侣，或者落单的独行者，都在墓前肃穆行礼。

爱情，从携手，到同归，本来就是一场极为不易的修行。

修行到最后的，人，或者情，都值得鞠躬礼敬。

拜谒完墓地，一条青石路斜着延伸向下，三五米开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同心步道”。

苏小陌回望一下整个望云阁，带着李科顺着同心步道下山。

下山的青石步道全部由青石碎片铺成。青石步道不陡，蜿蜒曲折，比“爱情天梯”要多出不少脚程。

“看起来，这里的日常维护做得很好，应该要花费不少的功夫吧？”

李科一边走着一边发问。

“是的，都是志愿者在做。”

“全凭自愿吗？”

“全凭自愿。提前登记排队，到时间根据安排上山和其他志愿者一起维护。”

“有翻修过吧！”

“望云阁主体只是日常维护，没有大的翻整。动得最大的，就是’爱情天梯’和这’同心步道’。以前的’爱情天梯’是一条小路，后来经过多年讨论，才改由青石铺成了石阶路。当然，以前也不叫’爱情天梯’，后人换了石阶才改名为’爱情天梯’。石阶也是经过了设计的。这’同心步道’是在原来的小路基础上扩宽了一些，然后再在上面铺了青石块儿，也是后人命的名。”

“以前都是小路吗？”

苏小陌明白李科的意思，看了一眼李科然后点点头，握紧他的手。

在一个车马慢的时代，上山，下山，日常生活的来去往返，这现在看来的爱情圣地后面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该得经历了多少辛苦。

李科在心里为故事里的人暗自担忧着。

其实，不管什么时候，爱都得历经辛苦才会最终求得圆满。那些来得太过迅速的结果，往往经不起考验。一直以来，快的都是心外之物，而这心里面的情愫，须得慢慢地来。

这个过程就是修行。能否修行成功，除了足够的勇气和努力，还得看造化。

下到山底，“同心步道”的尽头有一处风雨亭。风雨亭很大，亭底四周有供游人休息的石头长凳。

李科找了一处地方拂干净石凳，给苏小陌递上一直拿着的水。

苏小陌接过水喝了两口，抬起头望向望云阁的方向。

李科知道，望云阁，一定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